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门口的侍者过来开门, 秦羽白先下了车,回身向晏双递出了手。
晏双的手很柔软,掌心有一些茧, 温暖地落在秦羽白手上,令他感到一种异样的踏实。
晏双低着头钻出车门,雪白的玫瑰花瓣落在他的发丝上,他一仰头, 花瓣顺着乌发滑下,他对秦羽白微微一笑,笑容含蓄又内敛。
晏双今天穿了一身纯白的西装,是秦羽白一早就为晏双定制的, 他偏爱晏双穿白色, 认为这个颜色最适合干净无暇的晏双。
当然这是他还不怎么“了解”晏双时的想法了。
然而晏双依旧将这套衣服穿得很压得住。
的确很适合他。
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脸上,将他精致的轮廓映得愈加朦胧而美好, 他对他露出更灿烂一点的笑容,“大哥。”
秦羽白一个晃神,脑海里竟闪过一个念头这真像他的小新郎。
秦羽白轻咳了一声,攥了攥握紧的手, 语气不由泛出温柔, “进去之后我不能一直牵着你,你要跟紧我别乱跑,不要随便和人搭话,知道吗”
“我知道了。”晏双乖巧地点了点头。
秦羽白这段时间被晏双一天一个变脸搞得快要精神衰弱,每天晚上打开卧室像在冒险,难得看到晏双这么乖的样子, 竟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在家里无法无天地瞎闹腾, 动不动就挂在他身上耍赖, 在床上更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都提得出来,可是一出门却又乖乖的,看上去还有点紧张、怕生的模样
窝里横。
秦羽白在心中轻道,忍了又忍,还是加了句可爱。
晚宴来的人并不算多,这是个小型的聚会,邀请的嘉宾贵精不贵多,秦羽白说进去后不能再牵着晏双,他的确放开了手,却是让晏双挽着他的胳膊。
晏双老老实实地挽住秦羽白的胳膊充当挂件。
秦羽白是圈子里的新贵,又不是完全的毫无根基,力挽狂澜重返巅峰的传奇被人津津乐道,自然成为了晚宴上的宠儿,引来了诸多宾客的主动招呼。
挂在他胳膊上的晏双也总免不了被问。
“这是”
“我弟弟。”
“哦,是令弟”
对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口就夸晏双,“上次的画展办得真是”
秦羽白适时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到了生意那一头,他余光留意着晏双,发现晏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料理台上的甜品,压根就没听他们说什么,不由微微勾唇一笑,三言两语结束了寒暄,他对晏双道“饿了”
晏双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大眼睛看着秦羽白,诚实道“不饿,就是有点儿馋。”
秦羽白笑了一声。
晏双还是第一次看到秦羽白这样笑。
其实秦羽白的年龄也不算大,可气质却是很老成,加上本身也不爱笑,总是板着一张随时都可能开除下属的刻板脸孔,笑也大多都是冷笑或者带有嘲讽的意味。
像现在这样,纯粹的、只是因为心情愉悦而笑的样子,晏双只见过一次。
晏双也笑了,露出了整齐的牙齿,眼睛也亮晶晶的,是极富感染力、让人看了会跟着一起微笑的笑容。
秦羽白在他笑着的眼睛里也看到了正在笑的自己,不由微微一怔。
他的笑容是真实的。
没有一点勉强的成分。
原来这样,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喜欢什么就吃点什么,”秦羽白道,“不合口味就少吃点,等结束以后,我带你去吃夜宵。”
晏双别再诱惑他了,就今晚分手没得商量
“我去看看那边。”
晏双松开手,屈起的胳膊瞬间就变得空虚了,秦羽白有些不自在地垂下手臂,定了定神,心想改天还是得挑个时间找个正式的场合,让所有人都知道秦家又多了一个少爷。
弟弟这个身份又不大方便。
万一
秦羽白握了握手里的酒杯,饮了一口香槟又定了定神,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把人这么养在身边就不错了,哪能抬举到那个份上。
秦羽白目光扫向一边甜品台前的晏双。
