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小说:笼中燕 作者:白糖三两
    林府距离安乐公主府并不算远, 嫡支的一脉多住在此处。林照迎娶公主,按理说便该与公主同住,但他却时常回府办事, 闹得徐晚音时常来府中找他,又去找二房的林夫人哭诉抱怨, 一来二去,林夫人每每看到她都难有好颜色, 甚至私下里也会与林馥的母亲说起徐晚音的不是。

    林馥寡言沉静, 只爱看书写字,与徐晚音恰好相反。偏偏徐晚音无趣之时便来找她, 时而就要用她和徐墨怀的婚事打趣, 次数多了她也有些烦心。

    “阿拾,公主又来府中了。”林馥在窗台前给兰花浇水, 眉间是隐隐的忧愁。

    一旁的林拾只说“要下雨了, 我去把花抱进来吧。”

    “也好, 过会儿若是公主来了,你便与她说我突感不适,先歇下了。”林馥说着就往内室走。

    林拾却突然叫住她“娘子与公主见一面未尝不好, 前次青環苑的事, 若是当真如公主所说,对娘子而言不算什么好事。”

    林馥步子顿住,回过头皱着眉看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拾抱着一盆花,眉眼轻轻吹着, 没敢直视林馥的目光。

    “倘若皇上当真对那女子有情, 日后娘子入宫便多了麻烦, 何不与公主好好商议, 早日将麻烦除去”

    林馥微眯的眸子透露出不悦来, 好似阴沉沉的天色,即刻便有狂风骤雨。

    好在不等她发作,院中便走进一人。林拾回过头,唤了一声郎君。

    “堂兄怎么突然过来了”

    林照生得眉目英俊,在长安是出了名的翩翩公子,尚公主之时不少贵女都为此落泪。然而他为人清正严苛,连族中的小辈都对他有几分惧怕,林馥也不例外。

    “昨日我回府听晚音说了青環苑的事,若是陛下当真移情于一个农妇,林氏不会置之不理,必定会为你讨一个公道。”

    林馥无奈,解释道“公主想多了,那女子看着不像骗人,她说了自己救过陛下,因此才受到另眼相待。陛下是一国之君,必定会对她涌泉相报。更何况就算有旁的,我们也尚不能确定,此刻若去叨扰,还要被说是林家不识礼数”

    这些事林照自然已经想到了,但他之所以会来询问,也是为了林馥的皇后之位。即便是除去秦王后,徐墨怀仍有推行科举的意思,届时士族多多少少会有影响,林家近年来风头正盛,难免有人利用权势做些中饱私囊的事。倘若徐墨怀想要拿士族开刀,第一个便是孟氏与林氏,倘若林馥做了皇后,林氏又低调行事,至少能保林氏一族安稳。

    林照叹了口气,说道“晚音虽然行事不够妥帖,却也没什么坏心,若给你添了什么麻烦,为兄便在这里替她给你赔罪了。”

    “兄长哪里的话”林馥笑了笑,又想起一事,便提醒道“有一件事,我还须得与兄长说一声。公主近日得知你时常去看望宋娘子,已经愈发不满了,还曾与陛下告知过此事。”

    林馥犹豫了一下,问道“兄长当真”

    她想问林照是否真的对一个绣娘生了情意,毕竟他已经尚公主,再不可能纳妾。何况士族不与寒门通婚,倘若他想要纳一个绣娘为妾,只怕会被族中的长辈们逐出家门。

    林照皱着眉,立刻便反驳了。“你别听她胡说,阿箬的身子比你还不如。之前我托人照顾,才知道那侍女竟苛待阿箬,害得她手臂都被烫起了泡,等我去问她又不承认了。后来找的仆妇也都看阿箬温善,便处处慢待,不对阿箬的病上心,我去的时候煎的药都凉了”

    他似乎有些气闷,又不好对着旁人说起这些事,林馥一提他便不自觉多说了些,随后才觉得失态,立刻便停了,说道“是我不好,不该与你说起这些。”

    “不打紧的,兄长还是莫要太过烦心的好,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宋娘子的病也不是因你而起,更何况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何必要为此这般操心。”林馥也不是第一次见林照为宋箬的事发愁了,似乎他很早之前便与宋箬相识,只是后来娶了公主,宋箬的身子也越发不好,他顾念旧情时而去看望。府中的家长也知道此事,并未阻拦过他,只是委婉地提醒过几次,要他收敛些,以免惹恼了公主。

    林照愁容难消,扫了眼林馥苍白的面色,对一旁的林拾说道“阿拾,照料好你们娘子,近日暑热,不需让她吃太多冷食,以免伤了胃又要不好。”

    林拾还在搬花,闻言头也不抬地哦了一声。

    林照便问她“阿拾年纪似乎也大了,既已赐了姓,便是我们林家人。你这个做主子的也要顾念着,替她寻一门好亲事。”

    林馥笑了笑,说道“阿拾说了要一直陪着我,兄长不必替她操心了。”

