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颜兮怎么都想不通, 就算有在乎的人,那也不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她看着容姝的脸,一时不知道该偷笑还是该难过, 她最讨厌的人救了她。
很快, 庆幸在心里占了上风, 赵颜兮深深地看了容姝一眼,转身下了马车,她被绑了两日,手脚都不利索,跌跌撞撞下了马车, 脑子里只记得容姝的话, 有人在等她。
赵颜兮没忍住找徐景行,她看见徐景行靠在树上,已然是睡着了, 想想从前的风花雪月, 不知何时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赵颜兮毫不留恋地回过头, 又跑了几十步, 她看见路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晚上的风已经不凉了,清风朗朗。
陈洺之右边一匹黑马, 左手还牵着一匹, 他问赵颜兮, “可会骑马”
赵颜兮被陈洺之的目光冰的打了个寒颤, 她不会, 大楚的女子, 学的都是琴棋书画, 有哪个会骑射呢, 可她潜意识觉得,如果她说一个不字,陈洺之肯定头也不回地离开。
赵颜兮咬牙道“我会。”
陈洺之没说话,今晚乌云堆叠,连月光都没有,两边的树林草木好像魑魅魍魉,他看着马车的方向,“快些,再不走,谁都走不了。”
赵颜兮一声不敢吭,她是真的怕了,马长得极高,以赵颜兮的身量根本爬不上去,但是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竟然爬上去了,陈洺之看了她一眼,丢过去一件黑色斗篷,“穿上。”
赵颜兮心想这声音真好听,像冷秋月下泉水击石,清脆又带着几分冷意,可来不及深想,陈洺之就翻身上马,赵颜兮赶紧把斗篷披好,伏在马背上,好在马儿听话懂事,知道跟着陈洺之走。
赵颜兮认得陈洺之,新科状元有谁不认识,不过都说他是书呆子,只会读书,没想到他竟然认识容姝,而且,敢冒着违抗皇命的危险,送容姝过来。
“陈公子”赵颜兮没骑过马,只骑了一会儿就腰酸背疼坐不住了,“陈公子,一会儿是回平阳侯府吗,容姝她是怎么出城的,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声音裹在风声里,陈洺之回头看了赵颜兮一眼,“我只负责送你回府。”
赵颜兮噤声了,死死握住缰绳,倘若她摔下去,陈洺之不一定会管她,她一定要平安回去。
陈洺之马骑得飞快,脑子里全是容姝下马时的场景,他问容姝,“你走了就没反悔的余地了,再想回来不知是何年何月。”
容姝道“我想好了,这世上公主只有一个,容姝也只有一个,不能因为赵姑娘像我就让她去乌迩,况且,耶律加央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来,陈洺之,多谢。”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陈洺之用迷药迷晕了徐景行,徐景行是习武之人,不过管半个时辰,他看着容姝上马车,出来的是赵颜兮。
赵颜兮他从前就见过,兄长知他思慕长公主,便把盛京的事说与他听,赵颜兮像容姝,在盛京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兄长说,你那么喜欢长公主,不如把赵颜兮取回来。
可笑至极,他喜欢的容姝,赵颜兮再像也不是容姝。
当年容姝出嫁,他喝的酩酊大醉,原本容姝和徐景行有婚约,他或许可以争上一争,可是和亲远嫁,最后一点希望都没了。
容姝是他藏在心底的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会多看旁人一眼,和赵颜兮说一句话都是对容姝的玷污。
赵颜兮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先回府才是正事,她能上马车,父亲母亲定然知道,赵颜兮自小就知道家族荣辱比个人重得多,可是还是心寒,去乌迩是死路,回大楚又何尝不是,容誉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得寻求一个庇护。
赵颜兮目光落在陈洺之后背上,夜风幽凉,吹的她打了冷颤。
金庭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泪,她怕自己出声,就使劲捂着嘴。
容姝道“快给我绑上。”
再不快点,徐景行该醒了,只半个时辰的迷药,陈洺之说与睡着无异,
金庭深吸一口气,捡起布带,给容姝手脚都绑上,她有好多想问的,可一句都不敢问,她始终记得她是公主的人,公主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公主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手脚绑好,容姝侧过身躺,赵颜兮的衣裳是照着她的裁的,颜色花样都差不多,正好方便不用换衣服了,容姝把头发弄乱了些,背对着车门躺下,“若是徐景行来问,就说我一直在睡觉。”
金庭点了点头,双手环膝,守在门口,过了一会儿,徐景行果然过来了,他站在马车外,“公主可睡着”
金庭道“赵姑娘一直睡着,徐大人,这样绑着太难受了,可要给松开”