晏双一手捧着托盘,一手拿着叉子,正用很认真的表情观察甜品台上琳琅满目的各色甜品,神情逐渐变得苦恼,看样子像是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可爱。
脑海里再度浮现出两个字。
加粗加下划线,重重地砸在他的神经上。
说来也怪,之前他只是想得到晏双,根本无所谓晏双到底是什么感受,喜欢所以想要占有。
见识过晏双其他几面后,秦羽白却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比喜欢又要更深一点。
很喜欢。
显然也有人很喜欢清纯美少年苦恼的样子。
有人上去搭讪了。
是林协电子的少东家,看外表也是温文尔雅,端着酒杯凑上去说话的样子却是狗腿子样十足,秦羽白沉了脸,放了酒杯过去,三步两步靠近了就听到两个人在说话。
“这个很甜,”男人说话的语气一听就是有企图,“容易长蛀牙的。”
晏双都多大了,还长蛀牙,蹩脚到极点的搭讪方式。
蠢货。
秦羽白嗤之以鼻。
“是吗谢谢你提醒我。”
“咳”
重重的咳嗽声音响起,晏双回头,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表情,“大哥。”
“秦总,”男人也是一脸惊喜,“我早听说你会来,刚才还在到处找你呢。”
“我有点事要和我弟弟说,先失陪了。”
秦羽白伸手搂了晏双的肩膀,轻一颔首,不容拒绝地搂着晏双穿过重重的人群往宴会厅外走去,一直走到了阳台上。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随便跟人搭话吗”秦羽白劈头盖脸地先教训道。
晏双捧着空盘子,在夜色下看上去满脸都是无辜,他看着秦羽白沉下来的脸,清脆道“大哥,你吃醋啊”
秦羽白“”
英俊又成熟的脸庞慢慢地一点一点从下颚开始泛红。
“大哥,你脸红了。”
“闭嘴”
晏双抿了抿嘴,将手里的盘子往他眼皮子底下一递,“我就要吃那个最甜的。”
秦羽白阴沉的脸逐渐多云转晴,接了盘子,道“就在这儿,不许乱跑,不许跟别人说话。”
晏双伸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嗯嗯”地点了两下头,看上去乖的不得了。
秦羽白拿着餐盘回到宴会厅,去甜品台给晏双装上那个最甜的,心中又忽然地想“弟弟”这个身份还是不方便,刚才他面对那个来搭讪的男人时,一点都不理直气壮。
阳台上的晏双趴在栏杆上,吹着夜晚微凉的风,晚风送来一丝丝醇厚的烟草香气,他一低头,正看见阳台下面的花园里有一点橘色的火光明昧闪烁。
蔷薇花坠下来时,戚斐云没反应过来,正被砸在了头顶,柔软的一下,他略微一震,仰头看到趴在阳台上的晏双,手里正攥着一朵嫩黄的蔷薇把玩,脸上带着局促的笑。
“叔叔,这里不让吸烟。”
瑞士一别,戚斐云就再没见过晏双了。
乍见之下,他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满身的贵气,散漫又随意,穿着名贵的西装,从前那个穷困潦倒的晏双像是一场来过又极快消失的梦。
又一朵蔷薇花砸了下来。
戚斐云这次反应过来了,但仍然没有闪避,蔷薇花打在他的肩头又坠落到他脚下。
“听没听见啊你。”
语气也很嚣张,活脱脱一个被宠坏的小孩。
这是他给他构建的虚幻人生,未曾想它会那样真实。
戚斐云低头,掐了烟,伸出手臂扬了扬,示意自己已经照办。
他迈开脚步向前,却又被叫住。
“喂”
戚斐云脚步定住。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戚斐云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他想看看这样的虚假最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他相信上帝不能左右世界。
秦羽白端着甜品回来,晏双就着他捧着的盘子吃了两口,皱起了眉,“果然太甜了,不好吃。”
“不好吃就不吃了”秦羽白说着就要去扔,被晏双救下,晏双捧着盘子,道“那也不能浪费啊。”
这句话一出,他自己好像没觉得有什么,就势吃起了那份甜品,秦羽白却是微微一震。
“多吃两口习惯了倒也觉得还不错”
晏双边吃边自言自语道。
手上的盘子忽然被夺走了。
晏双愣愣地看向秦羽白。
