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 那是怎样的皮开肉绽,被带着碎渣的玻璃迅速又深刻地划破皮肉,鲜血四溅, 他的手指被压在方向盘底下,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出来, 卡与一个巧妙的位置。
那天后来下了雨的, 他没能在离开北城时再见周时轲一面。
以前他的爱,是将周时轲从云端拉下来,灭掉他周围的灯,甚至他本身的光芒,和他一直身处于爱,但现在他想将周时轲送上去,送到他应该站的地方。
周时轲应该骄傲的活着, 以前是, 以后也是。
四周静谧,雪厚重得压断了干枯的枝桠,落在雪地上,昏黄的路灯落在上面, 好似连雪都有了温度。
“你你没事了”周时轲呆呆地望着傅斯冕, 他看得见傅斯冕下颌处那长长的疤痕, 内心的酸涩感决了堤汹涌而出。
他知道傅斯冕有多傲慢清高, 他的容貌他的家世他的能力, 都是促成他傲慢缺一不可的条件, 可即使他现在背脊挺直地站在自己面前,周时轲却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的小心翼翼。
不是为了求复合和道歉, 而是因为珍视而产生的忐忑与小心翼翼。
傅斯冕往后退了一步, 脚下的雪踩得吱呀作响, 他的眉眼挡在帽檐底下。
他伸手轻轻推了周时轲肩膀一下,“回去吧,外面冷。”
那么轻飘飘的,却又沉重的,他让周时轲走。
“我去找赵盱,私生的事情你不用管,我来处理,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傅斯冕说完,咳嗽了几声,没舍得再看周时轲一眼,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踩着雪,一脚深一脚浅的离去。
男人的背影在这广袤的冬夜里,显得无比的渺小和单薄。
周时轲没能发声叫住他,他的喉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上不去下不来,眼眶酸涩无比。
久违的疼痛从心脏往身体各处传导,时间仿佛变成了全部毫无生机的冰白色,没有任何温度,眼前慢慢变得模糊,他将傅斯冕的脊背一寸,一寸,一寸地压下去,让他弯下腰,让他低头,他把傅斯冕的骄傲一点,一点,一点地消耗掉,让他卑微,让他明明身量修长,却气息颓丧腐朽看起来像个老头儿。
他却没有感到开心和快感。
一阵温热从身后袭来,宋归延的大衣重新披在了他的肩膀上,“傅斯冕回来了”
周时轲没说话,他胡乱抹了几把眼睛,“回去吧。”
宋归延却站在原地没动。
周时轲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宋归延温和地笑了,“你哭了,你知道吗”
“所以呢”周时轲的声音有些嘶哑,“这能代表什么”
“阿轲,要是一开始你喜欢的是我就好了,被你喜欢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宋归延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和朋友聊天般的那样随意,“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会原谅他,对吗”
周时轲皱眉,“我没这样说过。”
“你爱他,你舍不得,”宋归延露出一种自嘲的笑,“你是没有心软,可你爱他。”
周时轲退无可退。
傅斯冕下颌线的那条疤,他转身离开佝偻的背影,彻底激起了周时轲反叛的那根神经。
他抬起眸子,勾起嘴角,“不行违法还是他妈的犯罪了他去死行不行,我现在去把他敲死,一块玩完”
宋归延只是静静地看着周时轲发泄。
他知道这些话都是周时轲对他自己说的。
凡事只要撕开了一道口子,接下来的话要说出来就要轻易多了。
“我,”周时轲哑着嗓子,“我就是谈个恋爱,我没想那么多,怎么就那么不顺呢我怎么偏偏就喜欢傅斯冕,我他妈忘不掉我能怎么办没人帮我,所有人都跟我说,他对不起我,他对不起我,是,傅斯冕是他妈的对不住我,但我喜欢他啊”
