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回乌迩的第三十一天

    该回去了, 晨起雾蒙蒙的,河对岸是一片奶白色,羽三心还在怦怦跳, 久久不能平静。

    那面好像有吃人的怪物。

    因为沙漠和长岭山, 乌迩本就易守难攻,不然几千万人的大楚缘何打不过只有几十万人的乌迩。

    因为地势。

    乌迩王庭难寻,十万大军穿过荒漠难如登天,粮草难以为继, 所以才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当然, 乌迩人有狼性,打起仗来不要命, 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本就难攻的地方多了一座城墙,把城墙啃下来, 大楚必得伤筋动骨。

    羽三摇了摇头,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走。

    “你们二人,速速回大楚,把消息带回去。”羽三把城墙和瞭望塔标在了地图上, 十座瞭望塔, 城墙不知多长,他得探清楚了。

    两个下属点了点头, 这阵子信鸽常常不知所踪, 他们也不敢飞鸽传信, 得尽快回去。

    “三哥, 万事小心。”

    三人分成两队, 两人往南, 快马加鞭, 消失在沙漠中,羽三又歇了一会儿,往北穿过母亲河源头,又打了点水,然后带着干粮一头扎进了林子里。

    这里的山更陡峭,仰头树木遮天蔽日,要想从这里翻过去,一个人或许行,倘若十万大军,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

    羽三真的不知道城墙是什么建起来的,莫不是乌迩发现他们的踪迹,却故意放他们回去,那城墙呢,今年开始,还是去年。

    去年二月多,大楚接长公主回京,长公主六月份才回去,难不成从那个时候起,耶律加央就有打算了。

    有些事禁不住细想,越想就越冷汗涔涔,他们二月份还穿过山谷,进去查探过,当时山上全是雪,若是有城墙,纵使下雪,纵使山高,也能看的见。

    到底是何时建的。

    再说羽十三和十七谨而又慎地穿过荒漠,生怕丢了性命,到大楚已是七月初,正是三伏天,来不及歇一晚,就让城守备快马往盛京赶。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二人在容誉手下办事,杀过贪官,杀过佞臣,杀过拦路之人,杀过无辜之人,也杀过自己人。

    他们是容誉手里的刀,这把刀染了无数人的血,才打下了铜墙铁壁的江山,他们比别人更清楚,容誉是怎样的人。

    心细如丝,心狠手辣,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世人皆可杀。

    把这则消息带回去,还不知道会惹什么众怒。

    七月中旬,两人抵达盛京,城门有羽林军,行十一。

    羽十一只看见两个人,他问“三哥呢”

    羽十三道“三哥还在乌迩。”生死不知。

    后面这四个字他没有说,毕竟说出来太丧气了,在刀口讨生活的人,脑袋就在裤腰带上。

    羽十一也明白这个道理,“皇上在御书房,一直等着。”

    羽十三和羽十七脸不约而同一僵,“我们这就进宫。”

    夏日闷热,御书房放了冰盆,比外面凉快一些。

    书桌有宫灯,很亮,烛火的原因,两人看容誉竟然觉得他面目柔和。

    少年登基,大楚内忧外患,四年不到,就把大楚握在手里,可不是什么柔和的人。

    容誉看着带回来的地图,“你们是说,这里多了一座城墙,横在通向乌迩的山谷处,四五十尺高,不知多宽,不知多长,还有十座瞭望塔,高约六十尺,相当于乌迩多了十双眼睛,数百尺内,别人无处遁形。”

    两人跪在地上,只能硬着头皮答“回皇上,确是如此。”

    不等容誉说话,两人就道“属下无用,请皇上责罚。”

    容誉“是没用,对乌迩来说建一座城墙需要多久你们不清楚吗,明明二月的时候去过,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乌迩人以游牧为生,随水源而居,住的是帐篷,他们甚至连房子都不会盖,怎么会突然建城墙。

    从哪儿学的,砖头,沙石都是从哪弄得,这群废物根本没想过,只会跑回来,说乌迩建了一座城墙。

    什么样的城墙,多高多长,用什么样的砖石,硬度如何。

    容誉道“彻查边关十三座城,尤其是那些泥瓦铺子里的人,一个人一个人地查,还有山里,带人搜山。”