秦羽白的脸色又沉下来了,比先前还要阴沉得厉害,“你是秦家的少爷,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晏双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眉心微蹙,“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浪费食物特别不好,能吃饱就不错了,怎么能挑三拣四呢”
“够了”
秦羽白又是一声低喝,晏双表情完全被吓到了一般,秦羽白也不禁皱起了眉。
催眠会构建新的记忆。
可人始终还是原来那个人。
他不曾锦衣玉食地长大,也从来没有当过少爷,也从未享受过所谓大哥的呵护,一切都是假的,再怎么去忽视,那些悲惨的过去烙在晏双身上的印记还是会冒出来,犹如一根刺一般扎在秦羽白的心头。
他竟觉得自己很无能。
就算他有再多的钱也始终无法改变晏双的过去。
好像已经变成了他的错。
如果他们早一点相遇,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或许终究也是会走到今天的。
他们相遇时,他还不懂什么是喜欢。
“太甜了,容易蛀牙,”秦羽白生硬地借用了不入流的借口,“晚上我带你去吃合你口味的好吗”
晏双轻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小插曲,只是眼神还是一直盯着秦羽白手上的盘子,脸上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可惜的表情,看样子如果秦羽白丢掉这盘甜品,或许他今晚就会睡不着了。
秦羽白拿了盘子上的叉子,叉起盘子上残余的甜品吃了下去。
“好了,我吃掉了,不浪费。”
晏双果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确实太甜了,甜得发腻,甜得发苦,嗓子都被粘得有点疼。
“不吃了,这里的餐品都是法国人弄的,没什么意思,”秦羽白拉了晏双的手,“晚上我带你去吃私房馆,那里的点心师傅从广东来,手艺很老道,你会喜欢的。”
晏双救命,别再诱惑他了
晏双追问了师傅的名字,暗暗决定到时候随机抽一个渣攻奖励他带他去吃。
两人回到宴会厅,厅内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下面已经排好了座位,灯光全打在了台上。
秦羽白进去牵着晏双的手在首排落座。
他刚坐下,便听右边的人惊喜道“我们又见面了”
林协电子的少东家正满眼放光地看着身侧的晏双,晏双也和他打了招呼,“你好,林先生。”
秦羽白黑了脸,攥了晏双的手,“你坐我这儿,你那个位置拍卖看得更清楚。”
晏双被他拉着换了座位,秦羽白一口气没松,又听到一个算熟悉的声音。
“哇塞,大师,你今天够漂亮啊,简直惊艳全场。”
秦羽白转过脸,在崔郑脸上扫了一下,见崔郑一脸熟稔的表情给晏双比大拇指,内心顿时又大怒不已,晏双到底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又跟崔家的这个小纨绔搞在了一起
“我不认识你。”晏双淡淡道。
崔郑摸了一下自己的板寸,笑嘻嘻地坐下,“没想到我这段时间已经帅得你都认不出来了。”
晏双他笑他就是狗。
崔郑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碎嘴,他一开口,身边的三哥就扯了下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别瞎跟人搭话,那是秦家的人。”
崔郑懒洋洋道“我是崔家的人,我不够格跟他们秦家的人说话么”
他话一说完,后脑勺就被他三哥捶了一下。
“闭嘴吧你,再叫,新车给你刮了。”
崔绍隔着两个人对秦羽白道歉,“不好意思,小弟个性太外放了。”
秦羽白不咸不淡地回道“没什么,他毕竟姓崔。”
崔绍被秦羽白阴阳怪气了一下,勉强笑了笑,暗地里狠掐了崔郑一下,用口型道“不许说话。”
崔郑龇牙咧嘴,伸手要去拉晏双,被晏双躲了过去,晏双半个人都靠在了秦羽白怀里,“大哥,他扒拉我。”
崔郑“”他再也不信仰人类了
