第40章 chapter 40

    宋归延带周时轲去的是市中心的一家私房菜馆, 位置十分隐秘,需要穿过北城最著名的那片夜市大排档,开车绕后面的盘山公路上去, 路的右侧是密密麻麻的人家,开车到路都截止, 再沿着蜿蜒的楼梯步行,半腰上入目一面绿色铁门就是了。

    在等老板开门的时候, 周时轲转身往下看去。

    北城华灯万里, 宛若身披金甲的游龙,凉风习习, 山风比市里的风要冷得多。

    “吱呀”一声。

    门开了。

    老板娘是个十分美艳却气质温婉的女人, 随意梳成辫子的头发挽在肩侧, 黑色的紧身针织衫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

    宋归延和她显然是认识的。

    老板娘先是说“哟,稀客”,等看到他身后的周时轲时,又加了一句“男朋友”

    宋归延抓着周时轲的手臂, 把人拉了进去,笑说道“老板的弟弟, 以前的学弟。”

    老板娘视线上下打量了周时轲一会儿,勾起嘴角, “还是老位置”

    宋归延点头,带着周时轲去到靠窗的位置。

    “这里位置看风景是最好的。”宋归延拉开百叶窗,北城耀眼的灯光尽收眼底。

    周时轲没多看山底下,环视了一周店内, 装修很温馨, 桌子形状各不一样, 每张桌子上都吊着光线柔和的灯盏, 或明或亮。

    甚至店内的地面也是凹凸不平的,时不时会碰上台阶,两只猫趴在收银台上卷着尾巴打着盹。

    算得上安静,不喧嚣,店内的顾客不算少,说话声音却都不大,有的客人喝酒,也点到即止,淡淡的酒精飘在空气里,也并不醉人。

    周时轲看够了,低头摆弄餐巾和筷子,远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抬眼看过去,是一只猫跳起来扑抓吊在半空的月亮灯。

    老板娘端着托盘过来,奶白色的瓷碗里卧着两个颜色各不一样的冰淇淋球,上面洒了果仁,勺子还是猫爪形状的。

    她把冰淇淋放到了周时轲面前。

    周时轲顿了顿,看向宋归延,满脸的疑惑。

    宋归延把勺子放进他手里,“这里不兴点菜,你想喝什么可以自己点。”

    “那你为什么没有”

    老板娘提着托盘,笑着说道“只有小朋友才有冰淇淋哦。”

    周时轲“”你全家都是小朋友。

    这里的每个人都像宋归延一样,客气,典雅,温和,会开恰到好处不让人反感的玩笑,让这大半年野惯了的周小公子觉得有被束缚般的不自在。

    “介意和我说说你和傅斯冕的事情吗”宋归延双手交握在膝盖上,镜片后面的眼神温柔。

    周时轲张嘴正要说没什么好说的,宋归延补充道“如果以后被粉丝扒出来你和傅斯冕以前的关系,我不想打没有准备的仗。”

    “谈过,分了。”周时轲言简意赅地说。

    宋归延静静地看着他。

    “”

    半晌,周时轲捡了主要的经过说了,宋归延何其聪明,几件事情就足够他自己将之补充完整。

    他很难想象周时轲在傅斯冕面前千依百顺乖巧听话的样子。

    脸上温柔的神色差点没有绷住。

    宋归延自小是别人家的孩子,从不曾有人越过他,他待人谦和,朋友遍布各行各业,想办的事情总能办成,他已经许久没有尝到过嫉妒的滋味了。

    “他来北城,是为了你吧”

    周时轲咬着勺子,想了想,“或许是吧,但跟我有什么关系”

    问题又绕到了那一晚。

    “你还”

    周时轲直接打断了宋归延,“不喜欢,真不喜欢了。”

    宋归延内心松了一口气,面上温和,“那事情就好办了。”

    不管傅斯冕怎样挽回,为了挽回会做什么事情,只要周时轲不为所动,那一切就都很简单。

    吃完了饭,老板娘又送了周时轲一大份冰淇淋,站在门口送他和宋归延,但话明显是对周时轲说的。

    “要经常来哦。”

    宋归延手里拿着周时轲的围巾和口罩,缓缓笑了,“她很喜欢你。”

    周时轲揭开冰淇淋的盖子,嘀咕道“谁会不喜欢我呢”

