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回乌迩的第六天 (虐慎入)

    容姝回头看了眼身后, 她家没了,该怎么回家。

    徐景行朝着容姝走过去,他们已经七年未见, 容姝似乎没有变,还是那个在他身后喊徐大哥的小妹妹。

    他收起剑,又喊了声阿姝。

    银色的剑尖滴着血, 那是乌迩人的血, 也许上面还有耶律加央的血,容姝眨了眨眼睛,听徐景行问“阿姝你怎么了”

    容姝眼睛眨了眨, 瞳孔却没有转动,像是徐景行以前见过的瞎子, 双目无神。

    战火硝烟,大楚的士兵团团围了上来, 他们早就不记得长公主, 看容姝的穿着还以为是乌迩人,但徐景行还记得,扬了扬手,士兵就把刀锋收了起来。

    容姝又回头看了一眼, 乌音珠和耶律铮还躺在那里, 她甚至没办法让她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睡一觉,她还没有见到耶律加央,连耶律加央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现在,连让她为亲人收敛尸骨没有机会都没有,容姝眼睛转了一下, “你是徐景行。”

    杀夫仇人, 不共戴天的仇人。

    徐景行注意到一闪而过的恨意, 他想,容姝是怪他来的太晚了,他的确来的太晚了,他当初就应该带容姝走。

    他朝容姝伸了一只手,“阿姝,我接你回家,以后再也没有这种事了,你再也不用离开故土。”

    容姝红色的衣裳上还有血迹,她忍着恶心慢慢把手放了上去,“徐景行,我的两个侍女还活着,带她们走。”

    徐景行点了点头,有些意外金庭玉阶竟然还活着,“会找到她们的,阿姝,你先上马车,我还要处理战场。”

    处理战场处理俘虏,清点战利品,以及重新规划大楚的版图。

    从今日起,乌迩只是大楚的一个城,一个在西北的遥远的城。

    容姝点了点头,跟着士兵上了马车,一路上她又看见了许多人,躺在地上,死不瞑目,可唯独没有看见耶律加央,她对自己说,不看见也挺好,若是看见了,她一定忍不住跑过去,到时候不一定护得住岗尖。

    耶律铮不在了,岗尖是所有人的希望。

    士兵只带来了金庭,她脸上一片血污,被泪痕冲了好几道,她捂着嘴冲容姝摇头,“玉阶死了”小殿下也死了,乌音珠带着小殿下走了。

    她们生在大楚长在大楚,却死在了大楚士兵的刀剑下。

    玉阶看着耶律铮,远远看见疾驰的铁骑,她让耶律铮快跑,自己却死在了这片土地上,胸口流出的血把三月的青草染的鲜红。

    容姝给金庭擦擦眼泪,“我们还活着,一定要活下去,咱们回大楚,应该,高兴一点。”

    她嗓子哑的厉害,她想冲金庭笑一笑,却笑不出来。

    金庭张着嘴,她好想问问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公主,为国和亲还不够吗,出嫁之前明明不知道要嫁的是什么人,她堵上了自己的一生,好不容易遇见了王上,生了小殿下,明明小公主马上就出生了。

    她揉揉脸,把脸颊往上提了提,露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她道“奴婢死也护着您。”

    护住小公主。

    容姝道“我需要布带。”

    孩子不到两个月,回大楚起码要两三个月,三个多月显怀,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

    金庭点点头,下马车去找布带。

    所有人都迁徙到新的牧地,东西都是收拾好的,金庭是长公主的人,有士兵带着她去拿东西,金庭拿了好几件衣裳。

    她又拿了药草,吃食,回去的途中她看见了大楚带来的太医。

    若是他说了,小公主一定没了,太医也看见她了,远远冲着她点了点头。

    金庭只当没看见,抱着东西钻进了马车。

    衣服全撕成两掌宽的布条,一道一道缠在腰腹上,容姝穿好衣裳,就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她闭上眼,全是耶律铮和乌音珠死去的画面,那是她的孩子,她的骨血。

    一出生就长在她身边,喊她娘,说想要个妹妹。

    容姝睁开眼睛,“给我拿些东西吃。”

