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满北市中心医院。
凌晨, 所有人正困倦的时候,一楼急诊通道门口却站了一排保镖,让路过的小护士瞌睡都吓醒了。
谢行之觉得后面跟着浩浩荡荡一大串车不像去看病,像是要打劫, 半路上就让谢安珩把车队遣散了。
但考虑到现在几大家族斗争已经趋向于白热化, 情况非比寻常, 还是留下了一车保镖。
谢安珩没要他们从西坪镇带回来的轮椅,当时谢行之还没有在意,只以为是轮椅占地太大,车上不好装。
但现在车停在医院门前,他发现他不得不再次面对一个问题
他只能被谢安珩抱下去。
对方在他面前低眉顺目得很, 跟个久别重逢的小媳妇似的。
“哥哥小心,我帮你。”说着就俯身, 双臂从他腿窝下探进去, 将他整个人拢在怀中。
不得不说, 他这副作态,亲昵归亲昵, 到底没有像上回发高烧时那么露骨,动作倒还规规矩矩, 没有僭越。
要不是他意外得知了谢安珩对他的真实想法,现在恐怕还会像以前一样, 以为他这副样子只是兄弟之间的尊敬。
“医院应该有备用的轮椅。”谢行之提醒他。
谢安珩脚步都不带停的, 将他打横抱起来便大步流星朝急诊通道走。
他闻言体贴道“现在是凌晨,大家都很累, 不用那么麻烦。”
谢行之“”
进医院的这几步路也就算了, 到医院里面各个科室检查, 一个大男人, 哪能让他一直抱着
出了电梯,成功吸引到第三波路人上下打量的眼神时,谢行之忍耐不住了“你这样胳膊硌着我身上疼。”
谢安珩脚步一顿,垂眸看了他两三秒。
谢行之神情自然。
他这番话也没什么问题,抱着走何止胳膊硌着疼,颠簸颠簸的他也不舒服。
两人之间的眼神对峙不过一瞬,谢安珩还是不情不愿地找医院借了一个新轮椅。
从他怀里被放下来,谢行之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不用时刻警觉对方的手有没有趁机往不该挪的地方挪了。
但谢行之又有一些疑惑。
目前为止,谢安珩对他的行事作风跟昨天碰到的时候简直派若两人。
谢行之被他推进电梯,看着电梯门上印出来的人影,眉头轻蹙。
难道那天只是发烧壮胆又或者单纯是个意外可尽管如此,也没办法解释解安珩为什么能在他面前这样泰然自若。
“安珩。”谢行之坐不住了。
谢安珩立即俯下身来,靠近他脸侧,洗耳恭听“哥哥你说。”
身边还站着两个保镖,谢行之斟酌用词“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我在岑向阳这里的”
“哥哥只是把手机的通话记录删掉了而已,如果这样我都发现不了,那也未免太看不起我。”谢安珩掀起唇角。
谢行之假装不解。
谢安珩垂着的睫毛飞快扇了扇“我看了行车记录仪。”
“我醒来之后发现有人叫了救护车,赵致殷说不是他做的,其他人更没有这个胆子用我的手机。”他语速不疾不徐,嗓音却放低些许,“而现如今,整个满北市里,撞见我神志不清又没有任何防备,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利用,也不是陷害,而是关心我性命的人也只有你了,哥哥。”
谢行之心头一紧,眸光抖了抖。
的确。
这种时候换了其他任何人碰到那样的情况,别说关心他死活,不趁虚而入要他的命都能算好了。
见他皱眉沉思,面色担忧,谢安珩在谢行之身后悄悄扩大了笑意“所以我立刻检查了所有记录仪,然后就发现来找我的人是哥哥。”
他说完像是想到什么,问“那天我烧糊涂了,没对哥哥说什么吧”
“”何止说什么,直接上手,甚至上嘴。
谢安珩看他不说话,有点紧张“我当时意识不清醒,要是说了什么冒犯哥哥的话,也不是我的本意,我向你道歉,你不要往心里去,好不好”
他在这心里七上八下了半天,感情始作俑者压根不记得,谢行之一时间心情复杂。
谢安珩看他的脸色,更慌了“哥哥,我我又说了什么让你伤心的话吗要不你打我吧,骂我,怎么样都行,你别生气”
“没有。”谢行之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更何况面对他。
他用力闭了闭眼“你没说什么,都烧成那样了,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差不多晕过去了。”
刚好电梯门打开。
“哥哥不计前嫌,还愿意救我,我实在是”
谢行之一听见他开口就觉得不对劲,生怕他又要来一段煽情大告白,连忙打断道“楼层到了,先去检查身体,这些话回家再说。”
谢安珩一怔,眼睛弯弯“好,回家再和哥哥慢慢说。”
谢行之“”
他那句话的重点是这个吗
谢行之在西坪镇就已经接受过悉心治疗,被岑向阳接回家又让私人医生来看过一遍,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可以医治的。
