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升抱得有些紧, 闻仲仰起了脖子。
见子升半天不动,闻仲顿了顿,许久他吐出口气, 合眸缓缓拍了拍子升的背,动作很是生硬。
子升却满意地弯了弯眼睛, 他拉着闻仲的袖子向殿内走去, “太师快进来,今日天气热,不能晒着太师。”
闻仲气息平缓, 他望着子升的后脑勺与其走了进去。
政务堆积如山,子升为闻仲找了一块干净整洁的地方坐下。子升今日公务繁忙,实在不能抽出时间与太师闲聊下去。
他让人为闻仲端来茶,他则坐在比他还高的奏折堆里继续处理奏折。
子升面容讨喜,双眼又大又明亮。许是太过忙碌,他的额头渗出汗珠。
闻仲望着子升,心情突然平静下来。
也不知道子升是忙碌了多久,他时不时便打着哈欠, 其乌黑的双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
闻仲抿唇, 望着子升的双眸闪烁着。
子升处理公文非常快, 一会一摞。
闻仲眉头轻皱,他的声音已经温和了许多,“可否让老夫看看这奏折上写着什么”
子升很是信任闻仲, 见闻仲要奏折, 他向下瞥了一眼见其无关紧要,便弯下腰拿起奏折双手为闻仲呈上。
闻仲接过, 翻开奏折。
他原以为子升年龄尚小, 批阅速度又快, 这奏折定是敷衍。
哪曾想,朱笔只是草草写了几字便直中要害,这令闻仲心中惊了惊。
他又将目光聚集到字迹上,见其笔力娴熟,苍劲有力,闻仲抬起头惊异地望向子升。
“你小小年纪,怎会写得如此好字这字分明得有六七年功底。”
子升将下巴搭在桌案上,打了个哈欠,神情恹恹。
“子升从三岁起开始处理公务,如今也有五年了”
子升说完,良久,饱含力量的粗掌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他听到轻轻的叹息声。
“你才八岁,就不担心日后不长个了”
子升摇了摇头,他抬起含笑的眼眸,“子升不怕,子升不在意这些。”
他说完,一根黑发飘落下来,映到子升的眼中。
子升眼里有光芒猛得一跳,他慢慢低下头,却见桌案上已经掉了几十根头发。
夜晚灯火摇曳,宫人用以往轻柔的力道温柔地帮子升拆解着发冠。
子升并未感觉到头皮有丝毫疼痛,然而他却看到有几根头发缓缓落下。
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向下一捋,待他张开手后,手心又是几十根长发。
子升
田二狗是朝歌的一普通农户,两月前他翻遍家中粮袋,却只凑到了一小把米粟。
他眼中布满血丝,眼神尽是绝望。
大儿子趴在床上实在拾不起腰,他小声哭喊着叫母亲。
“娘,我饿,可以给我喝点粥吗就一口”
妻子抱着刚满月的孩子泪流满面摇着头,孩子吸不出奶水正在哇哇大哭。
田二狗年迈的母亲拄着拐杖从房内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老人家感受着家中的压抑,她却笑着走过来拍了拍田二狗的肩膀。
“二狗,娘出去遛遛弯,这几天就不用给娘留饭了。”
田二狗察觉到了什么,他慌忙抬起头抓住老人家的手,“娘,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老人家用拐杖敲了敲田二狗的腿,“你是在说什么瞎话娘就是出去转转,你想这么多做什么”
田二狗怎么会不了解他娘的性格,他紧握老人家的手,“娘,你等等,我去二舅家借些口粮,我们再撑些日子新粮就要下来了”
老人家咳了咳,有气无力,“你二舅什么性子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借咱们家粮你不用骗娘了。”
老人家拍开田二狗的手,田二狗流着泪想要拦住,却见老人家指了指他的妻儿不赞许地摇了摇头。
“娘”,他的妻子看到后想要追过去,却被田二狗给抱住。
妻子与田二狗一同流泪,两人就这样看着老人家渐渐远去。
随着老人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田二狗的视野后,田二狗的头发白了不少,人也颓废了许多。
大儿子气息微弱捂着肚子已经神志不清,却仍在喊“饿”
妻子慌忙地想要捂住大儿子的嘴,却被田二狗给拦下了,田二狗凄凉地笑出了声。
他对妻子道“去把剩下的那点米粟煮了吧。”
“二狗”,妻子眼中流露着担忧。
田二狗摇了摇头,苦笑,“去吧。”
家中飘散着粮食浓郁的香味,大儿子吞了吞口水,小孩也饿得哇哇大叫。
田二狗拒绝了妻子递过来的碗,他将碗递给了大儿子,大儿子目光忐忑。
田二狗摸了摸儿子的头,柔声道“喝吧。”
大儿子这才抱着碗狼吞虎咽。
妻子也没有喝粥,她用勺子舀了一点吹凉喂给了小孩。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夫妻二人就这样静坐着,他们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就在这时,有人急促地敲了敲田二狗的门。
