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回大楚的第二天

    正是人间四月天, 绿树绕堤,天朗气清,不少世家公子哥围在护城河旁, 倚栏相望。

    不知谁得到的消息,长公主这几天回来, 仪仗已经到了洛川,洛川离盛京不过五百里, 不日便能到。

    这群人就在城门口守着, 一个个围在护城河旁,眼睛紧紧锁着城门, 只能长公主的马车从城门口进来。

    这是大楚的公主, 巾帼不让须眉, 以一己之力抵御外敌,用自己的一生换取大楚乌迩两国的和平。

    如今太后病重,长公主回大楚探亲,他们也能一睹公主风采。

    到底是怎样的人, 有这种气度。

    官路上,徐景行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条路他走过许多遍, 送亲时走的也是这条,当时心里难过, 明明是自己的未婚妻,却要拱手让人,每一步走得都很沉重。

    如今终于回来了。

    徐景行下令停车,驾着马掉头到马车旁边, 道“公主, 还有二十里就是盛京了。”

    他深吸一口气, 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请公主重饰妆发。”

    这一路上,容姝穿的都是自己的衣裳。

    在乌迩做的,短袄长裙,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的格桑花。

    徐景行从盛京带来的红色宫装,容姝一次都没穿过。

    一来嫌宫装繁琐,二来她从乌迩带来的只有这些,穿着这些衣裳,好像还在那里。

    大楚乌迩有宿怨,尽管大楚和亲降和,可骨子里对乌迩还是有仇怨的,容姝不想因小失大,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大楚人以为,他们的公主心是向着乌迩的。

    容姝吩咐金庭把从乌迩带来的衣裳收好,在马车里换了衣裳。

    正红色的宫装,上面用金线绣着鸾凤,凤凰展翅,翱翔九天,袖口处更有祥云纹路。

    金庭跪着给容姝挽发,小辫子拆开,青丝挽起,便是一个惊鸿髻。

    “公主这个样子可真好看。”金庭小声道“任谁见了都会惊叹万分。”

    离开乌迩已有两个多月,这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总算要到盛京了。

    两个多月的时间,说快也快,快到要把在乌迩待的两年忘了。

    金庭低下头,往发髻上簪了两朵玉石金线缠的花,出来的匆忙,这些都是徐大人准备的,也是乌迩没有的东西。

    在乌迩,公主不愿戴这些。

    仔细想想,想办法留在大楚,不回去也好。

    金庭张开嘴,“公主”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容姝就道“金庭,你曾经随我去乌迩,又跟我回来,我看得出来,你是一心一意跟着我。”

    金庭鼻子一酸,“愿为公主赴汤蹈火。”

    “让你赴汤蹈火做什么。”容姝想起曾经三个人围在火炉旁的日子,她不是看不出来,这一路上,金庭总是长吁短叹,虽然背着她,但可能猜出几分她在想什么。

    无非是乌迩和大楚哪个好。

    如果是从前的长公主,思乡情切,终于回来,或许难以选择,她不一样。

    她来到这里,遇见的只有乌迩人,大楚才是异乡。

    如今那三个人还未遇见赵颜兮,白月光依旧是白月光,万一被留在大楚,她也会想办法回去。

    容姝道“马上就到盛京了,两年了,兴许早已物是人非,金庭,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一朝公主,尊贵无比,可说和亲就和亲,半点不由人,公主是国家的象征,也是挑起战乱的理由,金庭想起玉阶说的话,若是不回去,她们定然没有好下场。

    金庭道“金庭是公主的人,也只是公主的人。”

    容姝放下半颗心,“若有人问起在乌迩的事,三缄其口,模棱两可就好。”

    金庭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她也不知道什么,去年开春,她和玉阶就被赶出来了,公主的事,有王上操心,根本用不到她。

    马车车轴一直转着,

    盛京城北城门打开,长公主的仪仗缓缓进入。

    护城河两岸的公子哥张着脖子看,却也没看见什么,只觉得马车气势恢弘,马车前头骑马的大人坐的很直,还没等多看几眼,马车就驶过长街了。

    两边围着不少官兵,挤又挤不进去,只得悻悻而归。

    来这儿等了几日,连长公主的影子都没见着。

    “唉,白等一遭。”

    “张兄所言差矣,怎么会是白等,公主凤驾,岂是寻常人能见到的,不都说平阳侯府的二小姐相貌有六分像长公主吗,长公主定是天人之姿。”

    这声音并不小,引得众人连声附和,容易见那还是长公主吗,寻常百姓,怎么能那么容易就见到公主,不过他们见过平阳侯府的二小姐,那位小姐时常出来。

    虽没什么皇室气度,但可以想想长公主,必定是仙子下凡。

    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隔着长街飘到护城河旁边的茶楼上。

    赵颜兮指甲都快陷进肉里了,手掌生疼,她低头一看,一排深深的指甲印,她想看看容姝是什么样子,却没见到人。

    那辆马车可真好,比接她进宫的还要好。

    容姝没见到,前面骑马的她却认识,那是徐景行。

    她已经四个多月没见徐景行了,他好像变了,徐景行和她说话时虽然温柔,可眼睛里没光,只有某些时候,她说话做事像容姝的时候,他眼睛里才会有光。

    现在他虽然形容疲惫,眼睛里却是有光的,容姝就是他的光。

    赵颜兮又忍不住想,为什么当初去和亲的,不是她呢。

    红秀站在一旁,“姑娘,现在人正多,咱等一会儿再回去吧。”