周时轲的眼泪淌了下来,傅斯冕现在的样子真的让他感到心疼了,他走到绝路了。
“一定得公平吗我不是在博弈啊。”周时轲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蠢货才在感情里争输赢。
宋归延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阿轲,什么时候和好呢”
周时轲狠狠地瞪了一眼宋归延。
“只要开心就可以了,不是吗”宋归延将衣服给他披好,他知道就算感情不是一场博弈,他也已经输了,“有什么比阿轲开心更加重要呢。”
“可我希望你想清楚,这不是博弈,这是赌博。”宋归延替周时轲拢紧衣领,缓缓道。
周时轲侧头看向傅斯冕离开的方向,慢慢笑了,“我是庄家。”
私生饭的事情解决得很顺利,查出来圆脸女生是领头的,家境非常不错。
赵盱当时拍了视频,将傅斯冕那段剪掉过后,匿名发给了周时萱,傅斯冕不是本地人,鞭长莫及,他能知道这几个人的身份,如果要加重处罚,还是得周时萱亲自来。
想来,周时萱也不会客气的。
当天晚上,那段视频就被传上了网络,视频又被剪辑了一遍,加上各路营销号出动,周时轲被私生拿刀攻击的话题便直接窜上了热搜。
每条有热度的转发下边都是骂声一片。
这群私生是疯了吗她们平时连接个机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她们竟然直接拖刀子
而她们也都是成年人,很好处理,周时萱只是打了个招呼,那边的人就说性质恶劣,就算周总不说,他们也要严办,饭圈这些毒瘤迟早得摘除,这次就当杀鸡儆猴了。
事情处理好的时候,周时轲还在网上浏览跑车。
照例,他是有新年礼物的,看好了直接发给周时萱就行。
大概是想通了,他这几天精气神都眼见着好起来了,周时旬还问他是不是偷用了什么起死回生的神秘面膜,让他也试试。
“你上次又开我车出去了”周时轲前天去车库,看见他有一辆车的车灯碎了一块儿,“你车技那么烂,就不要总偷我的车开,你开杨萧哥的。”
周时轲趴在电脑前,滑动鼠标看着上头的车型,“我不开他的,我开你的,你的是靓仔开的,他的是老头开的。”
他说完,看中了一辆荧光黄色的跑车,“选这个这个,我喜欢这个”
周时轲“”
“我喜欢黑色的。”周时轲面无表情地把鼠标抢了过来,“靓仔,让你老公给你买吧。”
周时旬支支吾吾不说话,“我晚上和你睡。”
“吵架了”
“不算吧,七年之痒,不痒了,”周时旬躺在周时轲的床上,双眼无神,口出狂言,“他上我我竟然没感觉了”
周时轲“这种话你也和我说,我不想听。”
“是不是距离产生美啊要不我和他分居吧,说不定就好了。”
周时轲在周时旬喜欢的荧光黄和自己喜欢的黑色之间纠结,心不在焉说道“杨萧哥不会同意的,你觉得没感觉你和他说不就行了。”
“我不敢”周时旬跳起来,“他会干死我”
“”
周时轲慢慢转过头来,无语地看着周时旬,“你不觉得你自相矛盾吗”
“你根本就不懂我们这种老夫少妻的烦恼”
“你只比他小一个月。”
“我就是觉得,”周时旬呐呐道,“没意思了。”
“砰”
周时轲的房门一下子打开了。
杨萧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他眼神的冷意仿佛变成了实质性的冰渣子,开口就是冷笑,“周时旬,我让你觉得没意思了是吗”
周时旬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杨萧转身便走。
周时轲赶紧把周时旬从床上拽了起来,踹出门去,“还不去追”
周时旬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赤着脚就冲下楼,边跑边喊我错了。
这都是这两人的日常了。
周时萱都懒得管他们了。
周时轲想着,其实当初他和傅斯冕要是能像周时旬和杨萧两人,有什么说什么,说不定也不会有后面的一堆破事儿。
没过多久,周时旬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他把自己摔在周时轲床上,呆滞道“我不是说不痒了吗他说这次好好让我痒一次”
周时轲“挺好的,你好好挠挠。”