但他没反驳谢安珩,因为他知道对方心存愧疚,就算告诉他伤已经治过了,他也还是想要眼见为实。
更何况上一个给他治疗的人是岑向阳派来的,谢行之有预感,谢安珩听了只会更加要求他再检查一遍。
可等到进入诊疗室,谢行之忽然想起谢安珩身上那些伤。
他到现在为止都还有低烧没完全退,从上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半天,谢安珩明显不可能有时间去处理他身上的伤。
更不用提他也压根就没打算过要治疗。
“这位先生,我来给您看看腿骨受伤的情况。”医生跟谢安珩交谈几句,转头朝他走过来。
他手伸到一半,谢行之将他按住“等一下。”
“哥哥,这位医生经验老道,我让他仔细小心,不会弄疼你。”谢安珩道。
“我不是怕他弄疼我。”谢行之说着转头,指向谢安珩,“先看他身上的伤。”
谢安珩先一愣,随即眼见着脸色变了变。
这下医生懵了,站在他俩中间不知所措。
“哥哥是不是在开玩笑”谢安珩扯了一下嘴角,“我身上好端端的,哪有什么伤”
“是啊,这位先生。”医生也连忙帮他说话,“还是让我先看看你的腿吧,他身体健康,犯不着在这治疗,如果想做体检的话,可以”
“他手腕、腰腹伤得很重。”谢行之不为所动,“你先帮他看他腰腹的伤。”
谢安珩几秒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消失。
谢行之也懒得再跟他打马虎眼“把你衣服脱下来。”
后者见他面色笃定,不禁眼神连续闪动,谢行之猜测他是在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怎么被发现的。
他看谢安珩这副吃瘪的表情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额这”
医生知道谢安珩的身份,他原本打定主意肯定站在满北市最有话语权的人这边。
但他也是个人精,最擅长察言观色。
谢行之和谢安珩虽然一个站一个坐,表面看上去是谢行之气势温润弱了一头,但以医生多年来看人脸色的经验,他觉得实际上这两个人里处于下风的明显是谢安珩。
短短转瞬,医生求生欲极强,在脑海里迅速分析一波,僵硬地转身对上这个传说中的冷面阎王“那,既然这样,谢先生您先让我看看伤口吧”
事实证明是他分析对了。
谢安珩虽然不太情愿,但没生气,还一句话也没再反驳,当场解开了上身的衣服。
等他身上的伤露出来,医生到抽一口凉气“这”
何止是伤,谢安珩露出来的腰腹简直是伤痕累累,发炎泛红的皮肉肿胀,说句一塌糊涂都不为过。
医生眼底震惊,张嘴刚要说话,谢安珩又倏地将外套拢了起来,语气明显变冷“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你赶紧处理完,手脚麻利一点。”
“啊是,是是是,不严重,不严重,就是些皮外伤。”医生哂笑,心道这人果然如传闻一般翻脸比翻书还快。
但下一秒,他背上覆上一只手。
谢行之拉开挡在他面前的医生“衣服打开,既然不严重,遮着做什么”
医生属实吓到了,连连在旁边对他做手势,比划着让他不要再说了,免得触了这位的霉头,今天谁也别想好过。
但下一幕更让他惊掉下巴,这个把满北市搅得腥风血雨的新家主听见轮椅上的男人说话,气势一下子就变了。
他说不出来具体有什么区别,只感觉面前的人突然从一头恶狼变成了小绵羊。
紧接着小绵羊乖乖听话地再度解开了外套,背对着医生,朝轮椅上的男人“我这伤只是看上去吓人,其实不严重”
特别没底气,声音都不敢放大。
谢行之只扫了一眼伤口就完全不想再听他说的那些话。
当时在车里光线昏暗,他仓促间只来得及见到谢安珩腰腹伤得严重,却没想到严重到这样的地步。
显然这些痕迹绝对不仅仅是车撞出来的,还有身体的主人不想让伤口愈合反复揭开血痂导致的。
谢行之攥着他的衣摆,紧紧盯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他这伤是不是还泡过水”
医生反应了半秒才意识到是在问他。
“啊我来看看。”他这会儿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得站在这位坐轮椅的先生这边。
于是医生仔细查看一番,丝毫没搭理谢安珩刀子一样的眼神,对谢行之点头“是的,先生,患者似乎并不想让伤口愈合,反复用钝器揭开伤处,导致严重感染发炎,而且经常让伤口见水,甚至长时间泡在水里必须赶紧处理治疗”
谢行之又盯着他鲜血淋漓的腰腹看了几秒,蓦地转头,用力吐出一口气“赶快给他治,还有他的手腕,身上其他的伤也一起治了。”
医生连连点头“好好好,谢先生,您请在床上躺下。”
“”谢安珩偷偷瞟了几眼谢行之的脸色,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
