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卡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 厨房里传来响动。
他随便扯了一件衬衫搭在身上,边扣扣子边走到厨房。
权言还穿着昨天那套脏衣服,不过脸上倒是洗干净了, 温驯得像只雄鹿,却隐隐透着不屈服的气势,他此刻正在往锅里下着面。
余光瞥见地板上白玉般的脚趾,他立马转身, 有些忐忑不安,“您醒了”
方卡看了他一会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你吃了就走吧。”他说着转身要回房间。
权言缓缓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 “好的。”
k酒吧,权言和室友在一起, 现在不太忙,他们组长和他们是同龄人,只不过因为早早没上学了便出来打工,经验要比他们多上许多, 人也好相处,不忙的时候他们偷偷懒,组长也不会说什么。
“你昨天, 和那人走了”陈林乐低声问道, 还说, “本来昨天头儿要去帮你说说好话的, 但是那几个人头儿也惹不起, 没办法, 只能让他出气了, 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咱们穷呢,你说是吧”
权言低头慢条斯理地用布条擦着酒杯,一言不发地听陈林乐在耳畔叨叨。
“幸好当时那个男生来了,他看着好像比我们还小一点。”
说到权言都没资格知道名字的那个人身上,他才有了点反应,不过也只是点点头。
陈林乐早就习惯了权言的沉默寡言,“但是不是哦,头儿说了,他叫方卡,比咱俩大两岁,国外医学硕士,看不出来吧,我看他那骚样还以为是”陈林乐的话音在权言冰冷的眼神下突然戛然而止,他感觉到权言的不悦了,嘀咕道“本来就是嘛,头儿也说了,他很能玩儿的,让你离他远点儿,这不是个好人。”
“不是,好人”权言把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
“对啊,”陈林乐托着下巴,“都是昨天你跟着他走后头儿告诉我的,他让我俩不要以貌取人,方卡是方成省的私生子,后来被周三带走了,方卡高中就出了国,直到前段时间硕士毕业才回来,他可能还得读书,头儿说学医的不能只读个研,不够。”
这不是头儿主要想说的,k酒吧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要求他们对每个会员的喜好性格都要熟记,方卡显然是生客,所以头儿才会交待这么多给他们。
果然,陈林乐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宁惹周三,不惹方卡,因为周三懒得跟人计较,一般你也见不着他,他也不会搭理你,可方卡不一样,头儿说他特别情绪化,打人是常事,动不动一脚,动不动一酒瓶子,跟着他得头铁命硬才行,因为你不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突然不开心甩你一耳光。”
陈林乐说到这里,眼神四处看了看,很小声地和权言说“你跟我说说,你昨天和他走,你们干嘛了”
干嘛了
干。
“没做什么。”权言淡淡道,将杯子倒扣在桌子上,走向另一边去擦杯子了。
潜意识里,他不想告诉别人他和方卡做了什么,这在对方眼里不过只是打发乞丐般的一个晚上,却在权言的心里留下了重重的一道痕迹。
话里的青年皮肤雪白细腻,叫声婉转动听,他疼得脸色发白,都能将自己往前送,以便权言更加深入,这是个疯子。
陈林乐的话没错,可权言还想再见他。
于是本来权言一周只去酒吧打三天工,从那天晚上过后,他每天晚上都会去,头儿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因为权言不是一个多爱钱的人,每周三次够他用了,他其实更爱学习。
再之后看见权言经常看着门口发呆,他立马就明白了。
这初出茅庐的小孩子,碰上方卡那种满肚子坏水的妖精,能不栽吗
他本来想找个时间好好和权言说道说道来着,但当天晚上他还没找到空,他就见着方卡跟在杨家那狗老二后头走进来了。
杨上臣还好,平头,黑衣服,面无表情地模样很能唬人,没人敢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方卡不一样,他明显感觉到方卡一进来,酒吧里的气氛都快跟着变了。