    宋归延眼里的温柔荡漾开,可惜周时轲低着头没看见,也并不关心。

    宋归延开车往山下走,边说道“你的车还在公司,现在去开”

    “可以。”周时轲点头,注意力都在冰淇淋上。

    真的好吃。

    宋归延对他的贪吃不太赞成,“这么吃伤胃。”

    “哦。”周时轲不为所动,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他想起之前和傅斯冕还在一起的时候,傅斯冕也会给他买各种好吃的东西,但几乎都是在为了哄周时轲开心的时候,傅斯冕是个会把面子功夫做到极致的人,他也会像宋归延这样,不许他多吃这些东西。

    手里的冰淇淋慢慢失了滋味,腻得慌。

    宋归延在开车的间隙偶尔会瞥一眼副驾驶的男生。

    车内有暖气,他的外套就脱了搭在腿上,毛衣宽松,领口宽大,锁骨漂亮得像是艺术品,优越的下颌角在他动作间显露着他倨傲又不驯的姿态。

    想到这样难以接近的周时轲,曾经也对人百般讨好过,宋归延的神色敛得发紧,他看着漆黑的路况,眼底也如夜幕一般漆黑。

    “我以后应该怎么叫你比较合适”宋归延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车驶入了市里的道路,车流逐渐拥挤起来,外面的灯光影影绰绰闪进车内,喧嚣声也入了耳。

    这样就感觉不是两个人的独处了。

    周时轲觉得没那么闷了。

    “都行。”周时轲回答说,反正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宋归延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扣,过了几秒钟,他问,“我叫你阿轲,可以吗”

    他语气太温柔了,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让周时轲拒绝的话堵在嗓子眼,下不去,但也无法说出口。

    叫周三或者是三儿,都与两人的关系不太适宜。

    “叫你大名,我觉得太生疏了。”宋归延缓缓说道,“你要是不喜欢”

    “没有,你想叫就叫吧。”周时轲无奈道,他说得不情不愿的,甚至还带着愤愤然。

    宋归延轻笑一声,没再惹他。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好几个小时,楼栋内只剩下了寥寥的照明灯,一盏巨大的白炽灯立于顶楼,将整片停车场照亮,又显得空阔无比。

    风由远及近,毫无遮挡刮过来。

    周时轲快走到自己停车的地方了,后知后觉想起来他外套丢宋归延车上了。

    正准备转头去取,他就看见站在自己车旁青年的身影。

    对方显然也是看见了周时轲,弯起嘴角笑了。

    笑得有些莫名,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他顿住脚步没过一会儿,肩上就出现了些微的重量。

    是宋归延,他把外套带了过来。

    周时轲把手塞进衣袖里,宋归延就俯身亲手帮他把拉链拉好。

    傅斯冕跨步朝他们走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言的窒息感,周时轲不适地皱了皱眉。

    傅斯冕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宋归延就将周时轲拉到了一旁,俨然是保护的姿态。

    “傅总既然已经和阿轲分手了,何必还来纠缠不休”宋归延语气温和不解,他比傅斯冕年长几岁,见过人也见过鬼,知道说什么话能扎人的心窝子。

    不过周时轲和宋归延站在一起,就已经是在诛傅斯冕的心了。

    傅斯冕看着站在宋归延身旁的周时轲,眸子淬了冰一样,他重复道“阿轲”

    “你让他叫你阿轲”傅斯冕冷声质问。

    宋归延的出现给了傅斯冕闷头一击,比姜野和王小迅的存在,更加令人感到不安。

    自然界生物对天敌是有本能反应的,比如傅斯冕对宋归延,他没把姜野放在眼里,没把王小迅放在眼里,因为他了解周时轲,周时轲不会和这些人产生实质性的关系。

    周时轲否认阿轲的存在,傅斯冕便不叫了,可为什么宋归延可以叫他阿轲,宋归延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叫他

    傅斯冕的脸在暗夜里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冰霜覆盖了他的眼睛。

    他望着周时轲,他站在宋归延身边,看起来那样顺从乖巧,不说话,也不看自己,宋归延,本该是他站在阿轲身边才对。

    他做梦都想找回来的阿轲,在这一刻出现了,只不过他不属于自己了。

    他让宋归延叫他阿轲,他与宋归延在一起。

    良久,傅斯冕冷冷地笑了。

    “宋归延你还有个弟弟,对吧”