秦羽白脸色臭得要命的又和晏双换了个座位,最起码林协电子那个少东家还披了张人皮,顶多就是和晏双说两句话,崔家这个小儿子就不一定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台下这一幕被在台上的纪遥看得清晰,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了。
纪文嵩扫了身边的儿子一眼,道“别做丢人的事。”
纪遥沉默不言,移开了注视着晏双的目光。
晏双落座后,没向台上看一眼。
他应该是知道他在台上的。
他是在刻意躲避。
慈善晚会的高潮就是拍卖捐款。
藏品各种各样,大多数人也不在意拍到的是什么,重要的是花出去多少钱,彰显自己的实力。
秦羽白很活跃地频频举牌,陆陆续续拍下了四件千万以上的藏品。
晏双盘着手,心中骂了他八百遍。
怎么就对他那么抠呢
台上的纪遥忽然起了身,从侧边下了台,他下台前轻扫了晏双一眼,晏双的目光被他捕捉到,轻松的神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他低下头,对正在举牌跟人竞价的秦羽白道“大哥,我去趟洗手间。”
秦羽白已经看到纪遥下台了。
之前在学校做讲座,纪遥就是这样在台下搂着晏双,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倒也不觉得有多痛快,一个小毛孩,犯不上跟他争风,闻言轻点了下头,余光深深地看了晏双一眼,“快去快回。”
晏双果然走得很快,他脚步飞快地往侧门通往洗手间的路走,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被人拉了进去。
“咔嚓”
洗手间的门被反锁了。
纪遥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不是说了在宿舍等我吗”
“我大哥他打电话给我叫我回去,我不能不听他的话唔”
嘴唇被狠狠堵住了。
晏双奋力地挣扎,用了全身的力气去反抗,“不行大哥会看出来的”
他手肘顶在纪遥的脖颈处,半张脸都偏了过去,手臂没遮挡住的脸已经红了。
纪遥紧盯着他,他的手按在了晏双肩膀上,能感觉到晏双的身体此刻正在微微地起伏颤抖。
他也想。
纪遥松了力道,靠在晏双的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我轻一点。”
“不行的”晏双还是拒绝,“我马上就要回”
话未说完。
嘴唇柔软地贴在一起,力道的确很轻,让人忍不住就放下了戒心,舌头又缠在一块,两人的呼吸频率共振,不约而同地带了些满足的意味。
“好了”
晏双轻推开了纪遥,深深地低下了头,“真的不行了,时间太久,大哥一定会起疑心的”
“今晚回宿舍。”
纪遥的声音带着一种必须要晏双答应的压迫感。
晏双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我尽量试试。”
纪遥还想抱他,但又想要坚持他的“温水”政策,在不刺激晏双的情况下努力让晏双想起,于是还是放开了。
他一放手,晏双就想拉门,被纪遥又扣住了肩膀。
“别动,”纪遥将低着头的人转过来,“衣服皱了。”
布料顺滑,纪遥三两下地帮晏双整理好衣服,又给他理好了头发。
如果换了从前,他丝毫不介意让晏双就那样回去,就是要让秦羽白知道他这样枉做小人根本毫无意义。
但秦羽白连洗脑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在没有万全的把握将晏双接到自己身边前,纪遥不想再激怒秦羽白。
那样受伤害的只是晏双罢了。
“那我们”晏双手放在门把手,长睫毛轻轻地煽动,“晚上再说。”
这番话似乎是已经令他羞怯到了极点,他说完就立刻拧开了门冲了出去。
“啊”
晏双一头撞到了个结实的胸膛,抬眼,戚斐云正静静地看着他。
晏双装作慌乱的样子转身就跑。
戚斐云将目光转移到洗手间内。
一身清贵的男孩正在洗手,神色如常。
如果不是戚斐云清楚地看到他是怎么急切地将人拉进洗手间,然后反锁了洗手间的门的话,他会真当作没什么事发生。
纪遥擦了手,面无表情地从戚斐云身边走过。
两人擦肩而过,戚斐云目光精准地扫过纪遥的脸,原来这就是晏双喜欢的类型。
即使忘记了,也依然纠缠不休。
上帝果然不能左右这个世界。
戚斐云慢条斯理地洗手。
作为医院的代表,戚斐云原本并不想来,在看到名单后产生了不该有的好奇心,内心其实也是在默默期待着万一他来了呢,万一他想起那棵桂花树了呢
水流穿过指尖,戚斐云垂下脸。
他说过他很喜欢他的手。