周时旬抄起一个枕头就朝周时轲砸过去。
周时轲从抽屉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我去喝酒了,你自己在我房间睡吧。”
带上门的时候还没忘再损周时旬一句,“别挠破皮了,痒得受不了就赶紧去磕头吧。”
“”
周时轲开车出了大门,车灯打开,看见蹲在马路边上的杨萧。
“”
红着眼睛,神情沧桑,手里夹着根烟,脚上还穿着拖鞋。
周时轲看得心里怪难受的,周时旬话是说得过分了些,犹豫了一下,周时轲下了车,走过去蹲在了杨萧旁边。
“你二哥在干嘛”杨萧问道。
周时轲想了想,“他说痒死了。”
周时轲以为杨萧会像以前那样就这么过去了,进屋去两个人再吵几句就算了,结果杨萧嗤笑一声,“是吗”
周时轲觉着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反正是杨萧的语气,很奇怪,很冷漠。
过了良久,杨萧抹了一把眼睛,狠狠地抽了一口烟,“你二哥上周和我提离婚,我好不容易哄好了,昨天晚上,我看见他和他手底下一个小模特”
杨萧站起来,把烟摁灭在树上,他眉眼很冷,是周时轲从来没见过的冷。
半晌,他低下头,抓乱了周时轲的头发,“阿轲,跟傅斯冕和好之后,好好在一起,你哥都这么没良心,傅斯冕算可以了。”
“行了,去玩吧。”
周时轲离开之后给周时旬打了个电话,对方不耐烦“干嘛”
“你和别人睡了”
周时旬表情出现一瞬间的不自然,“狗屁,我是那种人”
“反正你老公他知道了,你完了。”
周时旬浑然不在意,“随便。”
周时轲也没把他们的吵闹放在心上,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误会,这么多年,家里的狗都习惯了。
到了酒吧,周时轲盖着羽绒服的帽子,戴着口罩从后门进的包厢,杨上臣手边一瓶酒,手里抱着手机恨不得把他戳烂,“小兔崽子,骗我钱”
周时轲自己开了一瓶酒,“困。”
“你啥时候不困”杨上臣头也没抬,“我给你找两个”
周时轲摇头,从柜子里翻出一副扑克,“打会儿牌吧,最近有点缺钱。”
杨上臣和方卡同一时间抬头。
“三儿,你可真是太飘了。”
周时轲连输三把,可看着心情还是十分不错的样子,杨上臣含着烟,“有喜事”
“没有。”周时轲摇头,“权言呢”
方卡化了妆,像个妖精,“生气呢,我不想后入,他掐着我脖子非要后入,烦死了。”
周时轲咳嗽了一声,杨上臣抬手就给了方卡一下,“这话不能随便拿出来说。”
周时轲继续玩牌,他心情真算不上好,只能说是轻松,卸掉了一切负担和梗在心头的在意的那些东西之后,心间陡然就亮堂起来。
不过从那天过后,傅斯冕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不计较了,可傅斯冕可能,说不定,不会回来了。
可周时轲却觉得,可以等到,实在不行,再主动一次,也不亏的。
他以前心里总是不踏实,觉得傅斯冕若即若离,可现在还没和好,他竟然都相信傅斯冕不会让他失望。
今天是小年。
外头的雪下得特别大。
周时轲一直在输,杨上臣都赢得不好意思了,他把酒瓶推到周时轲跟前,“再输喝酒算了,别把你那点血汗钱输没了。”
“上周大姐姐还和我爸妈夸你现在自力更生了,你刚刚输了多少”
周时轲竖起手指,“一点点。”
杨上臣“”
到了快凌晨的时候,他们几个才算玩够了喝够了,周时轲头有些晕,代驾已经找好了,他从后门摸出去,还没出那个门,就一阵尿意来袭。
“我想尿尿。”周时轲茫然扭头,后头杨上臣他们还没跟上来,他仰起头,一片雪花就落进了他眼睛里,好凉,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四下寂静无声,周时轲喝多了,边往回走就边准备要把拉链拉下来。
一双温凉的手握住周时轲的手,制止了他。
身后出现的人,淡淡的小苍兰味道,一身从雪天里闯进来的冰冷气息,他嗓音低沉,带着些许笑意,“阿轲,这里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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