    大军在乌迩草原停了两日,哭喊声渐渐弱了下来,外面一片寂静,徐景行来看过她几次,容姝和他说了几句话。

    日出的时候,徐景行说要回大楚了,问她还有没有想带回去的东西。

    生活七年,徐景行想,没准容姝有什么用惯了的东西想要带回去。

    容姝好想问问那个穿紫色衣裳的姑娘现在在哪儿,“你找找有没有一个穿紫色衣裳的姑娘,她带着一个孩子,那个姑娘在乌迩对我多有照顾,若是找到了就带回去。”

    带不回去的,她们已经死了。

    这两个人徐景行有印象,死在了草地上,那个孩子徐景行也看了几眼,长得很好看,有几分像容姝,他沉思一会儿,心里有种不可能的可能性,“那个孩子是你什么人。”

    容姝轻飘飘道“那是那个姑娘的孩子,我看他挺可爱的,给过他糖吃。”

    哄过他睡觉,给他穿过衣裳,亲过他的额头和小手。

    容姝别过头,有些不耐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徐景行道“我见过他们,只是他们被误伤了,阿姝,若是早知道他们帮过你,我一定会仔细留意,这样,我让人好好安葬他们”

    容姝点了一下头,“死了就死了吧,他们是乌迩人。”

    乌迩大楚,有世仇,只要她表现的恨乌迩,徐景行就不会怀疑太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耶律加央的血脉,一定要留下来。

    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可是明天没有耶律加央。

    这里的一切都停留在昨日。

    徐景行道“你好好休息,一切交给我。”

    大军离开草原,终于把长公主接了回来,乌迩人死伤无数,留下的也都是一些老弱病残。

    后史书记载,景和七年三月十一日,大楚攻打乌迩大胜而归,乌迩王耶律加央被射死,楚皇派徐景行驻守西北,大楚版图扩张,前所未有。

    离开乌迩时容姝还是没忍住,“徐景行,耶律加央是怎么死的。他这些年对我不好,我,想听听他是怎么死的。”

    徐景行道“他倒是厉害,只是一直护着别人,难以自保。大楚袭的突然,我射中了他,后来又亲手了结了他。”

    若他不是乌迩人,兴许可以比划比划

    徐景行很快把这个念头忘在脑后,他恨耶律加央,无论如何,都无法抹掉耶律加央和容姝生活七年之久这个事实,明明,容姝才是他的未过门的妻子。

    耶律加央对他有夺妻之恨,所以徐景行下了死手。

    他肩膀有一处很深的刀伤,是耶律加央留给他的,只是这种伤,就不必让容姝看见了。

    容姝沉默片刻,“这样啊,死了就好,他的尸体不要带回大楚,不要安葬,就留在草原,让鹰和野兽吃干净吧。”

    徐景行有些犹豫,那可是耶律加央的尸体,应该带回大楚,再做处理的,要么鞭尸,要么吊在城楼上,总而言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容姝目光平静“徐大哥,我就这么点愿望。”

    徐景行看着容姝,她已经换上了大楚的衣裳,许是放的久了,所以有些旧,颜色款式都不是盛京流行的,可是别样的好看,和赵颜兮不一样,这是容姝。

    她从未忘记过他,从未忘记过回大楚。

    徐景行点了头,“听你的。”

    军队离开乌迩,向着大楚出发,背后这片土地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一片焦黑,三月份,草不是绿的,到处都是死人骨。