    容誉按了按眉心,乌迩人不会建城墙,能是从哪儿学的,可真是好样的,以为这样就能防住了吗,痴心妄想。

    容誉目光深沉,上次羽三说,上岭山脉以北,一片开阔,是草原,倘若夺下城墙,乌迩岂不是成了大楚的掌中之物,任他予取予夺。

    城墙给谁建的还未可知。

    容誉道“传令下去,徐景行按兵不动,先等羽三回来。”

    总算有一个不那么蠢得人,等他回来看看,城墙有几分攻下来的把握。

    乌迩

    离远的时候,三个人就像蚂蚁一样,根本看不清,但是,乌迩日日派人去四周巡视,能看见草木被踩过的痕迹,比对一下,差不多三个人。

    看守瞭望塔的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一点懒都没偷,一直盯着,三十个人却没发现三个人的踪迹。

    达娃仔细看了看草木被踩的痕迹,林子里草木繁盛,这么几天已经长出来了,痕迹很轻,兴许那些人已经回去了。

    他赶紧回去禀告耶律加央,耶律加央带着人搜山。

    没人比乌迩人更懂长岭山脉怎么爬怎么走,兵分两路,一路由达娃带着追到沙漠,能拦则拦,另一路有耶律加央带头,搜山。

    大毛二毛已经从大楚回来了,两只鹰盘旋在天上,锐利的鹰眼紧紧盯着山上,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耶律加央带人往西边去,山谷有城墙护着,母亲河能通往大楚,想从长岭山翻过去,西边是最便利的路。

    进可到乌迩,退可至母亲河,倘若还有人留在这里,必定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树太高了,大毛二毛很难发现什么动静,去山上寻人的人不少,他们在明敌在暗,一不留神就会打草惊蛇。

    耶律加央等人没找到羽三,却找到了羽三的马,藏在树林深处,是匹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容誉为了打探消息也算下了血本。

    上次这群人把马留在了荒漠里,这回却带着了。

    耶律加央没动这匹马,让一半人回去,守好乌迩,自己带着另一半人在这里守株待兔。

    他其实不太确定这人会不会回来,但是大楚乌迩相距甚远,既然骑了千里马过来,自然要给骑回去。

    男人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丢下自己的马的。

    耶律加央守了四日,马都悻悻的,无精打采,才把羽三等来。

    他回来了。

    羽三现在像个野人。

    他面色沉重,脸色很不好,像是好几天没睡,他走路的时候小心翼翼,尽量不弄出声音来,走一会儿就停一会儿,像是惊弓之鸟。

    他在山上待了六天,爬到山顶上,远远看着乌迩人是怎么建城墙的。

    砖窑烧砖,由上往下运沙土,还有人专门给这些工人做饭,有条不紊。

    城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边延申,羽三不敢下山去,也不敢在山上留太久,只能回去。

    他怕被人发现,所以一路上时走时停,快到半山腰的时候,他在远处观察了一下马,马饿了好几天,只能啃周围的树叶,旁边没有走动的痕迹,羽三足足观察了半刻钟。

    这才往下走。

    总共二十多步的距离,他的脚步声极轻,若不是耶律加央就在这儿,恐怕也听不见声音。

    忽然间,马一阵躁动,羽三先是一愣,然后立即换了个方向,可是已经晚了,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擦着他的脸颊过去,又给脸上添了一道血痕。

    紧接着,他就迎上了一把剑,剑锋太快,他只能往后躲,就再没有抽刀机会。

    羽三太累了,又或者是本来就打不过耶律加央,他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几息功夫,胸前一痛,整个人倒在树干上。

    树被撞的一晃,树叶哗哗作响,羽三觉得自己腰要折了,来不及深想,他知道被发现了,正欲咬破藏在牙后的毒囊,下巴就被卸掉。

    耶律加央剑指着他的喉咙,说的是大楚话,“知道你们忠心,对不住了。”

    羽三被五花大绑带到了乌迩。

    自然也是蒙着眼睛,至于那匹马,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耶律加央把马杀了。

    省着羽三还想逃出去。

    被蒙着眼睛带到乌迩,羽三生不如死。

    他被绑了手脚,关到一个小帐篷里,耶律加央派了十个人看着。

    羽三身手很好,就是饿了几天,耶律加央说每天只给他一块青稞饼吃。

    羽三做梦都想进乌迩王庭,没想到是这么个进法。

    耶律加央把人放着,回家看容姝和儿子,七月初,帐篷里放了冰,一点都不热,小阿铮快两个月了。

    他一直是容姝喂,长得很结实,而且,每天就出去晒两趟太阳,和他爹一样,晒不黑,白白净净的。

    小阿铮让容姝明白什么叫血脉延续。

    耶律加央身上还有戾气,还沾了一点羽三的血,他在外面洗干净才进的屋,“阿姝,人抓到了,关起来了,没有动他。”