田二狗麻木地将门打开。
邻居面色急切对他道“修水库那事儿你去不去你要去了,咱俩结伴。明早寅时你不要忘记来叫我。”
邻居说了一大堆,田二狗的表情这才鲜活了些。
他迟疑道“你说的修水库所谓何事”
“什么你不知道这是摄政王殿下”
邻居将事情以工代赈的事从头到尾讲述,田二狗的全身瞬间被灌满了力气,妻子也是一脸喜意。
“你去不去”,邻居急忙问。
“去”,田二狗欣喜若狂。
妻子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推了推田二狗,“你快将娘找回来,这么晚指不定出什么事”
田二狗这才反应过来,撒腿就往外面跑。
所幸老人并未走远,一家人得以团聚。
这晚,妻子从箱子里翻出一直以来舍不得用的灯油点燃。
一家人在灯光下静坐了一夜。
第二日晌午,屋门被推开,田二狗喜极而泣,“选中了,我们被选中了”
老人当场抹起了眼泪,妻子虽是兴奋眼泪却止不住哗哗往下流。
两个月后,田二狗越发精神焕发。妻子脸上也常能看到笑容,其头发也黑了些。
老人虽拄着拐杖却也在帮家里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田二狗领着大儿子对妻子喊了声,“我先把儿子送到灯台下面,你傍晚不要忘了接。”
妻子回应知道了,田二狗便将儿子领走了。
朝歌街市上,原本压抑的气息一扫而空,到处都是孩子的欢笑声。
田二狗领着儿子与周围街坊打着招呼,大家精神气都非常足,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
他们到了灯台下,田二狗放孩子去玩,他恰好看到了附近的朋友,于是便走过去与朋友闲聊起来。
朋友望着焕然一新的朝歌道“我当年真的差点快活不下去了,幸好摄政王殿下拉了我一把,他是我全家的大恩人”
田二狗同样感慨,“谁又不是这几个月招人,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家。这可得多少粮食呀”
“啧啧。”,又是一人凑了过来,“可不是,我本家可在朝中当官。听说殿下因咱们吃不饱大发雷霆,这些粮食就是殿下从贵族手中强扣下来的。”
朋友道“殿下可真不容易,我记得才八岁吧”
田二狗惊呼,“我的儿子都七岁了,成天只知道喊饿、玩泥巴,怎么这么不争气”
“哈哈哈殿下是仙童降世,凡人又怎能与之相提并论”
今日子升让闻仲与他一同巡街,闻仲答应了。
闻仲一路走来,只觉得前世与今世是两个世界,曾经的民不聊生仿佛成了幻境。
朝歌这座死城焕发了勃勃生机,眼前场景是闻仲曾经怎么挽救也挽救不来的。
闻仲来到了灯台下,这座让他刚一入城便勃然大怒的高台竟是子升令人所建。
高台周围少了民怨,却收获了百姓满意的目光。
即便是做梦,闻仲也不曾梦过会有这么多孩童围绕着高台。
子升抛下闻仲去玩了秋千,闻仲却听到了田二狗等人的闲谈声。
他抿了抿唇,笑容很是复杂。
子升刚一下秋千,眼前便有一个小男孩双眼发亮地看着他。
他站在小男孩面前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竟与小男孩一样高。
子升仰了仰脖子,却没有比划。他将秋千让给了小男孩,小男孩激动不已。
子升望着荡秋千的小男孩,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于是他问小男孩道“你今年几岁了”
小男孩心思单纯,毫无顾虑道“我今年七岁。”
子升沉默了。
等到小男孩荡完秋千后,他将小男孩拉来比划了一下,结果发现他俩仍一样高。
子升
他这才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转头看向高台一层,因一层是为孩童所建,所以有一处带着刻度。
子升走到刻度前,又让侍从专门为他测量。结果一测,子升发现他已经半年没有长个子了。
子升头秃了。
他摸了摸脑袋,结果掉下来了十几根头发。
子升
闻仲内心正是复杂着,子升却恰好走了过来。
见子升耷拉着脑袋,闻仲下意识摸了摸子升的头。
又是几根头发飘了下来,子升双眼无光。
他仰起头目光恳切地问闻仲,“太师,若是今后子升长不高了该怎么办”
闻仲细细打量子升,他如实道“无妨,殿下相貌端正,即便长不高也并非大事。”
他又目测了一下子升的身高。
“殿下并不矮,我记得阐教那边也就有与殿下一样高的男子,他也娶了一个美人为妻。殿下年龄尚小,想来不知。那人名为土行孙,兴许今后殿下就能遇见了。”
土行孙。
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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