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怀身着帝王正服, 坐在最显目的位置,四周都是他的亲信与要臣。苏燕站在宫女身后,目光从那些瓜果膳食上流连而过, 不禁想这些权贵当真是好命。
她从前在村子里, 哪里见过这样好的东西, 也是到了长安才知道原来菜还能做出花一般的模样。不想她连油盐都是紧巴巴地用, 生辰的时候能吃上一顿白米饭就满足了。
也不知道当时徐墨怀陪着她吃那些粗食糙饭的时候, 是不是在心中暗自不满了许久。即便她将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糕点留给他,也能被他转头丢弃。
苏燕连站在这群宫女身边, 都会感到格格不入。
她们恭谨有礼, 端庄得体, 时刻等着服侍这满堂权贵。徐墨怀羞辱她时所说的话却是不错, 以她的出身,即便做了宫女都只能去干些洒扫的粗活。
如果不是徐墨怀, 她应该永远籍籍无名,一辈子做个种地放牛的农女,这满目琳琅便是她梦里都梦不见的。
苏燕心中微动,忍不住抬眼朝着高座之上的徐墨怀看过去, 然而这次任由她踮起脚,探着头, 也被挡得严严实实,连他一片衣角都没能窥见。就好像只有徐墨怀想看到她的时候, 她才能看上他一眼, 一旦他的目光落在别处,无论她怎么努力, 都别想再看到他了。
林馥坐在林文清身边, 离徐墨怀的位置不算远, 林照则与徐晚音坐在一同,前段时日还在置气的夫妻二人,如今不知为何又和睦如初。
徐晚音就是一个被宠大的公主,两三岁的年纪便被寄养在林家,王皇后带着长公主和徐墨怀一路逃亡受尽坎坷的时候,徐晚音还在温暖的床榻中酣然入睡。
虽然徐晚音骄纵了些,却从没做过什么坏事,即便她怨恨宋箬,也不曾仗着公主之尊要了宋箬的命。林馥看了徐墨怀一眼,很快便低下了头。林文清还当她是害羞,调笑着让她去给徐墨怀亲手送上贺礼。
林馥不耐地拒绝,反低声说“阿耶当真看不出来,陛下的心思不在女儿身上吗”
林文清轻斥一声,连忙道“休要胡说,你是靖朝往后的国母,陛下的恩宠自然会放在你身上”
这话林馥听了不知多少遍,即使年少因为徐墨怀“少聪慧,美姿仪”的说法对他有慕艾之情,也在父母亲人无休止的提醒中生了逆反心思。林氏一族规矩森严,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林馥实在不甘心,要与一群女人共享一个夫婿。
林馥出神地想着,不远处觥筹交错的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是李太尉和他的儿孙,几个不规矩的正在皇帝的寿宴之上推杯换盏地喝起酒来,李太尉板着脸在训斥他们。
其中一位面容英朗,肤色稍沉的男子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对着她挥了挥手,大胆地问她“你是林家的娘子要当皇后的那个”
林馥被问得面色一僵,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而后就见李太尉一巴掌拍在了男子头上,责骂道“混账东西胡言乱语,冲撞了林相国的千金,等会儿就等着陛下打你板子”
林文清和李太尉一文一武,在政事上十分不对付,林文清听到李太尉这番话,脸也垮了下去,不耐道“太尉言重了,只是这教养子女还是要上心,哪日无礼得罪了陛下,可没人再护得住。”
眼看两人越说脸色越黑,李骋连忙拍了祖父两下,和林馥赔罪道“林娘子生得貌美,想必也是个心善的,不会与我这粗人计较。”
林馥应道“郎君说笑了。”
李骋笑了笑,移开了目光。不多时,他继续在宫女中寻找那个一瞥而过的身影。
起初他也只是觉得苏燕长得漂亮,性子又十分有趣,一点也不娇滴滴的,便想着带回府里做个妾侍,哪想她嘴里没个真话,实则来头不小,倒让他更加好奇了。
祖父隐晦地告诉了他当日带走苏燕的是什么人,一心要他死心,可李骋天生就是个执拗的性子,哪是那么轻易就能放弃的人,只是他没想到,苏燕竟是这宫里一个低微的宫女,如何能让徐墨怀大费周章地救她回宫。
