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小说:枭雄入赘后 作者:今夜来采菊
    城主夫人生性温良柔弱,不善管家御下,自妾室曹姨娘进门,府里那些杂七杂八的琐碎就全由她打理,正所谓“当家三年,猫狗都嫌”,曹姨娘当家快二十年,是空有苦劳和辛劳,看不见丁点的功劳。

    谁让楚城主那小算盘打得实在太精明,府里一月开销四百五十两银子,他撑死就给五百两,余出来的刚好够底下人瓜分一点甜头。

    曹姨娘总向另外三个姨娘诉苦“要真是手头紧俏,我也不埋怨什么,可放眼辉瑜十二州,哪家有咱们家省,从来不请客,从来不设宴,咱们姐妹平日里几个铜板也不错用,就凑一块打打牌,不论输赢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大他们听话懂事,比着赛着的节俭,只那么一个小祖宗,刚学会败家没两年,往死里花能花多少”

    每每这时,姨娘们便会打趣道“辉瑜十二州谁人不知咱城主的名号,光吃不拉楚貔貅能怎么办呢,姐姐忍忍吧”

    曹姨娘打心眼里忍够了,一听闻楚貔貅要宴请“未来女婿”,小祖宗那边还放话大操大办,好悬没笑得背过气去。

    请客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娘的府里终于要办喜事了

    和老大老二那几个庶子不同,楚熹可是安阳楚家的嫡女,晋州都督的外孙女,大婚之日朝廷勋贵,八大世家,三十六城主都会到场,如此一来,为着体面,府里得重新修葺吧仆人得置办新衣吧碗碟杯盏都得换一遍吧

    楚貔貅再怎么抠门也舍不得在自己宝贝女儿的婚事上抠门,少说要拿出十万两白银筹备,就这陪嫁还得另起一张单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有多大油水。

    曹姨娘虽然没有婆婆,也不算媳妇,但真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

    她决心好好招待“未来女婿”,务必促成这桩婚事。

    可等她去找楚貔貅要钱,楚貔貅却毫不留情的给了她当头一棒。

    “怎么恁真当那薛进配做我楚光显的女婿”

    “妾身瞧三姑娘对这事怪上心的,老爷若逆着她的意,怕是会伤了父女情份。”

    “恁一个妇人懂什么。”

    如果可以,老爹也希望自己的三儿能随心所欲地去做她想做的事,嫁给她喜欢的人,即便薛进满肚子坏水,只要他入赘了楚家,在楚家的地盘上,就如同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不老实也得老实。

    但楚熹的婚姻并不是表面上这样简单。

    大周立朝迄今已有两百余年,早不复曾经的辉煌昌盛,今上偏信奸佞,沉湎淫逸,倒行逆施,残民害理,三十六城主无不心有愤懑,有的仍抛不开恩德,终日苦思救国之道,有的早看清时局,暗地筹谋造反。

    大厦将倾,山雨欲来。

    而辉瑜十二州人尽皆知,他楚光显是个光吃不拉的貔貅,安阳城富得流油,却无强兵壮马,一旦战乱来临,大名鼎鼎的楚貔貅便会成为一只待宰肥羊,安阳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生死攸关之事,岂能临渴掘井

    老爹须得擦亮眼睛,寻一桩能庇护楚家的姻亲。

    甭管未来女婿是谁,都不可能是薛进。

    于是楚貔貅掏出二十两银子打发了曹姨娘。

    昨个一场大雨彻底浇透了青山,路很不好走,楚熹奔波半日,脚下那双小黑靴都裹上了一层厚重的泥壳,别提有多辛苦。

    幸而皇天不负有心人,真叫她找到一处合适开矿采凿的山头,趁着雨后土质松软,矿工向下挖出两米多深的竖井,里面确有硫磺,看样子还不少。

    这对楚熹而言无疑是双喜临门。

    她回到城主府,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爹,老爹得知硫磺矿有了着落,自是喜出望外,不过他还有一个关于硝石的新想法要与楚熹商榷。

    “恁昨日在山里说的那些,我简单整理了一下,恁听可对。”好学的老爹捧起自己做的笔记“1硝与盐同宗,以地之潮气蒸成,近水而土薄者成盐,近山而土厚者成硝。还可由土墙中刮取,虽有秽杂之物,但入缸以水浸一宿,秽杂之物便会浮于面上,然后掠取煎炼,再使其凝结成硝石。”

    “差不多。”

    “土墙上的硝不日仍会生出”

    “嗯,很快。”