看来也是假话。
戚斐云回到厅内,尚未落座,就听到台上有个语气兴奋的声音。
“我听说秦少爷除了擅长绘画之外,在钢琴也有相当高的造诣,不知道我的藏品是否有幸让秦少爷弹奏一曲,为它添光呢”
随着台上林协电子的少东家热情地一伸手,灯光也打到了首排。
聚光灯照出了一张茫然的俊秀脸孔。
他像是什么都听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
秦羽白的脸色已经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他做梦也想不到林协电子这位看上去挺正常的少东家会作这样的妖。
秦卿一直关在家里闭门不出,秦羽白不忍心他这样被埋没,一直以来他为秦卿办画展,出钢琴cd,想让所有人知道秦家的小少爷有多么的优秀。
可是那都不是晏双
秦羽白在这一瞬间竟产生了后悔的情绪,他有些后悔让秦卿的名字传遍整个圈子
“大哥”身边的晏双扯了他的袖子,一脸无辜懵懂,“他在说我吗”
秦羽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样的场面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所有人都已经向这边看来,台上林协电子的少东家已经提步,准备下台亲自请人。
晏双的神情开始变得慌张,“我、我不”
“我来吧。”
清冷的声音响起。
林协电子的少东家的脚步停住。
台上主人席位中一个高挑的身影站起。
纪遥一身纯黑的西服,表情冷淡又高傲,“我想弹奏一曲,献给我的母亲。”
这本就是纪念萧岁君的慈善晚会,从来不出席的亲生儿子要弹奏乐曲,自然是没有任何人反对,连一开始提出建议让晏双弹琴的林协电子的少东家也是又惊又喜,“那就请纪少来,更好、更好。”
灯光从仓惶的晏双身上移开,打在了舞台一侧在钢琴前落座的纪遥身上。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衬得他体态修长又利落,侧脸精致又俊美,同时又自有一股凛然不可接近的味道。
纪遥的钢琴弹得很好。
演奏需要充沛的情绪,可纪遥是冷静的、从容的,带着一股游离于情感外的淡薄,同时他的技法又精准到了令人无法挑剔的程度,这样的反差带来的是一种别样的震撼人心的味道。
他这样无情,也肯为了一个人演奏。
晏双内心感叹不愧是原书里俘获晏双心的一曲,还行吧,跟他的水平不相上下。
一曲结束,台下鸦雀无声,台上的纪文嵩目光沉静,带头鼓了掌,其余的人才如梦初醒般地跟着鼓起了掌。
纪遥弹完后,回到原座,他身边的纪文嵩缓缓道“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钢琴了。”
纪遥脸色淡淡,“没什么,乐器而已。”
纪文嵩的目光扫向台下的晏双。
不知怎么,他有一种时光倒流之感。
就像很多年以前,他回到家,萧岁君对他说,她给纪遥新请了一个钢琴老师,是国内新晋的一位极其有才华的钢琴家。
他匆匆扫了一眼资料上的照片,看到一张俊俏的脸,没去在意。
他总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结果却是他大意了。
剩下的拍卖很顺利地就结束了,秦羽白没有再举一次牌。
因为晏双的样子看上去很失魂落魄。
他一面想关心一下晏双,一面喉咙又堵得慌,等到拍卖结束后,他才去拉了晏双的手,“回去吧,我带你去吃宵夜。”
晏双神情木木的,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秦少爷”
秦羽白目光狠厉地扫向身侧的男人。
林协的少东家被他看得一愣,剩下的话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去。
秦羽白拉起晏双。
晏双似是没有站稳,脚下绊了一下,移动了他坐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怎么样没受伤吧”秦羽白忙扶了人。
晏双被他扶着,人还是愣愣的,他抬头看向对面也是一脸关心的林家少东家,道“我不姓秦。”
“双双”
“我不会画画,”秦羽白攥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晏双还是继续平静无波地说了下去,“我也不会弹钢琴。”