苏燕跟着宫女们一同站得腿酸,也仅仅是看到了这贵女们用饭都一小口一小口的,都不怎么动筷子,连喝茶饮酒都要用袖子遮住,再用帕子擦拭本就没什么脏污的手指。
何况他们都是端庄地跪坐着,一连半个多时辰,必定是腰酸腿麻,也不见有谁因此而东倒西歪。
苏燕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她只是听说今日有焰火看,才想着跟宫女们一起来长长见识,没想到吃顿饭要这么久,光是宾客们那些文绉绉的祝词,她就一句也听不明白,也不知僵站着是来做什么的。
好一会儿了,才有宾客出声,要苏燕身边的宫女去温酒。
身边熟悉的人接连走了,苏燕立刻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眼四周的人,生怕自己与她们有什么不同。
正等她局促不安的时候,忽然额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苏燕轻呼一声,附近的人纷纷扭头看她,似乎是在看哪个宫女这样失礼。
苏燕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想要站在不那么惹眼的位置,结果又一个东西砸到了她。
看到脚下滚落的葡萄,她立刻确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抬起眼恼怒地搜索着罪魁祸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笑得十分放肆的人,他手上捏着一串葡萄,似乎正想再扔过来几个。
苏燕愕然地瞪着李骋,他冲她眨了眨眼,随后附在祖父身边说了几句话,又和一旁侍奉的宫人交代两句,默不作声地从席间退了出来。
李骋不知道去了何处,苏燕不想继续僵站着,又怕自己此刻走了会被徐墨怀追究。过了一会儿,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苏燕没有立刻理会,立刻就被用力地扯了下头发。
李骋再不管她是否愿意,弯着腰抓住苏燕的手臂,将她带离了此处。
苏燕害怕动静太大,被高座之上的徐墨怀给注意到,只好强忍着不作声,等到了人少的地方才掰开李骋的双手,没好气地问“你想做什么”
李骋脸上的伤差不多恢复了,穿着身干练的圆领袍,腰间是正时兴的蹀躞带。比起当日灰头土脸满鼻子血的他,此刻的模样才真有几分高门出身的味道。
“你问我怎么了”李骋扶着假山石,说道“为了赎你花费了五百两,你估量着怎么还我,别以为进宫了就可以装作不算数。”
苏燕正揉着酸软的腰腿,听到他这句话后忍不住心虚了一下,紧接着立刻理直气壮地说“你还说能救我,也没见你作数。”
李骋挑了挑眉,说道“你骗我还有理了”
他说着就轻浮地去拨弄苏燕的衣裳。“不是什么富商的妾侍,不是挨打吗怎么我瞧着还挺”好字尚未出口,苏燕腕间的伤疤和青紫淤痕露了出来。
李骋神色一凛,语气中也失了调笑的意味。
“你真的挨打了”
苏燕尴尬地抽回手,不好告诉李骋,这是因为她反抗激烈被徐墨怀绑出来的,也有几道伤是她读书懈怠被打了板子,说挨打倒也没错
“我要回去了,一会儿有人找不到我要受罚的。”有了周胥那一遭,苏燕现在跟外人多说几句话都提心吊胆。李骋身份尊贵,徐墨怀多半不会砍了他的手脚,受罪的人又是她自己。
李骋满心好奇,不肯就这么放她走了,伸手过去拉她,问道“你急什么那么多宫女还缺你一个不成”
“我不是”苏燕说到一半就住嘴了,她不是宫女,那她是什么。
另一边,徐墨怀正与三公说完话,侍者来禀告苏燕的事,他面上没有异样,浅笑着应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冷漠。“不用拦着,任由她去。”
他倒是想看看,苏燕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干出什么事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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