    老爹咧嘴笑道“想必恁也知晓,安阳耕地有限,过了春耕之时便有好些百姓闲于家中,也没个正经营生,不如发动他们去采硝提炼,咱们高价收购,以此制成烟花,岂不是一举两得。”

    随着硝石的出现,采硝人也会应运而生。

    此刻推动历史车轮的人是老爹,与楚熹无关,这让楚熹突然间产生一丝不安。

    火药可不仅仅只作用于烟花爆竹。

    老爹见楚熹心不在焉,以为她是惦记着薛进,颇为无奈道“这事改日再说吧,恁还不快去梳洗打扮,过会薛进可就来了。”

    楚熹的大脑瞬间清空,只剩恋爱“这么早呀”

    “恁老爹请他,他敢不早来”

    “那我回去换衣裳了对,曹姨娘那边都预备好了吧”

    “好得很好得很,恁只管放心。”

    老爹说得信誓旦旦,楚熹便深信不疑。

    可二十两银子好干嘛的

    曹姨娘讲话了“堂堂城主府,破天荒的摆酒宴客,找几个舞姬是起码的吧就算没有舞姬,也得请几个乐姬助助兴,那才能显出城主府的气派和体面,可恁老爹就给我二十两,二十两啊这年头去青楼找个花魁陪酒都不止二十两吧”

    老大是曹姨娘的儿子,很明白曹姨娘的苦,只宽慰她道“大钱大办,小钱小办,面上能过去就好了。”

    “可冬儿昨夜里特意来同我说,那位薛统领是她家小姐心尖上的人,一定不能怠慢了,哼,我倒是想不怠慢,恁瞧着吧,恁老爹准在恁三妹妹跟前卖好,让我这个姨娘来背黑锅。”

    楚熹琢磨出烟花这样一件惊世之宝,在老爹心中的地位更了不得,思及这两日老爹总和楚熹商议要事,老大隐隐有种预感,安阳少城主的位子恐怕要与他无缘了。

    不论老爹想给,还是楚熹想争,他们兄弟四人都束手无策。

    总之,与楚熹交好定然没错“待会三妹妹换了衣裳,肯定会先来前厅看一看,若她不满意,娘你就说,是怕薛统领太拘束,因此才准备的家宴。”

    正如老大所言,楚熹收拾妥当后便先一步来了前厅。

    城主府极少设宴,她不知该是怎么的规格,见席面只比平时丰盛一点,不禁问曹姨娘“没别的了”

    曹姨娘依照老大的说辞道“我想着,那薛统领头一次登门,若太兴师动众了,反倒叫他拘束,简简单单吃个家宴多舒心。”

    曹姨娘原是穷苦出生,比老爹还年长一岁,刚进府那会是很健壮的,养尊处优久了,身体日渐肥胖,肚子上的肉像怀胎六月,可模样却一点也不丑,看上去老实且温厚。

    面对这样一个类似于母亲身份的长辈,楚熹不自觉的掏心掏肺“嗯姨娘说的也有道理,我就怕他觉得,我们家不把他当回事,他本来就有点在意这方面。”

    “哦呦,大小姐,你得这么想呀,咱们家真心实意请他来吃饭,他该心存感激才对,若还挑咱们的不是,那就是他心眼小了,这会就心眼小,将来你们成婚后可如何是好总迁就着他能迁就到几时与其以后磕磕碰碰伤了情分,不如借着这次设宴弄明白他的秉性。”

    曹姨娘说这番话虽然只是为那二十两银子辩解,可她一句是一句的,句句都戳到了楚熹的心坎上。

    楚熹的恋爱脑短暂清醒了一瞬“还真是难怪老爹叫我找个门当户对的。”

    话音未落,外头有小厮唤道“薛统领来啦,快去请城主。”

    前厅灯火通明,院里光线稍暗,薛进身着玄色城卫服,乌发高束,肤白如雪,从昏暗的庭院中缓步而来,见到楚熹,原本肃穆的神情忽然一变,眉目含笑,嘴角上扬,那转瞬即逝的小虎牙透着一种窃喜意味,仿佛最紧张的时刻,看到了最可以依赖的人。

    这不就是新女婿上门该有的模样吗。

    楚熹当即眼冒桃心,蹦蹦哒哒的凑上去“你刚下值呀”

    “嗯。”

    “渴不渴我给你倒杯茶。”

    曹姨娘一看这情形,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干预这件事。

    等楚熹回过神,想给薛进介绍一下曹姨娘的时候,曹姨娘已经跑没影了,她的心思便又全扑在薛进身上“再过两日你是不是就要值夜了”