方卡穿着宽松的浅蓝色衬衫,扣子上边两颗没扣,微紧的牛仔裤勾勒出线条笔直漂亮的两条腿,纤细的腿之间的间隙令人遐想。
他端着酒杯钻井舞池,纤细的腰在薄薄的衣料底下若隐若现,他高举着杯子,衣袖顺着手臂往下滑到臂弯,一截藕白似的小手臂在舞池上方昏暗的光线底下像柔软的摄人心魄的藤条。
他平坦的腹部,柔软的腰肢肆意扭动着,半耷着眸子,宛如一朵半开的颓靡艳丽的花。
直到他一耳光扇在了企图伸手揽住他的一个男人的脸上。
那个人陡然被扇了一巴掌,再对上方卡死气沉沉的目光,像是一桶冷水被从头上浇了下来,遍体生凉。
“他摸我”方卡在地上烦躁地跺了一脚,漂亮的眸子全是委屈。
正欲上前的权言和陈林乐对视一眼,不知道方卡着这突然变脸是为了什么。
很莫名其妙。
委屈方卡会委屈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走廊尽头连接的是后门,那里过来一个青年,戴着口罩和帽子,压根看不清面容,但是方卡直接就朝人奔过去,直接扑在了对方怀里,还在对方脸上吧唧了一口。
“轲轲宝贝,有人打我主意”他用脸去蹭青年的颈窝,虽然不知道对方现在的表情如何,但能够感觉到,对方是惯着顺着方卡的。
“嗯,那就去坐着。”
陈林乐茫然地看了一眼权言,用眼神问对方这就完了方卡竟然没把房顶给掀了
权言没和他眼神来眼神去,扣上了袖扣,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过了会儿空下来之后,头儿才抓着两人说,戴口罩的是周三,他出道之后就很少在公众场合露脸了,你们不认识,但他化成了灰方卡都认识。
“他们经常骂杨二是周三的狗,其实方卡才是,杨上臣至少还分得清是非,方卡不分,他喜周三所喜,厌周三所厌,千万千万别在他面前说周三的不好,搞不好他真的会扒了你的皮。”
“他才是周三的狗。”
头儿说着话的时候,方卡正伏在周三的膝盖上,无比温顺的模样。
哪里还像那个动辄甩人耳光的疯子方卡。
“找个人,去给他们那桌送瓶酒,拿我上周带回来的那几瓶,说是老板请的。”他手里拿着烟,随便指了指,也没说让谁去。
权言主动说去。
没给别人反应的机会,权言就端着酒过去了。
或许是权言的外表太出众了,方卡看见他的时候,视线难得多停留了几秒钟,不过也就几秒钟而已。
短短几天,他就已经把那天晚上那个他自己喊着说很喜欢的男生给忘到了脑后。
“开了。”方卡伸出手指将酒瓶慢慢推过去。
权言从口袋里摸出启瓶器,垂着眼,一言不发地把酒开了。
灯光太暗,光只照在了男生的鼻梁上,窄挺的鼻梁衬得他五官立体深邃,他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开酒瓶的动作流畅利落。
方卡看着看着出了神,他趴在桌子上,伸出手轻轻勾住权言的手指,“你的手,真好看。”
权言低着头,目光被方卡就尽数收走。
“谢谢。”
方卡忘记了,权言自然也不能再记得。
青年圆润又漂亮的指尖从权言的手背上慢慢滑了下来,他身上那股与昨天晚上相似的勾人气息收敛了许多,他现在只是像极了一直餍足的猫咪。
因为周时轲在他身边,他的表情难得出现了一丝柔顺的安宁。
权言以为方卡会是那种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小疯子,现在看来也不尽然是,至少在周时轲身边,他是温顺且满足的。
权言从他小而精致的脸上收回视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隔着些许远的距离,方卡脸上笼罩着一层薄膜似的光,权言看得有些出神。
“别看了。”陈林乐在他前头挥挥手,“该干活了,咱们跟人家可不是一个世界的。”
他们还在为下周的生活费发愁,而人家那种天之骄子,钱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一连串的数字。
今天是周末,忙得出奇。
快十二点的时候还有两桌客人打了起来,隔空扔酒瓶,砸得一地玻璃碎片和酒水,保安不够用,侍应生也去拦,权言身高优秀,首当其冲,拉扯间还被人手里的半截酒瓶扎到了手背,鲜血淋漓,颇为骇人。
头儿瞧见了,让他休息好了再来上班,工资照发,他一直都很体谅这些勤工俭学的穷学生。
