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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是被理查的电话硬生生从睡梦中打醒的, 罗伯特这个大主任虽然不用值夜班,但是作为救护中心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也是要时刻待命的,只是自从叶一柏加入救护中心以后, 他这道最后防线似乎变得可有可无了。
面对这种情况, 刚开始的时候罗伯特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每次被人从睡梦中吵醒的滋味并不好受。
虽说济合是预约制, 住院病人的数量控制得十分严格, 并不像后世医院那样超负荷工作,但是已经收进来的病人你得负责吧,而且这个时候还没有建立严格的医生分级制度,一般谁的病人谁负责, 所以他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在深夜接到紧急电话。
不过这种情况在救护中心成立, 叶一柏上任外科组组长后得到了缓解, 不管是一般的还是严重的病症,叶组长都能轻松解决, 几乎没有他这个最后防线什么事了。
从刚开始的高兴兴奋都一段时间后的失落, 就像一个刚刚退休的老人, 失去了职位上的权力, 总有些落差感,所以罗伯特在被理查的电话吵醒后, 居然并没有太生气,甚至隐隐还有些暗喜。
这说明叶医生也不是万能的,这不是最终还是要他出马。
“是有什么紧急病人吗什么病啊很棘手吗”罗伯特主任矜持地问道。
“不是,主任, 不是紧急病人”理查一边让值班小护士去看济合还有多少防护和消毒用品一边和罗伯特打电话。
“不是紧急病人没有紧急病人你给我打什么电话, 大晚上的是嫌我睡眠质量太好吗”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答案, 罗伯特失落的同时, 口气就变得有些不好。
理查苦笑一声,“罗伯特主任,刚刚我接到了叶的电话,虽说不是我们医院的事,但是我想我还是要跟您说一声,红十字会医院发现了鼠疫传染病人,现在已经封院了,叶恰好在那里,他可能需要请一段时间的假,还有防护和消毒用品,他说不管是买还是借,希望我们能给予一定的支持。”
“鼠疫”和刚刚理查听到这两个字差不多的反应,电话那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和女人的惊呼声,随即是罗伯特郑重的声音,“我马上过来,让后勤算了,我先给卡贝德打电话,虽然不是发生在我们医院,但鼠疫不是一家医院的事,还有工部局我先过来再说。”
听着那头的电话挂下,理查把“我要给叶去送药的话”咽回了嘴巴里,他挂下电话转头对脸色苍白的小护士说道“罗伯特主任到了就说我去给叶医生送药了,很快回来,还有统计完我们已经领用的防护消毒用品数量后用纸笔记下来,等下大概是需要用上这个数据的。”
理查说完,不由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三盒药,脸上露出好奇和纠结的神色,叶一柏刚提起让他送药的时候他还不觉得,但跟罗伯特打完电话后,理查心里不由产生了一丝疑问,这么严峻的时刻,叶为什么非要让他送这三盒药过去。
这药难道能治鼠疫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理查的理智碾得干干净净,这怎么可能,如果世上有治疗鼠疫的药物,那别说那些个知名期刊了,就算是各国医学教科书都会立刻改版,将其记录上去。
这三盒药用精细的绒布盒子装着,上面并没有药名和成分之类的字样,他犹豫片刻,还是打了开来,密封玻璃罐,还是没有文字说明,他摇了摇头,将盒子合上,叶说要给他送过去就好了,想这么多干嘛。
“好的,理查医生。”小护士点点头,理查和罗伯特在电话里的对话小姑娘都听在耳朵里,她犹豫片刻,轻声嘱咐了一句,“您千万小心。”
理查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快步向济合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上海行政厅,警备司以及其他相关单位,都收到了警事局的通知电话,刺耳的电话铃声在大上海各个头头脑脑的家里响起,夜色中,本该寂静的街道里,各种各样的公务车疾驰而过,整个城市的气氛好似悄悄紧绷了起来。
叶一柏又去看了一眼马医生,马医生整个人的状态都不错,除了咳嗽几声外,并没有其他明显的症状。
他整个人的心态似乎不错,还有心思关心隔离区医生的排班问题,如果不是叶一柏看到他眼角的那一抹红,大概会真的相信马医生对自己的病况并不在意。
“叶医生,门卫说有一个外国人给你送了三盒药过来。”周护士长的声音在叶一柏身后响起。
叶一柏心下一喜,“药到了让门卫直接拿到隔离区门口吧,我去拿。”
周护士长点点头,依言拨了内线电话过去。
“1号病人怎么样”
“小杨替了我继续在帮1号病人做物理降温,我们半小时轮换一次,单纯冰水敷额头的效果不是很大,他的温度一直没有降下来,如果这样下去,器官衰竭是迟早的事。”
叶一柏眼睑动了动,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药到了,那个取舍问题就摆在了他的面前,1号病人是最严重也是最需要药物的,但是同样,但同时他的病症是否能用磺胺控制,是叶一柏最没有把握的。
就好比后世银行客户买理财前必须做的风险评估,如果有这样一道选择题放在你面前,一个是投入十万必然可以获得五十万收益的项目,一个是投入五十万却不一定能获得收益的项目,两个项目摆在你面前问你选哪个。