    宋归延眼里的温和逐渐消散。

    傅斯冕没有看他,他视线落在周时轲的脸上,神情变得温和起来,一日当初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那般温情缱绻。

    “阿轲,到我这里来,”他徐徐说道,“之前的事情我都可以不和你计较。”

    傅斯冕极端冷漠,又极端偏执,他觉得自己当然爱周时轲,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周时轲,可是为什么周时轲就那么狠心,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可能,周时轲对他,也对和王小迅之流是一样的。

    傅斯冕想到这里,眼底的神色变得越发阴冷起来。

    宋归延发觉不对,但等他伸手去拦的时候已经晚了,傅斯冕扑过来揪住周时轲的衣领将他狠狠按在了一辆车的车头上,警报器扯着嗓子喊起来,响彻了整个停车场。

    周时轲被摔在坚硬的金属上,他骂了一句艹,反手就给了傅斯冕一耳光,“傅斯冕,我警告过你,今天是车,明天就是傅氏。”

    傅斯冕舔干净嘴角沁出来的血,他低声问,“周时轲,你是不是从来没喜欢过我”

    “你以前说爱我,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他眼底虽然阴冷,可笑得却有几分凄凉和苍白。

    周时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不敢相信傅斯冕会说出这种话,那他那六年算什么喂了狗吗

    周时轲双目气得发红,气出水色,这时,宋归延从后面过来奋力将压在周时轲身上的傅斯冕拉开,他将周时轲揽起来,护在身后,“傅总,好聚好散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傅斯冕看向他,笑了一声,接着他一脚踹在毫无防备的宋归延的肚子上,宋归延吃痛地趔趄撞在车门上,还没站稳,迎面又是一拳头,宋归延堪堪躲过,他性子好,但也不是任人欺负,宋归延扯了下领带,回敬了傅斯冕一拳头。

    他们像两头雄狮一样扭打撕扯在一起,拳头打在身体上发出沉闷的闷响,平日里西装革履高高在上的人,打架却比常人出手更加狠。

    宋归延只是反击,他嘴角见了红,温和的模样已然消失,打理得利落的发型此刻散在额前。

    傅斯冕眉眼阴戾,每一下,都是冲着宋归延的命去的。

    周时轲吐出一口浊气,跨步过去拉开两人,他们都不可能对周时轲动手,误伤都不可能发生。

    周时轲把宋归延扶到自己车旁,他自己走到傅斯冕面前,傅斯冕欲言又止,周时轲面无表情,扬手就是又是一耳刮子扇过去。

    “傅斯冕,我以前是真喜欢你,现在也是真恨你。”周时轲说道。

    他要走,傅斯冕及时伸手拉住他,青年的声音淡淡的,他摩挲着周时轲纤细的手腕,缓缓说道“阿轲,你今天要是跟宋归延走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周时轲知道这才是傅斯冕的真实面目,他忍下心底翻涌的血气,冷冷道“你尽管试试。”

    傅斯冕看着满不在乎的周时轲,他声音嘶哑地问“我已经道歉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

    “在我奶奶住的乡下,”周时轲说,“一条狗一旦咬人,就会直接被打死。”

    咬人的狗,养不得,人也是如此。

    傅斯冕的冷血和无情是生在骨子里的,他改不了的。

    “所以你现在是要和宋归延在一起了”

    周时轲不屑于和傅斯冕解释他和宋归延的关系,他要走,傅斯冕却不放手,反而还笑起来,“我上午和周总签了合同,十个亿的项目,包括杨家和方家,以及北城排得上号的企业,我都许了好处。”

    周时轲心头发寒,他浑身僵住。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阿轲,你应该庆幸这是北城。”不管傅氏在江城如何的呼风唤雨,初到北城,依旧要夹着尾巴做人,更何况是和周家比。

    “你不原谅我没关系,”傅斯冕的语气简直算得上是温柔,当初在一起时,他对周时轲也是这样,他继续缓缓说道,“你怎么对我,我也不在乎,但我说了,你要是敢和宋归延在一起,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傅斯冕说的是你们,不是宋归延,也不是你,他觉得周时轲背叛了他,周时轲可以不喜欢他,可以恨他,唯独不能背叛他。

    那不然,那六年口口声声的喜欢和承诺算什么

    都是他周小公子的一时兴起吗

    周时轲甩掉傅斯冕的手,良久,他低声道“傅斯冕,你真可怕。”