谢行之没搭理他,他只能一言不发利落地按照医生说的躺了上去。
旁边的护士帮忙把器具取过来,医生带上塑胶手套便准备帮他清理伤口,他夹着一小块棉球,忽然转头问“要打麻药吗”
刚进来的小护士不明白,戳了戳医生“患者在床上呢。”
“我知道。”医生仍旧看着旁边的谢行之。
谢安珩“我不怕疼,这点小伤,不用打麻药。”
谢行之刚想说要,被他这么一打断,又看他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这个样子,心里忽然也起了火气“他说不怕疼,那就不用打了。”
“”谢安珩放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抖。
“那可真会有点疼哦,谢先生,你忍一忍。”医生好心提醒,说完对谢行之道,“这位先生,不如可以让保镖先把你推到隔壁诊室,让那里的医生帮忙处理一下你身上其他的伤,也免得耽误时间。”
听到不打麻药都没动静的谢安珩见了这话却忽然抬起脑袋。
他还没来得及出口阻拦,谢行之反倒是摆摆手“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也不急这点时间,等他身上的伤处理完了再说。”
谢安珩心底还没升起来的小火苗倏地迅速被浇灭。
他话音落下,见到谢安珩半撑着身子要坐起来,拧起眉头“干什么躺回去让医生好好给你清理伤口。”
这话语气绝对说不上好,连旁边的小护士都能听出他隐忍怒意。
她连忙又去看床上的人。
谢安珩眨眨眼,半个字都没蹦出来,老实巴交地重新躺好,姿势标准得不行。
谢行之在心里无奈,懒得看他,自顾自背过身,将轮椅摇到窗前,望向窗外。
他就猜准了这小子的心思,刚把他找回来,正是黏人的时候。
长这么大一点都没变过,小时候是恨不得把自己拴在他的裤腰带上,走在哪跟到哪,现在看样子是反过来了,要把他走哪带到哪。
在他身后,谢安珩安安静静侧着头,任凭医生清理他伤口处的脏污,甚至剪切掉少许坏死的肌理。
护士反复观察谢安珩,怕他万一太疼受不了,随时准备等着他要求敷麻药。
但他一声没吭,脸色都没变过,好像根本没有感觉一样。
他就这样默默注视窗边那个男人的背影,轻垂着睫毛,整个人宁和又平静,像找回了世界上最安全的港湾。
谢安珩的伤口耽误太久,很难处理,医生折腾了大半宿。
加上他非要把谢行之身上的伤全部重新检查,两人在医院里折腾了半天,等回到车上,天都快亮了。
谢行之靠在车后座,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在岑向阳那栋别墅里都没有什么睡意,现在反倒有些困倦。
他一开始还能撑着不睡,但谢安珩调整了路线,看样子似乎不是回夏家老宅的路,甚至还刻意绕开了跨江大桥,改走另外一边的隧道。
车又往前开了几分钟,谢行之认出来这条路。
是去他们最开始那栋小洋楼的路线。
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哥哥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喊你。”在医院惹他生气,一路上都没怎么敢搭话的谢安珩轻声说。
谢行之“嗯”一声。
尽管两人还有许多误会没解释清楚,但看谢安珩现在这个态度,他也不担心对方会有胆子做什么。
于是他轻轻阖上眼睫,闭目小憩。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谢行之是被身下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惊醒的。
他诧异地睁开双眸,还带了点睡梦中的朦胧“到了”
“嗯,到家了。”谢安珩正将他放到床上,房间内的场景熟悉又让人安心,“我看你睡得很沉,就没喊。”
不是喊不喊的问题。
谢行之低头,目光落在他放在自己衣扣正在试图解开的手上。
谢安珩反而脸不红心不跳“睡衣我都准备好了,我想帮你换下来。”
“不用,衣服给我吧,我自己来。”谢行之现在对这小崽子警惕得很。
谢安珩也没坚持,如他所说将一套新的睡衣放在了床头,甚至还有一条全新的内裤。
谢行之扫了一眼,是他这幅壳子的尺码。
结果他刚放松一点,谢安珩又走过来,长胳膊一伸,轻轻松松将他抱起来。
谢行之猝不及防就从床上挪到了他怀里,准备拿衣服的手僵在空中。
又要做什么
只听在他心里已经诡计多端的谢安珩笑着说“热水我也放好了,我知道哥哥向来都爱干净,我帮你洗澡,顺便把药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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