    容姝亲亲小阿铮的手,“就一个”

    “应该不止一个,剩下的人没有抓到,问他,什么都不说。”耶律加央说的轻松,半点没提在山里蹲了四天,才把人抓住的事。

    容姝点了点头,怪不得梦里大楚的军队能轻而易举找到乌迩,其实早在景和四年就探好了路,往后几年,不知来了多少趟。

    而如今乌迩修了城墙,大楚投鼠忌器,连翻过长岭山都做不到,幸好来得及。

    容姝道“不说就用刑,用了刑还不说就严刑拷打,再不说就杀了。”

    她若是可怜一个大楚人,就会害死许多乌迩人。

    耶律加央嗯了一声,“若有人回去,估计也只会带回去乌迩修建城墙的消息,本来也没打算一直瞒着。”

    说得倒也是,城墙这么高,就在这里,大楚总会知道,瞒也瞒不住,容姝心稍安,然后对耶律加央笑笑,“阿铮今天想翻身,一直往一边够,一会儿都闲不住。”

    耶律加央把儿子放大床上,想看他怎么翻身,结果,耶律铮躺在大床上一动不动,就眨巴眼睛看容姝,时不时就笑一下,美得冒泡。

    耶律加央拉着他手,“怎么不动了,给爹翻一个看看。”

    容姝瞪了他一眼,“哪儿能说翻就翻,他还不到两个月呢,赵大夫说三翻六坐,三个月才能翻身呢。”

    都是从这么小过来的,孩子小,手小,脚丫倒是胖胖呼呼的,一不注意耶律加央就被踢一脚。

    小狼崽子。

    耶律加央伸手攥住儿子的两只脚,他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容姝见怪不怪,耶律加央可算回来了,得让他看会儿孩子。

    孩子还小,吃不了饭菜,饭还是容姝耶律加央一起吃,有时候自己做,有时是金庭玉阶做好了送过来。

    虽然商队不往大楚跑,也买不回来米面,但这两样东西以前存了许多,足够吃一阵子。

    白米饭,和土豆炖牛肉,酸辣土豆丝,菜量都大,耶律加央吃得多,容姝吃的少一些,她刚生完孩子,还是想少吃点,最好和原来一样。

    耶律加央明白,说实话他喜欢容姝胖一点,但是,还是得由着容姝自己的心意。

    毕竟他喜欢的容姝,而不是胖一点或瘦一点的容姝。

    吃过饭,耶律加央把儿子哄睡着,就去审问羽三。

    羽三一直不肯说话,给的饭也不吃,似乎想要把自己饿死。

    达娃从他身上搜出一枚令牌,上面写了一个羽字,应该是代表身份的,皇帝近卫,羽林军。

    耶律加央把羽三蒙眼睛的黑布解开,陡然看见亮光,很不适应。

    好一会儿,羽三才能正常睁开眼睛。

    他没说话。

    全身被绑着,下巴里的药被扣掉,又被安了回去,死这种事,第一次敢,到后面越来越畏惧,他也想过咬舌自尽。

    可是,谁不想活着。

    他看着耶律加央,然后把头扭了过去。

    耶律加央把玩着令牌,“羽林军。”

    羽三诧异耶律加央竟然会说汉话,并且说的不差,来这路上,耶律加央没开过几次口,而且,这群乌迩人好像说的都是汉话。

    羽三没说话。

    耶律加央又道“容誉派你来的,来的几个人,除了你,剩下的全回去了吧,如果没死在沙漠中的话。”

    羽三张了张嘴。

    耶律加央笑了笑,他对别人笑和对容姝笑不一样,笑得很冷,让人不寒而栗。

    “也不知道你们传回去了什么消息,想追也追不回来了,你倒是胆子大,还听容誉的话,敢往乌迩跑。”

    耶律加央站起来,乌迩人各个都高,站起来压迫感十足,“本王没什么想问的了,大军来之前,你就在这儿好好待着,乌迩不会亏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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