    林照皱了下眉,也没说什么,又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林馥目送他离去,这才同林拾说了句“公主性子娇蛮,兄长再这般下去,迟早要拖累宋箬。”

    “娘子也该为自己担心了。”

    “你若再说,我就依兄长所言,替你寻一门好亲事。”

    林拾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在台阶边上坐下,冲着林馥笑笑。“娘子肯定舍不得。”

    林馥面色一红,快步朝屋里走去。

    突如其来的暴雨压下了暑气,屋子里变得沉闷,苏燕便与侍女们搬了小桌一起坐在檐下打双陆,碟子里放着瓜果与小食。偶尔有清凉的雨丝顺着风斜进来,她们也全然不管。

    苏燕捧着一块蜜瓜小口地啃,碧荷瞥见她腕间露出的苍翠,不禁问道“这是陛下赐给娘子的吗”

    苏燕晃了晃手腕间的镯子,说道“这是我娘给我攒的嫁妆,还没陛下擦手的丝帕值钱,但我娘已经去世好久了,她就给我留了这么一件玩意儿,指望我嫁个好人家来着”

    她想了想便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为了有钱去长安,将镯子就那么当了出去,最后却给自己和身边人招惹来这种祸事。

    碧荷安慰她“如今娘子是陛下的人了,可不就是最好的人家。”

    苏燕苦笑道“这可不叫嫁,我听人说了,那些大户人家娶妾都是纳,日后主人家想要怎么打骂都成,真正嫁进去的夫人,就是将妾侍打死了都没人管。我连妾都不如,是最上不得台面的,这样的身份日后要是不被喜欢,八成要被打死了事。”

    碧荷没想到苏燕能想到这边来,连忙说“娘子别说了,让人听去了可不好。”

    苏燕知趣地闭嘴,继续吃蜜瓜。

    暴雨来得又快又猛,不过两个时辰便停下了,枕月居的花草被吹打得零落歪斜,侍女们放下手中的玩意儿纷纷去清理。

    苏燕也没闲着,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挽起袖子跟她们干了起来,动作比几个婢女还要干脆利落。

    等宫人来了枕月居的时候,一时间没分清谁是苏燕,便对着正弯腰整理花草,满手是泥水的苏燕说道“你去叫苏娘子出来,陛下有赏赐给她。”

    苏燕甩了甩手上的水,说道“我就是苏娘子啊。”

    看对方端了个匣子,她便直接伸手去拿。

    对方还没见识过这样不识礼数的,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呵斥道“接旨不可衣冠不整,更不能手沾污秽,苏娘子要跪下谢恩才是。”

    苏燕不知道这么多规矩,立刻把袖子放下来,弯腰去水池边洗手,直接用裙子蹭干手上的水。

    那个说话的宫人看得直皱眉头,接着才语调奇怪地说了几句晦涩难懂的话。

    说完后才将匣子递给苏燕,道“苏娘子可以谢恩了。”

    “谢陛下赏赐。”苏燕接过匣子,对方点点头,这便走了。

    人一走,枕月居的侍女便好奇地凑过来,议论着苏燕是得了什么赏赐。

    “娘子莫不是进宫服侍陛下,深得圣心,这才给你送了好玩意儿来。”

    “宫里的妃嫔们被临幸后都能得赏,娘子必定也是有的”

    苏燕一边说自己没有被宠幸,一边皱着眉头打开了匣子。

    匣子才打开一半,便有侍女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先一步惊叫着往后退去,紧接着其他人也看清了,纷纷惊呼一声散开。

    苏燕也是一样的反应,同样吓得一抖,将手里的匣子抛了出去,里面的东西掉落出来,赫然是一只鲜血淋漓的人手。

    苏燕睁大了眼,面色惨白地瘫软在地,身边的人扶都扶不起来。她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随时要晕过去。碧荷连忙扯了一件衣裳盖住人手,苏燕却依旧紧盯着人手的位置,眼睛爬满了红血丝。

    身边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见,脑子里只有嗡嗡的响声,周遭环境天旋地转一般,她几次站起来,又腿软得险些跌倒。

    最后还是一个大胆的侍女隔着衣物,将人手放回了匣子。然而都说这是赏赐之物,谁也不敢丢弃,只好放到了一个偏房的角落。

    一直到夜里,苏燕一直窝在房里哭,任碧荷劝了也还是水米不进。

    到了深夜,碧荷就守在外间屋子睡,忽然听到苏燕发出一声凄惨的哭声,连忙带着同伴跑进去看,才发现她是被噩梦魇住了,正眉头紧锁,手指抓着被褥哭泣。

    碧荷忧心地去摸了一把,这才察觉到苏燕身上发热,再一摸额头,正滚烫得厉害。

    “不好了,娘子这是热病。”

    “宵禁了,也请不来大夫,先给娘子擦擦身子,等天明再看吧。”

    天亮后,苏燕仍高烧不退,口中梦呓一般地念着什么,谁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等大夫请来了以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她们此刻最怕见到的人。

    徐墨怀一进屋,所有侍女纷纷退到一边,没一个敢抬眼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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