    和亲带来的和平只有七年,但是,每一个人死去,心中最大愿望都是,王妃和小公主能够活下来。

    这是他们最后的愿望和祝福。

    舟车劳顿,肚子里的孩子很乖,从没闹过容姝。

    诊脉的还是那个大夫,只说容姝有气血两亏之症,怀孕的事被他瞒了下来,他只是个大夫,随着长公主来到这里,没有家人,然后遇见了许多家人。

    他觉得乌迩人比大楚人更可爱,如今王上和乌迩不在了,他拼了一把老骨头也得护着王妃和小公主。

    补身的药换成保胎的药,日日诊脉,脉案面上一份心里一份,这才到了大楚。

    一切只为了活下去,有时候看着长公主,他一个老头子忍不住流泪,这人生下来是为了活着,可长公主活得实在是太苦了。

    丧夫之痛丧子之痛,就这么忍着,一路不哭不笑回到了大楚。

    孩子已经四个月了,盛京的五月下旬暖暖的,可容姝身上一片冷意。

    说起来这是她的故土,却成了夺走她一切的刀,无数次,容姝都想一把刀刺进徐景行的心窝。

    然后再狠狠地剜几下。

    把耶律加央和其他人受的苦楚全还回去,可是不行。

    景和七年五月二十八,长公主回京,盛京所有人夹道欢呼,恭迎长公主回京,这是大楚的公主,以一己之身阻挡战火,如今终回故土,实在不易。

    容誉等这天已经等了七年,他站在城门口,等着大军回来,七年已过,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在容姝身后的幼弟了,他长大了,他把大楚治理的很好,以后还会更好。

    海晏河清,只等一人共享。

    马车停在城门口,容誉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隔着车帘,喊了一声阿姐。

    容姝还记得容誉,他很聪明,看书很快,她还对着耶律铮说过,他的舅舅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是大楚的皇帝,很了不起。

    容姝听着声音,冲金庭摇了摇头,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足够华丽,足够宽大,能把小腹遮住。

    其实这个时候她本该穿白色的。

    容姝撩起帘子下马车,“阿誉,我回来了。”

    容誉一把把容姝拥到怀里,他抱紧容姝,好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两千多个日夜,“阿姐,阿姐,你总算回来了。”

    容姝“对,我回来了。”

    容誉是大楚的皇弟,大楚乌迩有国恨,她不怪他,她只希望能把岗尖生下来,孩子是无辜的。

    容姝伸手把容誉推开,“我累了,想休息。”

    容誉下令回宫,容姝住的还是曾经的绮兰宫,七年已过,绮兰宫还是原样。

    容姝头有些疼,“我如今住在宫中不合适,让我住宫外吧,我不喜人多,就让金庭伺候,带回来的人有一些是当初陪嫁的随侍,让她们伺候。”

    容誉当然想容姝住在宫里,离得近一些,也好时常相见,可是容姝不愿意,这种小事他愿意依着她,“阿姐,长公主府还未建成,不如先住在宫中”

    容姝道“随便什么府都行,只要不是宫里。”

    容誉点了头,一众人便住进了公主府。

    这是从前的大臣的府,家抄了就空了下来,公主府很大,也很空,容姝选了个安静院子住下。

    她手腕上空荡荡的,原先戴着耶律加央送的手串,为了孩子,也给摘了下来,全换了大楚的装束。

    公主府有容誉的人,住下的第二天,他便带了太医来诊脉。

    容誉一夜未睡,他喜欢容姝喜欢到了骨子里,这一夜他忍不住想,在乌迩这七年,容姝和耶律加央都发生过什么,是不是在耶律加央身下承欢,他们是不是做过最亲密的事。

    但是耶律加央已经死了,他的尸体被野兽和鹰吃掉,徐景行说,容姝并没有孩子,他只是想看看容姝身体如何,好不好。

    容誉推开了公主府的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公主府自然也是他的,无人敢拦。

    金庭仓皇地跑回屋,“王公主,皇上带着太医来了。”

    容姝摸着肚子,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在路上颠簸了两个多月,依然健健康康的,从没闹过她,只有夜深的时候能感受到她动几下,孩子很好,只是因为束腹,长得慢,她哥哥四个月的时候,比她大太多了。

    当娘的哪儿有不心疼孩子的,只要能让岗尖生下来,活下来,她付出什么都愿意,哪怕生下来就把岗尖送走,哪怕不叫这个名字,哪怕她再也不见孩子,随便在乡村农家长大都好。

    她可以死,但是死之前要告诉岗尖,她爹爹爱她,哥哥爱她,姑姑爱她,娘亲也爱她。

    容姝手在发抖,太医一定能诊出来,这是耶律加央的孩子,乌迩的血脉,容誉会让这个外甥女活下来吗。

    他会顾念亲情吗,这只是个孩子,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可容姝一点都不敢赌,她不信容誉,七年已过,谁知道人皮下的是豺狼还是绵羊,只有不让容誉知道,一点消息都不透露出去。

    到时孩子生下来,立刻让人送走。

    “金庭,你去请赵太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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