徐景行用剑挑开车帘,赵颜兮背对着车门躺着,是她无疑,遂放下心,“不,等到了永州。”
徐景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睡了过去,若不是周围没有迷香的味道,他定会以为有人图谋不轨。
车上只有一个赵颜兮,难不成是赵家人。
徐景行继续守夜,容姝松了口气,从出宫到现在已经三天了,她也是筋疲力尽,容姝控制着自己睡得轻一些,不敢出声,不敢说话,金庭肯定想知道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还得得益于长公主这个身份。
到了平阳侯府后,她住的是赵颜兮的院子,院子里没有几个伺候的人,大概是怕丫鬟发现端倪,所以全都发卖了。
只有红秀一个。
红秀知道容姝是长公主,自然不敢像服侍赵颜兮那样服侍她,更多的是惧怕,她害怕自己会死,害怕赵颜兮出事,所以连看容姝的眼睛都不敢。
容姝说什么就是什么。
容姝说要出府,“若是夫人来问,就说我心情不好,不想见人。”
就这样,容姝出了平阳侯府。
硕大的盛京城,横着是条路,竖着是条路,容姝甚至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逃出盛京,回到乌迩谈何容易,只能想办法和赵颜兮换回来,再将错就错。只是匆忙中,容姝撞了一个人。
来人比她高一个头,剑眉,丹凤眼,一派书生气,容姝戴了帷帽,刚刚风吹起了一点,她赶紧把帷帽拉严实,却不想这人还是看见了。
陈洺之一脸呆滞“公主”
容姝拽着帷帽的手更紧了,“公子认错了,我是平阳侯府二小姐,不是什么公主。”
陈洺之明明记得长公主回乌迩了,为什么还能在这儿遇见,容姝他不会认错,那去乌迩的是赵颜兮。
陈洺之看看左右,带着容姝去了茶馆,天子脚下,哪里都不安全,关上门窗,陈洺之跪在地上,“草民拜见公主,不知公主为何在此处。公主也不必说自己是平阳侯府的二小姐,草民见过她,分得清谁是公主。”
容姝怔了好一会儿,才把帷帽摘下,“你是”
当年惊鸿一面,算下来四年多未见,竟然连他是谁都记不清了,陈洺之嘴角带着一丝苦笑,“草民陈洺之,家父是当朝太傅。”
朱颜中的陈洺之是当朝太傅之子,少年对长公主一见倾心,容姝嫁去乌迩之后便立志读书,富强大楚,以日后接长公主回京。他寒窗苦读,夜以继日,科举中登科,又一路高歌猛进,在其父告老还乡之后擢升太傅,陈家满门荣耀。
后来几人的感情纠缠太深,赵颜兮又选择了容誉,陈洺之伤心落寞,早早就抑郁而终了。
容姝默默地看着陈洺之,此人可不可信还未知,认出又如何,若是他早就遇见赵颜兮情根深种更好,正好借他之力离开。
陈洺之满眼担忧,“公主,为何你会在这里,难不成留下的是你,去乌迩的是赵姑娘”
陈洺之的确聪明,但看见容姝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容姝道“陈公子,实不相瞒,离开的是赵姑娘,皇上忧心我在乌迩过的不好,又因为我同赵姑娘容貌有几分相似,故而绑了她去乌迩。只是相貌相似并非同一人,耶律加央也不是傻子,我想换回来。”
饶是猜到了,可真听容姝这么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某一瞬间,陈洺之甚至觉得庆幸,觉得这个主意正好,他人生死与他何干,赵颜兮到了乌迩被耶律加央发现又如何,两国交战,生灵涂炭又有何妨,他想要的只有容姝一个。
只要带容姝走,死死看着她,等着三四个月后,仪仗到了乌迩,事成定局,容姝也没有任何办法。
到时候她就是平阳侯府的二小姐。
这是陈洺之第一次对赵颜兮这个名字有善意,他手指动了动,“公主,仪仗已经离开一日,很难追上,况且,这是皇上的意思。”
容姝想回去不仅仅因为耶律加央,公主的确是一个身份,那也得是她这个人,赵颜兮对大楚并没有任何威胁能力,换句话说,容誉根本不会管赵颜兮的死活。
那景和七年的战事可能提前到景和五年,景和三年。
容姝不能不管百姓,不然和亲没有任何意义。
“陈公子,仪仗只离开了一日,快马加鞭肯定能赶上,只要你送我出城,他日若有变故,我也绝对不会把你说出来。”容姝看着陈洺之,“而且赵姑娘是无辜的”
陈洺之“公主以为我怕死还是觉得我像徐景行一样喜欢上了赵姑娘,我只是”
舍不得罢了。
陈洺之问“公主要回乌迩,除了为了百姓,可还有别的原因又或者,乌迩有什么人什么事,牵扯着公主,要您回去。”
那里有她在乎的人。
容姝看向合上的窗,然后转身拿起帷帽道“我这的确是强人所难了,陈公子,今日还请当做没见过我。”
陈洺之想拦住容姝,手伸到一半便停在半空,他手攥成拳头,“公主,我先带你离京,快马加鞭,能赶上,不过要想换回来,还要等到入夜。”
太傅家的公子,御前的红人,出入盛京畅行无碍,陈洺之带着容姝离京,容誉也想不到,这种天大的好事,百利而无一害,原本答应的好好的人竟然要离开。
他不好放太多人,问平阳侯,平阳侯只说公主一切安好,不敢怠慢。
陈洺之两人尾随仪仗,一直到深夜,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穿着一身黑衣,而容姝裹着黑色斗篷,陈洺之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他用药迷晕了徐景行和几个放哨的人,大楚境内,哪个不长眼的胆敢对公主不敬。
容姝解开斗篷,“陈公子,今日多谢你,还请把赵姑娘平安送回侯府,我会稳住徐大人。”