    “后日值夜。”

    “六个时辰未免太久,身体怎么受得了呢,得跟老爹说说,让他调成四个时辰。”

    老爹刚进院,正听见楚熹这话,忙附和道“三儿说得对,六个时辰是太久了,左右这阵子不缺人手,四个时辰一轮值也是能行的。”

    薛进转身,拱手施礼,体态风度那叫一个绝“薛进见过城主。”

    老爹很虚伪的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别见外,快坐快坐。”

    职场上的虚与委蛇楚熹见过不少,可老爹待她何曾耍过这种手段,况且老爹先开口说定亲,又同意四个时辰轮值,对薛进的态度更是非常亲近,完全取得了楚熹的信任。

    她真把今晚这顿饭当成了合家欢,殊不知是老爹摆下的鸿门宴。

    既是商议楚熹的婚事,老大老二作为兄长,自然要出面应酬,老二不比老大稳重细腻,直来直去惯了,酒过三巡后便问薛进“听闻你祖籍是兖州”

    “兖州安昌德茂乡。”

    “安昌离月山关很近啊,你姓薛,祖上该不会是西北荒蛮子吧”

    虽然西北关外人素有荒蛮子之称,但老二这么说薛进,甭管薛进祖上是不是来自西北,都令楚熹感到不满“什么叫荒蛮子,你去过关外吗你晓得关外什么样吗说不定人家还嘲笑你们关内都是井底之蛙。”

    老二要的就是楚熹这反应,他讪笑道“三妹妹,我不过随口问问,当着薛统领的面,你也太叫二哥下不来台了。”

    老爹立刻摆出一副公平公正的嘴脸“恁二哥问这些是为你好,恁都是要谈婚论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这般没分寸,别在这捣乱,回你院里去”

    脾气好的人偶尔发一次火,威力不容小觑。

    楚熹很不容易才说服老爹同意她和薛进的事,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然和老爹叫板,蔫蔫的低下头,选择服软认怂“我不说话了还不行。”

    老爹斩钉截铁道“快。”

    楚熹担忧的看了一眼薛进,薛进则回以微笑。

    既如此,楚熹只得无奈退场。

    她这一走,就轮到老爹大展拳脚了“安昌有数万帝军镇守月山关,以恁这一身本事,若去投军,定会有一番作为,怎的就一路南下来了安阳”

    薛进知道老爹在试探他,他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意图“薛进宁愿死,也不愿为朝廷效力。”

    “哦此话怎讲”

    “如今的朝廷早已不是百年前的朝廷,北六州看似雄兵百万,可军饷粮饷被皇帝大臣官员层层盘剥,到将士们手里只剩下几捧糙米,说好听了是帝军,说难听了还不如佃农,安昌数万帝军,有家不能回,有田不能种,只能苦守着那一座高山,一片荒地,各个瘦骨嶙峋。”

    话至此处,薛进不禁冷笑“若荒蛮子闯入关内,就凭他们,恐怕连十日都守不住。”

    老爹没想到薛进还有这样的见识“那恁以为,荒蛮子可会入关”

    “我来安阳这一路,见南六州不少城主都在都在招兵买马,尤其是西丘守关的帝军,已经完全为宁城主所用,所以不论荒蛮子是否入关,都改变不了大周朝覆灭的结局。”

    老二闻言,顿时瞪大双目“你竟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薛进笑得纯粹而坦荡,仿佛字字句句都出于肺腑“是大逆不道,可也是实话,城主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这一句早做打算,让老爹不由背后发凉。

    薛进如此了解朝廷帝军的薄弱,他从兖州南下后哪也没去,径自来了安阳,要么是巧合,要么是有别的意图。

    野心勃勃却一名不文的年轻小子,想趁着乱世大显身手,没有招兵买马的资本怎能行。

    这一刻,老爹对薛进起了杀念。

    可杀薛进容易,如何向楚熹交代

    老爹思忖片刻,大笑道“这江山不论谁做主,安阳总归是我楚光显的,他们是想打想闹随他们去,咱们关起门来过咱们的日子。我本想着,恁和三儿定亲,要请晋州那边的到安阳热闹热闹,只是现下这时局,不易大操大办,自家人心里有数就好嘞,等来年开春,选个良辰吉日,再给恁两个成婚,恁觉得可好”

    薛进何尝不知楚光显这是权宜之计,但丝毫不心急。

    他已牢牢捏住楚光显的命脉。

    只要哄好了草包三小姐,就不愁楚光显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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