    赵颜兮嗯了一声,原本就想看看容姝是什么样子,看看她在乌迩是不是受尽苦楚容颜不再,现在也看不成了。

    赵颜兮想以后总有机会见到,可容姝却不知,赵颜兮已经把心思放他身上了。

    长街上的人慢慢散开,一人却一直跟着仪仗,直到皇宫门口。

    红色宫墙上嵌着黄色的琉璃瓦,宫门守卫森严,见仪仗却跪了一地。

    马车停住,车上的人却没下车,徐景行不知说了什么,然后翻身下马,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公主可以坐马车回宫殿,大臣却不行,不得骑马,不得佩刀剑。

    徐景行就跟着马车,走进去。

    陈洺之在后面看着,心里痛的厉害,他已经两年三个月二十一天没见到容姝了,若不是实在等不及,根本不会称病不去翰林院,而是去城门口,就为了看她一眼。

    她可还好,在乌迩可还好,这两年多,可曾有一瞬间想起过自己。

    陈洺之呼出一口气,他今年中了状元,如今在户部任职,朝中正是用人之际,皇上对他很是看重。

    大楚乌迩还有转机。

    陈洺之没见到容姝,心里遗憾也只能作罢,另一边马车刚到宣武门,就慢悠悠地停下了。

    周围一片寂静,容姝看了眼金庭,金庭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很久就回过头,“公主,皇上来了。”

    宫门口到宣武门不过百步,公主回京,竟是皇上亲迎。

    金庭欣喜于皇上对公主的看重,脸上不由露出一点喜色,容姝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徐景行给她准备的是红色的衣裳,太后病重,不该一切从简,衣着素雅些,为何还会准备红色的衣裳。

    不等她多想,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容姝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皇姐,我接你回家。”

    容誉站在马车门口,心砰砰直跳,忐忑至极。

    他最怕的就是容姝怪他怨他,当初父皇仙逝,他登基为帝,才十五岁,什么都不懂,如今不同了,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跟在容姝身后,天真无邪的皇子了。

    马车的帘子未动,容誉上前一步,“皇姐,我带你回家。”

    他伸手掀开帘子,与里面的人视线对了个正着,两年未见,谁都变了。

    容誉眼眶一下子红了,他几次开口,只发出几声苍弱的气音来,半响,终于能说话了,喊了一声“阿姐”

    容姝心里不是滋味,她试探着伸出手,手还没伸一半就被容誉握住,容誉抓住容姝的手,“阿姐我好想你。”

    这些话从前总说,容誉没觉得现在说有什么不对,这是他的阿姐,他的容姝。

    如果不是以太后病重为由要皇姐回京,他会去城门口接她,他在别人面前是高高在上的地方,在容姝面前只是幼弟罢了。

    两年多来日夜忧心,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在地上,容誉深吸一口气,倘若皇姐怪他,他会求皇姐原谅,以后他们不会再分开了。

    他露出一个笑来,和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皇子一样,“阿姐,咱们回家。”

    感情骗不了人,做不得假,容姝被容誉握着手,确确实实能感受到他的欢喜。

    姐弟情深,想来从前容姝和容誉关系一定很好。

    容誉拉容姝下马车,直接坐上了御辇,好在御辇极大,坐两个人不成问题。

    容姝皱了皱眉,“我想先见母后。”

    容誉脸色稍冷,阿姐定然不知,她离开之后,母后找了个相貌和她有六分像的替身养着,不然一定难过极了。

    “阿姐,母后知道你要回来,病情已经好转,你莫要担心了,先回绮兰宫好不好,你走之后,那里什么都没动过,每日都有宫人打扫,还和从前一样。”

    容誉想让容姝知道,什么都没有变,这两年时光可以尽数忘了,只要她回来,一切如常。

    御辇终于到了绮兰宫,这里离寿康宫没几步的路。

    容誉迫不及待拉容姝进去,“今年玉兰花开的特别好,只可惜现在全谢了,但阿姐你看,院子里的玉兰叶子要比别处的翠绿,明年二三月你就能看见玉兰花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比乾清宫的还要好。

    容姝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不对,又觉得这是容誉见她太欢喜,不过脑子说出来的戏言。

    容誉拉着容姝进宫殿,如他所言,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宫侍长的很是喜气,容誉道“阿姐,你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立刻差人去换。”

    里面并没有变多少,还是容姝出嫁前的样子,容誉冲容姝笑笑,“阿姐,这是李先生新得的琵琶,我觉得好,便给要了过来。”

    “还有瑶琴,民间说书先生新写的话本子,里面好多新奇故事,桌上是你最喜欢的芙蓉糕,”容誉一样一样地说给容姝听,“东西都放在原来的地方,阿姐,什么都没变。”

    容姝出嫁时才十六,容誉十五,那时容誉比容姝还要矮半头。

    如今少年已经比女子高近一个头。

    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容姝静静地看着容誉,眼前这个人有几分陌生,可心意不作假。

    容誉是弟弟,两年没见,幼弟思姐心切,这两年多,容誉什么都没忘。

    他还没遇见赵颜兮,更没有把这份感情分别人一半。

    容姝叹了口气,“多谢皇上。”

    容誉脸色变了变,“阿姐从前都唤我阿誉的”

    他眼中带了两分受伤,让人看了只觉得难受又可怜。

    容姝从善如流,“阿誉。”

    “阿姐,”容誉有太多话想说,从前不懂,懂了之后容姝却走了,宫里除了母后就是宫侍,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多少次午夜梦回,梦里都是容姝。

    容誉看着容姝的眼睛,他能感觉到容姝的冷淡,也知道为何。

    这两年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以后再也不会了。

    容誉伸手抱住容姝,然后拍了拍她的后背,“阿姐,从前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那种地方,再也不会回去了。

    容姝身体一僵,容誉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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