    他们这个圈子,虽然桀骜张狂,也会做很多被家里人骂飞的混账事儿,但那都无伤大雅,他们从不无差别攻击,他们其中也有很善良的人。

    比如喜欢救助动物的杨上臣,为心脏病建立慈善基金的唐皓,他们都不是像那些企业家做表面功夫,或者是为了名声,这也是为什么这些长辈骂归骂,却还是对他们有求必应的原因。

    可傅斯冕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没有心的,周时轲喜欢他那么多年,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讨好了六年,他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两人现在已经分手了,却还是固执地将周时轲视为他自己的所有物,周时轲和别人在一起,俨然就是对他的背叛。

    傅斯冕可以接受周时轲所有情绪上的反扑,任打任骂,但不接受也不原谅背叛。

    宋归延的一声“阿轲”,激怒了本想循序渐进的傅斯冕。

    “都是阿轲你的功劳。”傅斯冕靠在车上,缓缓地笑了。

    可周时轲从不受人威胁。

    他没再和傅斯冕纠缠,走到明显伤得更重的宋归延身边,“宋老师,我送你去医院。”

    宋归延视线落在周时轲身后面若冰霜的傅斯冕身上,缓缓点了点头。

    宋归延上了副驾驶,周时轲刚上车系好安全带,他要关门,一只手突然伸了进来。

    周时轲眼皮一跳,没多犹豫,车门压在了傅斯冕的骨节上。

    傅斯冕眼睛都没眨一下,手指上的疼痛比不过亲眼看着周时轲对宋归延轻言细语来得痛苦。

    周时轲心乱如麻,他一把搡开车门,宋归延还没来及拉住他,他就已经冲下车不管不顾对着傅斯冕就是几脚。

    傅斯冕拽着周时轲的衣领把他往一旁拖,唐冬冬以前说傅哥散打可厉害了,周时轲不知道那到底有多厉害,直到今天,他感觉到他和傅斯冕之间致命的差距。

    他从小打架到大,真和傅斯冕干起来,他依旧干不过。

    傅斯冕将周时轲压在自己的车上,他此刻形象全无,狼狈又阴狠,“让他自己走。”

    周时轲啐了他一口,“滚尼玛的”

    傅斯冕不为所动,“阿轲,我不想重复第二遍。”他用手抚摸着男生的脸,他食指中指被车门夹出了很深的血痕,可他却好像没有感觉一般。

    “我不会动你。”傅斯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找出赵盱的电话,拨了出去,周时轲浑身一个激灵,他知道傅斯冕要做什么。

    “我答应你我让他自己走”周时轲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从未想过,要因为自己,去让旁人被傅斯冕伤害。

    傅斯冕对他都能毫不手软,更何况对毫无关系的那些人。

    傅斯冕放开了周时轲,他垂眼看着男生颤抖的眼睫,周时轲好看得令人心醉,傅斯冕俯身轻轻吻在了周时轲的唇上,“乖,去吧。”

    周时轲浑身冰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得动的。

    他拉开驾驶座的门,回头又看了那边还在等着他的傅斯冕一眼,他心里憋得慌,又疼又酸。

    他把手悄悄伸进口袋里摸到车钥匙,宋归延看见周时轲的手都在抖,他从没看见过周时轲被气得直抖。

    傅斯冕本身还在等着,他想,只要阿轲不真和别人谈恋爱,一切都还有机会。

    他看着周时轲。

    周时轲垂着眼,冷静了下来,他总是很容易被傅斯冕激怒,这是傅斯冕的人格天赋,以便于他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的。

    傅斯冕要动宋归延,也得看他周三乐不乐意,他扭头朝傅斯冕看过去,缓缓勾起嘴角。

    那边的傅斯冕看见周时轲朝自己挑衅一般地笑了一下,接着,他飞快上了车,车门“砰”地一声脆利落地关上。

    “宋老师,坐稳啦,我们出发了”

    周时轲一脚踩下油门,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音,车子很快融进主干道的车流中。

    还有人根本没反应过来。

    傅斯冕低骂了一句,等他追过去的时候,车屁股都看不见了。

    周时轲跑了。

    他跑了。

    他怎么敢的

    傅斯冕站在空旷凌冽的停车场里,他的手指,他的脸上身上也受了伤,在此刻混合着心里的痛楚,简直能叫人发疯。

    阿轲看不见吗他也被打了啊。

    他现在眼里只有宋归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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