权言在洗手间冲洗手上的伤口,有些很碎的玻璃渣子甚至掉落进了口子里。
他拧大了水流,水压加强,伤口里剩余的玻璃渣被冲出来,余下一股麻麻的钝痛传遍全身。
“这样会感染哦。”软又好奇的声音出现在背后。
权言猛地转身,看见了方卡。
他呼吸一顿,靠在水池上,垂眼看着对方,不言不语。
方卡笑了笑,伸手越过他,关了水龙头,他仰着头望向权言,那样专注的眼神,甚至让权言以为对方还记着自己,他是专门来找他的。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方卡歪了歪头,天真又残忍地出声问道。
权言“”
“没有,”权言没擦干手,甩掉了手上的水珠,伤口似乎也被甩得发痛,他直接绕开方卡,“我们没有见过。”他声音带着不甘心的倔强和命运的心如死灰。
他是玩具,对于方卡这种热衷于追求新鲜感和刺激感的人而言,一个廉价的玩具是不能引起他第二次感兴趣的。
“明明见过”随着话音落地,权言被身后的人猛地扑过来抱住。
方卡钻到权言的前边来,仰着头,笑眯眯地问,“生气啦”
权言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我早就认出来你了,在你开酒的时候,”方卡踮起脚,舔了一口权言的眼睛,他慢慢将舌尖收了回去,“脏孩子生气啦”
“求我,我带你回家。”方卡看着权言微微笑着,他一眼便看出了权言眼底翻涌的不甘和阴鸷,他的指尖颤抖起来。
是的,这就是他要的感觉,都不需要动作,就隐隐感觉脖子被人掐住的,窒息的,也是被在乎的感觉。
权言的双手垂在身侧,他的目光平静无比。
被水沾湿的碎发不羁地落在眉前,半掩住了他的神情。
他知道一旦开口,他就属于眼前这个青年了,他会受他的掣肘,会承受对方莫名其妙的情绪,这些富二代,把人不当人。
就算是此刻,方卡也只是把他当路边的猫猫狗狗,顺手将他捡了回去。
“求你,带我回家。”权言轻声说道,“我想一直跟着您。”他还要求了更多。
对于权言的听话,方卡感到很满意,可对方接下来的话,令他有些微怔,“一直”
“没有这个先例。”
“我的字典里没有一直这两个字。”
“现在有了。”权言有些着急地说道,看见方卡神色陡然一冷,他音量降下来,仍是不肯收回,“现在有了。”
方卡靠得离权言近了些,他鼻息间的酒精味道扑进权言的怀里。
在权言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方卡一脚踹在权言的膝弯上,力道很大,权言立刻半跪在了地上,方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命令我”
权言平视着方卡的腰部,他的背挺得很直,不卑不亢,“您允许吗”
“允许。”
方卡笑着说道,他说完,伸手一把拉着权言的头发往后扯,迫使权言抬起头,他的视线一寸寸地掠过权言的脸,即使都这样了,对方的神情还能这么淡定。
他俯身咬住权言,舌尖朝里探去,在权言闭上眼睛试图回应的时候,方卡又立马退了出来,“你饥渴还是我饥渴”
权言温顺地回答,“我。”
方卡看着他,看了几秒钟,轻轻拍了对方的脸两下,“你什么”
“我饥渴。”权言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会是方卡呢权言自己也感觉到很奇怪,他的腰从未向别人弯过,他的膝盖从未向别人跪过,可如果是眼前这个人,他感觉怎么都可以。
他一直念着这个人,喜欢他单薄的背,凸起的线条漂亮的脊柱,柔软的腰肢,说话时狡黠又极具恶意的神色,喜欢他不遮掩的情绪,即使他情绪变幻无常。
方卡忽地笑了。
他慢慢蹲下来,蹲下来视线不与权言在同一水平,他略低于权言,但那没什么关系,方卡抓着权言的衣领让他低下头。
没有他的允许,权言不能回应。
没有权言的回应,方卡自己亲得很累,气喘吁吁,眸子里有些许烦躁。
他退开来,静静地看着权言,过了会儿,他站起来,理了理衣领,不轻不重地踹了权言一脚,“走了,回家。”
权言缓缓站了起来,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从他身后展开,洒向如野猫一般不驯的青年。
方卡,其实也很好说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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