纸包不住火,容誉早晚会知道,她要在容誉发现之前离开大楚,走的越远越好。
“容姝。”这是陈洺之第一次喊容姝名字,她是大楚的公主,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亵渎,容姝已经忘了他们以前就见过,但陈洺之还记得。
四年前的四月十六,白云寺后山,那时山上冷,玉兰花期已过,盛京只有白云寺后山的玉兰花没谢,容姝溜出宫,带着容誉摘花酿酒。
她踮着脚摘花瓣的样子他记了四年,后来就不可抑制地留意和容姝有关的事。
她的喜好,喜欢的话本子,有时觉得她是公主,高不可攀,有时又只是个小姑娘,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
关于公主的喜好,说什么的都有,到最后陈洺之自己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了。
陈洺之问道“你走了就没反悔的余地了,再想回来不知是何年何月。”
容姝道“我想好了,这世上公主只有一个,容姝也只有一个,不能因为赵姑娘像我就让她去乌迩,况且,耶律加央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来,陈洺之,多谢。”
陈洺之笑了笑,“不必谢我,”能记得他就好。
逃出盛京也是胆战心惊,幸好有惊无险。
很快太阳升起,徐景行端来热水和吃食,容姝吃了东西,漱洗干净,又重新躺了回去,就这样过了两日。
金庭每晚都会把绑带偷偷解开,只敢在白天眯一会儿,每逢马车外有脚步声,她就心惊胆战的,她想不到这事要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公主会被抓回去,她们一行人再也回不去了,金庭有点想玉阶,想草原的人了。
五月初八,第五日。
仪仗路云安,要在驿站歇息一晚。
徐景行站在马车外,声音压得极低,“赵姑娘,请你安分一点,不要想着逃走,也不要试图发出什么声响。”
这么多人,能逃到哪里去呢,徒劳罢了。
容姝冷笑道“徐大人当真是思虑周全,放心吧,我想开了。”
容姝的声音有些哑,徐景行没听出什么不对来,原本赵颜兮就大哭大叫过,嗓子哑了也正常。
徐景行让金庭给容姝松绑,一行人在云安休息一晚。
次日继续赶路,这一晚没有歇息。
五月初十,第七日,离乌迩还有还有几千里,才过三座城。
容姝靠着车壁,车里有点心,她手脚都被绑着,徐景行是铁了心等到乌迩之后再解绑,容姝想,能平安到乌迩最好,若到不了,还得想别的办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只要吃饱留足力气,能骗徐景行多久就骗多久。
五月十二,第九日。
赵颜兮回到平阳侯府之后仍是借心情不好,闭门不出,反正她是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敢为难她,但容誉要见她。
赵颜兮已经推了三次了,这次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容誉国事繁忙,早晚都要处理奏折,能挪出时间出宫见她实属不易,身为长姐,推的了十次八次,却不能一直推脱。
无可奈何之下,赵颜兮只能答应见容誉。
赵颜兮模仿容姝那么久,琵琶诗赋,一言一行都被人教过,她自信能骗过容誉几次,可是容誉一见她就皱起了眉。
“赵颜兮,怎么是你。”
赵颜兮知道被发现的下场,强撑着学容姝的神态,“阿誉”
容誉一把把赵颜兮挥开,“你怎么在这儿,朕的阿姐呢。”
赵颜兮“阿誉,你怎么了,我就是阿姐呀。”
登基两年,容誉遇见过无数件大大小小的事,除了和容姝有关的事,他都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这回是真的怒了,“张绪,把平阳侯府围起来,朕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平阳侯夫人还在做封官加爵的美梦,闻声赶忙过来,“皇上,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容誉一脚把平阳侯夫人踹倒在地,“朕问你,长公主呢。”
平阳侯夫人疼的眼前发黑,她指着院子道“公主一直在屋里公主不喜人多臣妇,咳咳,臣妇不敢打搅。”
容誉“你睁开你狗眼看看清楚,这到底是谁”
赵颜兮靠在柱子旁,平阳侯夫人胸口疼的厉害,她使劲瞅了瞅,女儿养了十几年,她怎么会认不清,“兮儿”
兮儿不是去乌迩了吗,她眼睁睁看着容姝进府的,怎么会是兮儿,兮儿在这儿,长公主呢。
平阳侯夫人想想这些日子收到的好处,和不见天日的以后,气血瘀结,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晕了过去。
母亲就倒在院子里,丫鬟仆从没有一个敢去扶,赵颜兮觉得可笑至极,让她冒充容姝和亲时叫她公主,如今,知道她是赵颜兮了,怎么是这个态度。
赵颜兮冲容誉笑了笑,她知道会被发现,只是没想到被发现的这么早。
容誉死死盯着赵颜兮,“朕再问你一遍,容姝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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