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小说:笼中燕 作者:白糖三两
    苏燕能感受到脖颈坚硬而冰冷的刀刃紧贴着她的皮肤, 只要李骋用力一划,她凄惨的一生便结束了。

    而除此以外,前方还有对准她头颅的箭矢, 来自一个口口声声说会爱她护她的男人。

    苏燕难得没有哭出声来,也没有狼狈不堪地哭喊着求饶。

    李骋说喜爱她,不过是将她当做一件玩物, 会不顾她的求饶欺辱她恐吓她。可苏燕却从未有哪一次, 如怨憎徐墨怀一般怨憎过李骋。

    只因她一早便知道李骋是恶人,也从未指望他生出什么怜惜之情, 自始至终她对李骋都只有畏惧与厌恶。

    而徐墨怀不同。

    “你可想好了, 世上可只有一个苏燕, 她若死了”李骋始终不愿相信徐墨怀如此无情,抵在苏燕颈上的匕首又用力几分, 压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她算什么东西,死了便死了。”

    徐墨怀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可苏燕总觉得他脸上应当是带着嘲讽的。

    她早对他没了心思,然而朝夕相处, 到底是有情分在, 仍对他抱着一线希望。倘若她稍有些自知之明,便不会感到失望。

    徐墨怀与李骋始终是不同的,只因她曾真心倾慕过这个人,也曾满心满眼都是他, 妄想着要与他厮守终生。即便后来知道一切是假,也还是在他阴晴不定的对待下, 曾有过片刻的动摇。也正是因为这些许的不同, 在李骋要杀她的时候, 她还想着服软求饶, 而看到徐墨怀对准她的箭矢,便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日头不算太烈,照在面上仍觉得有几分刺目。

    徐墨怀微微眯起眼,紧捏着箭尾的手指又紧了紧。

    李骋手心泛出了冷汗,自知如今的反抗不过是困兽之争,附在苏燕耳边低声道“算我对不住你。”

    苏燕的眼睫轻微地颤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李骋当然不会如徐墨怀的意,倘若他死必定也要拉着苏燕一同,即便只能让徐墨怀伤心失意也是好的。

    羽箭离弦而出,平静之中宛如响起了裂帛之声。

    二人尚未反应过来,苏燕便感受到腿上钻心的疼痛,抑制不住往下跪,而就在刹那之间,又一直羽箭破空而来,准而狠地朝着她身后之人射过去。苏燕并未回头却,仿佛听到了骨头的碎裂声,一股温热的液体也在此时洒满了她的肩颈,有什么顺着她的脸颊与额头往下滴落。

    苏燕看到了自己膝上三寸扎着一根羽箭,刺目的红在衣料上缓缓晕开。

    她瘫坐在地,疼得浑身冷汗,下颌的血滴到沙土里,在日光下泛着墨一般的黑。

    兴许是因为腿上太疼,苏燕后知后觉才想起脖颈上的伤,方才因疼痛而跪下去的时候脖子从匕首上划过,此刻她伸手摸去,掌心立刻被染红了一大片。

    方才还出言威胁徐墨怀的李骋,此刻已经没了声息,一根箭矢从眼眶穿过,直直地刺穿他的头颅,瞬间毙命。

    李骋当时是躲在苏燕背后的,倘若她没有立刻跪下去,这根箭刺穿的会是她。

    很快方才射箭的薛奉跑过来探李骋的鼻息,确认他死透了,悄悄看了眼苏燕的伤势,才去向徐墨怀禀告。

    苏燕瘫坐在地,身上都是血污,并未去看马上坐着的人。她虽劫后余生,却已经疲倦至极,连半点喜悦也生不出来。

    似乎有人从马上下来,走到了她面前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下。

    苏燕感受到了覆在身上的阴影,即便不去想也知道是谁。

    徐墨怀没有扶她起身,没有安抚更没有怜惜,只是漠然地看着她一身血污,落得这样凄惨可笑的模样。

    而后他转身离开,领着兵马从她身边穿行而过。

    马蹄扬起尘土,落到了苏燕的裙裾上,也飘到了她的眼睛里。

    等马蹄声渐行渐远,她终于克制不住,弯下腰闷声地哭,哭声压抑而沙哑,宛如被割断喉咙的燕鸟在悲鸣。

    不知过了多久,苏燕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忍着痛疼想要爬起来,才有几个姗姗来迟的侍者,似乎早在远处看着她哭了,只是一时没上前,此刻才来帮扶她。

    “苏美人,请跟我们走一遭吧。”