那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的人,都不会选择后者,但是一旦把金钱换成生命,那选择就瞬间变得艰难了起来。
玻璃的敲击声响起,裴泽弼站在门外,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叶一柏一眼就认出那是那三盒磺胺。
他快步上前,两人的目光隔着玻璃在空中交汇,裴泽弼生硬的面部线条慢慢变得柔和下来,他面上露出一丝无奈的情绪,然后慢慢蹲下身子,将三盒药放在隔离区门口,然后看着叶一柏倒退着一步步向后走去。
隔离区的医护人员穿的是全套实验室的装备,是沈来特意让上海最大的生物实验室送过来的,从头包裹到脚,只露出两只眼睛来,但裴泽弼还是从叶一柏的眼里看到了那丝温和的笑意。
叶一柏走到门口,见裴泽弼已经退到安全距离后,快速打开锁住的门,伸手将那三盒药拿了进来。
“叶医生,这是什么药”周护士长在刚刚听说有外国人给叶一柏送药,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周护士长不是正经医学院出来的,她是小时候跟着老护士一点点学出来的,因此她临床经验丰富,但对于国际医学的发展及更专业的学术上的那一块就比较薄弱了。
就好比她明白鼠疫的可怕,知道得了鼠疫生存率极低,但她不知道鼠疫是全球范围内的医学难题,她总想着外国人的药总比他们的好一点,先进一点,是不是有机会把人救回来
“磺胺。”叶一柏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周护士长愣了一下,“新药”
“对,新药。陈医生和邵医生在办公室吧,周护士长您也一起来吧。我有事要跟大家商量。”叶医生严肃道。
周护士长从叶一柏的语气中听出了事情的严肃性,她点了点头,“邵医生和陈医生都在办公室,我和您一起进去。”
办公室里,陈医生和邵医生的表情也有些严肃,隔离区进来的医护人员有限,因此他们采用轮班制,因为涉及磺胺用药的关系,叶一柏主动把今天晚上的班要了过来,但是即便如此,陈医生和邵医生还是睡不着觉。
“小邵,你说,我们能活着出去吗”陈医生的烟瘾犯了,但是现在他们全身上下都穿着防护服,别说抽烟了,连喝水撒尿都麻烦,他在口罩下的嘴巴做出吐烟的动作,算是解解瘾头吧。
邵医生是从家里被叫回来的,他的妻子和儿子也因为他和感染病人密切接触过被要求在家不出去呆十天,妻子还好,儿子可是要上学的想要这里,邵医生摇头苦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上学呢。
“能吧,沈院长连生物实验室的防护服都帮我们借来了。就是老马他是我对不住他,那几个病人是我接的。”邵医生苦笑道。
陈医生摆摆手,“别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就算早知道是鼠疫,我们还能看着他们等死不成。”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
陈医生转过头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礼貌呢,直接进来吧。”
叶一柏和周护士长推门进来。
陈医生和邵医生看到两人,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神情紧张道“怎么有情况”
叶医生也不废话,将手里三盒药放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我有一种药,有一定几率可以抗感染,遏制鼠疫,但这药只有九支,按成人用药量算,只够三个人用。”
叶一柏的话一出口,邵医生和陈医生眼里猛地冒出精光来,“可以抗感染,遏制鼠疫的药什么药哪个国家哪个公司的太好了,太好了。”
陈医生用力一拍大腿,脸上的喜色丝毫掩饰不住,邵医生面上也露出明显的欢喜之色,对他们来说,有多少药给谁用那是小局,从大局观念来说,有这么一种抗感染能遏制鼠疫的药面世,这对整个世界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啊。
“那些个外国佬,好东西都自己藏着掖着,当年我们死了多少人,他们居然都不拿出来,幸好我们叶医生在济合,不然火不烧到他们自己身上,说不定还不肯把这宝贝拿出来呢”陈医生义愤填膺地说道。
邵医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他眼睛不时往桌子上那三盒药上看去,显然是非常想要看一看这所谓能抗感染遏制鼠疫的神奇药物。
叶医生防护服内的太阳穴跳了跳,这就是今天第二个问题了,一种没有通过药物实验,没有正式许可证的药物,怎么说服病人和同事相信他,同意用药。
叶医生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这是一种新药,是我个人用磺胺化合物提纯的,我曾经听一个德国的朋友说过,在德国的伍柏塔尔,有一家染料公司一种名为“百浪多息”的着色剂被证明在对抗链球菌感染方面有药用价值,这个药用价值已经通过动物实验被证明有效。”
“而我手上的磺胺,正是百浪多息中对链球菌感染有用的那一部分,磺胺。”叶一柏停顿了一下,“换句话说,这药物还没有任何国家任何权威部门的认可,只有我个人能够保证他的药用价值。”
陈医生和邵医生闻言不由面面相觑起来,这药,居然还没有在人身上用过,那这意思是说,如果这药真的有用的话这医学界得沸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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