对面的林少人已经呆住了,“这这”
晏双脸转向秦羽白那一侧,“大哥,那个人是谁”
“那个会画画、会弹钢琴的秦少爷是谁”
秦羽白的大脑一片空白,在晏双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复杂的情绪翻涌,头一回,他完全不想提起那个一直很在意的名字。
“秦卿。”
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秦羽白猛地扭过脸。
坐在原位没动的崔郑向他挑了挑眉,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秦卿,秦家收养的小少爷,咱们秦总手心里的宝贝,开画展,出钢琴cd,这圈子里谁不知道啊。”
攥着的那只手正在发抖,秦羽白也不知道是晏双在发抖,还是他自己在发抖。
在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情形下,他在很久之前埋的雷被引爆了。
大脑里轰隆乱想,他只能什么也不去听,什么也不去想,侧过脸,低声对晏双道“走。”
他伸手拽了下晏双,不知道是手心里的汗太多,还是他方寸大乱,失了力道,晏双的手从他的掌心滑落了下去。
他回头,晏双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大哥,那我是谁”
一波接着一波,秦羽白已经快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干巴巴道“回家再说。”
晏双眨了眨眼睛,似乎恢复了一点状态,迟钝地点了点头,“好,先回家”
他伸了手,在指尖将要握上秦羽白的手时又顿住了。
他神情有些恍惚道“那真的是我的家吗”
和先前如出一辙的茫然表情。
他是一个替代品,是空中漂浮的肥皂泡,永远都没有办法去扮演那个真正闪亮的角色。
在烈日下一触即破,连碎片也留不下一丝痕迹。
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而他的神情却依旧是那么茫然,他看着秦羽白,困惑道“大哥,我为什么会哭啊”
“我为什么”眼泪越来越多,晏双揪住了自己的衣领,“这么难过”
他连难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满脸惊惶地在向罪魁祸首发问,甚至在祈求他的庇护,他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面前最“喜欢”最“信赖”的大哥造成的。
秦羽白知道。
“走”秦羽白喉咙发紧,伸手一把搂住晏双,强行将人锁在怀里,垂下脸以掩饰自己发红发胀的眼眶,他不能在这里失态,“你病了”
晏双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的脚步。
身侧有人被他们撞到,却是惊喜地张嘴寒暄,“羽白,好多年没见了,你和秦卿真是一点儿没变,和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怀里的人骤然抓紧了他的腰侧。
“我和秦卿”
语意喃喃中带着恐惧。
“长得一模一样”
走,快走,必须马上就离开这儿,他刚刚看到戚斐云了,得再和戚斐云联系一次,这次、这次就不要给晏双“弟弟”这个身份了,“情人”,不,“爱人”,“爱人”就行秦羽白头脑发胀,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挟持着晏双往外走。
忽然一股大力抓住了他怀里的人,秦羽白搂得太紧,竟被那股力道拉得踉跄了一下,怀里的人在他踉跄时被拽了出去,他只来得及抓住晏双的一只胳膊,回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拉着晏双另一只胳膊的人。
纪遥紧握住手里的那点温度,神情冷峻又坚决。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带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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