    洛阳一日之间变了天,王氏满门死伤无数,连一朝天子的恩师常沛也被打入牢狱。宫门前血流成河,被诛杀的叛贼死状可怖,牵连者不尽其数。

    而此次平叛,如同一张秘密织就的大网,在心怀不轨的逆臣伺机而动时,徐墨怀便将他们牢牢制在掌心,动乱仅持续了几日。趁着徐墨怀假死,妄图在朝堂改天换地的人。无一能逃脱徐墨怀的处置。连昔日人人尊敬的常沛都难逃一死,谁又能全身而退。

    宋箬得知外祖也被打入了大牢,起初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向徐墨怀替他求情,而后便得知徐墨怀在朝堂之上公然说“敢以逆贼事谏者,戮而杀之,断其四肢。”

    有两人不知死活地去求情,徐墨怀当即便让人将他们拖下去处死了,殿门前还有未擦净而血。

    如今徐墨怀正在气头上,朝堂中人人自危。起初许多人不信他的死讯,坚决不肯另立新帝,与逆贼争论不休,骂得面红耳赤。如今见他好端端地活着,纷纷庆幸自己并未受到逆贼蛊惑。

    宋箬无功无过,没有做任何对不住徐墨怀的事,并未被牵连到此事中,只是后来去打探苏燕的下落,才隐约得知她没有被徐墨怀一怒之下斩首,而是被一同打入了牢狱。

    薛奉那一箭下了狠手,箭头刺穿了苏燕的腿。大夫去替苏燕取下肉中箭的时候却庆幸道“好在这根箭刺穿了,若是那箭头留在肉里才是真的有苦吃,取出来必定疼得你生不如死。”

    虽说如此,大夫为她取箭的时候,她也觉得一样是疼得生不如死,险些哭着昏厥过去,后来每每上药,她都不敢去看那个骇人的血洞。

    好在从洛阳回长安的路上,徐墨怀没有狠心到让她拖着身上的伤跟着兵马走,只是一路上也如同看管囚犯一般对待她,似乎只要将她活着带回去就好了。

    而回到了长安,徐墨怀也没有来看过她一面,便直接将她发入大牢。

    苏燕被关得偏僻,周围一点人声也没有,每日里仅有送餐饭的狱卒和大夫能与苏燕说上一句话。

    牢房里阴暗湿冷,想要解手时仅有一个恭桶,因此总泛着潮湿腥臊的气味儿。

    苏燕腿上伤势时常痛痒不堪,她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关多久,是否会死在此处。终于在有一日狱卒来送饭的时候,发现饭菜尚未动过,便出声唤她“苏娘子,你这又是何必”

    苏燕瞧了眼他送来的饭菜,恹恹道“吃不下,看着便恶心。小郎君若是心善,便趁我不注意将我杀了。”

    “你为难我做什么呢”对方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饭菜留下便走了。

    次日再来,苏燕的饭菜仍未动过,似乎是铁了心要将自己饿死。

    一直到宋箬前来,苏燕眼里才有了些生气。

    宋箬走进牢房,只轻微地皱了下眉头,便没有再露出什么不适的神情。

    从洛阳到长安,她与苏燕不过半月未见,再见时苏燕消瘦得厉害,整个人也气息奄奄,竟让她想起了入秋后正在凋敝的草木。

    “公主”,苏燕抬眼看她,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面容。“你去和他说一声,叫他杀了我吧。”

    苏燕连开口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仅仅是几日的牢狱之灾,便叫她没了活下去的念想。

    宋箬蹲下去,说道“这话我就当没听过,皇兄知道你有苦衷,并非刻意背叛,你托我给他带几句好话,他一心软此事便揭过去了。”

    苏燕埋头咳嗽了两声,笑声里都带着嘶哑。“我没苦衷,我就是想要他死,何必再说这些好听的话,即便他揭过去了,我也是揭不过去的”

    宋箬皱起眉,犹豫片刻,说道“其实皇兄当时并非真心要你的性命。”

    苏燕的指甲掐进了肉里,肩膀微微瑟缩起来,原本愤恨的语气,也因此刻的虚弱而多了绝望的意味。“世上只是我是最蠢的人,只有我被人耍得团团转。”

    宋箬想扶着苏燕起身,苏燕却因腿伤趔趄着向前倒去,好在宋箬眼疾手快并未让她摔倒。

    “苏燕”,宋箬身上忽然一沉,她拍了拍苏燕,没有得到回答。

    一旁的侍从提醒道“公主,苏美人好似是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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