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凌觉得他当场没有吐出来实在是个奇迹
这还是人说的话吗
不是, 只是一个自私凉薄的魔鬼披着人皮而已。
就冲这一句话,方瑾凌发誓不让这人付出足够的代价,他活该当一辈子病怏怏的林妹妹
“云阳侯, 将良心踩在脚底下, 真不怕天打雷劈”方瑾凌连爹都不想喊了。
闻言云阳侯眼神一厉,怒目而视。
好得很方瑾凌冷笑, 正待反驳回去, 一个火红的身影却站到了他的面前,只见尚轻容将他挡在了身后, 轻声道“凌儿,你身体不好, 去边上坐着,娘来。”
方瑾凌握了握尚轻容温柔的手, 听话地走到一旁。
这个场合,作为人子,的确不该由他对线,一顶孝道的帽子就能压住他。
林嬷嬷摸着他的手安慰道“少爷, 别担心, 夫人顶得住。”
而这边尚轻容直接指着云阳侯的鼻子开骂“方文成, 我从前还当你是个人, 没想到你连人都不想做了。既然如此, 我也无需再给畜生留情面”她目光喷火, 战斗力十足。
见此方瑾凌放心地颔首“我知道。”
尚轻容今日是铁了心要撕下这渣男的虚伪脸皮。
“你污蔑我从中阻挠, 可我却恨被你蒙在鼓里, 否则若能早发现端倪, 必然立刻杖毙这娼妓, 还能由着你与她无媒苟合, 坏了一家声誉”
娼妓二字一出,杨氏立刻抬起头来,眼露愤怒,但不过一瞬,她又急忙低下来。可至始至终,尚轻容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因为她说的是实话。
杨家获罪,作为罪臣之女,她怎么可能安然无恙自然如浮萍飘零,沦落风尘,只是运气好,让云阳侯给留下来养着,没有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
落难千金,连自由身都没有了,为奴为婢,自是随主母处置。
遭尚轻容点明,再细细回想一下时间,这些夫人们立刻恍然大悟。
然而这还不够,尚轻容愤怒加深,厉声痛骂“我以为你重情重义,不忍师妹受难,便体贴地赠送银两让你打点,助她脱离苦海。你却骗我已将人送远,事实上却毫无廉耻地勾在一处,生下孽种,要说恶毒,谁才是你们两个,真是让我恶心透了”
谁能不恶心
就是要纳妾,也应该纳良家子,娼妓低贱,让其进门,是家风不要了吗哪怕生了儿子,这样的出身,讲究点的人也不愿认回来污了门庭。
就这一点,云阳侯就遭人鄙夷。
岳亭侯夫人痛心疾首“原来如此,老身真是听不下去了,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知羞耻的人家,这竟然还是二品侯府”
定国公府大夫人是随着婆母来的,闻言更是讽刺道“一想到今后要与这等货色同坐一席,就令人作呕”
听着这话,杨氏的脸顿时涨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是她一辈子洗不掉的污点。
其实原本不是她的错,被殃及的池鱼,遭受无妄之灾,人们不该揪着这点压踩她。可她错就错在身在泥淖,憎恨不是对着罪魁祸首,而是将脏污泼向另一位无辜的女子,那么遭受对方和站在对方阵营之人更加猛烈的反噬,也是理所当然。
然更加令她内心煎熬的是,即使话再难听,这些夫人们并不是故意在针对她,因为没人将她当回事,只是顺带而已。
定国公夫人目光威严“云阳侯,你也是进士出身,苦读多年圣贤书,该知道远臭进香的道理,轻容所言,若一切属实,她不仅没错,你还需给我们一个交代,给西陵侯府一个交代”
景王妃也义正言辞道“西陵侯替大顺戍卫边关,尚家男儿战死沙场,他的女儿嫁入京城若受这般欺辱,那是在寒西北边关将士的心,朝廷也不能坐视不管。”
云阳侯没想到尚轻容会这么咄咄逼人,连这种陈年旧账都要翻出来,甚至出口恶言,心中愤怒由生,快速地想着对策。
然而尚轻容岂会轻易放过他“你别把人当傻子,方文成,你若还是个男人,就将你拙劣的借口都收起来,把真实意图道明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日跪在我面前,那番野心勃勃的话再说一遍你敢吗”
尚轻容每质问一句,声音便响亮一分,对着云阳侯的面往前踏一步。她一身火红,如烈火骄阳,哪怕手上没有握着剑,可是气势逼人,云阳侯下意识地后退起来。
这如何能说
如此步步紧逼之下,云阳侯突然后悔了,说来他原本也未曾想过要休妻,实在是尚轻容逼人太甚所致。
“侯爷”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急切而虚弱的呼喊,云阳侯回头,见到杨氏摇摇欲坠的身影,脸颊上的巴掌印还未消退,一脸凄风苦雨地望着他。
一个激灵,他顿时反应过来,此刻若是退让,今后他如何在京城立足尚轻容可是将他的后路给堵死了。
云阳侯突然站住脚跟,福临心至,狠狠一甩袖子道“说一千道一万,这都是过去的事,再谈这些有什么意义不管如何,映雪如今已经恢复了身份,可你因妒残害妾室和方家子嗣却是事实,她脸上印子还是你派人掌掴的,整整三天都未曾消退,而瑾玉,至今卧床不得起身,他可是方家的子嗣我就是因此,才实在看不下去”
而随着他的话,杨氏凄然地走出来,缓缓跪在中间,扬起红印依旧的脸,向着周围磕了一个头,最终对着尚轻容哽咽道“夫人,卑妾自知对不起您,也不敢奢望您的原谅,要打要骂皆是我该受着,我知道即使死在您手上,也是我下贱,谁让我情不自禁,咎由自取呢可是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直视尚轻容,含着泪,“瑾玉他也是侯爷的血脉,与大少爷是同根兄弟,冤有头债有主,您不该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杨氏快速得看了周围一眼,见所有人都皱眉看着,没有人打断她的话,于是便膝行两步,匍匐在尚轻容的脚下,睁大通红的眼睛,更加可怜道“夫人,我带他回府,不是想求什么,只是想给他一个身份,一个父亲,让再也不会因为没有爹受到旁人的欺凌,只是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啊”
她的眼泪随着越来越高的声音迸发,单薄的身体在不断颤抖,似乎害怕极了,可又满腹委屈不得不说,是以泪脸满面激动地喊道,“他不幸托身在卑妾的肚子里,就做好了替母还债的准备,可您就是斥责他,也好过杖责他才十四岁,要考秀才的,他将来自会寻找出路,不会威胁到大少爷,还请夫人给他一条生路,一切都冲着卑妾来吧”
她鼓起勇气伸出手,要拉住尚轻容的裙摆乞求,可后者嫌恶地后退一步,不让她碰触,这番颠倒黑白的话真是如同烂泥一样,接不是,不接也不是,将她恶心透了。
“滚开”
杨氏咬了咬牙,将怨愤压下,余光中,她忽然见到远处匆匆赶来的身影,于是大胆一计上心头,目光决绝,趁此机会突然从地上站起,冲着祠堂边上一棵高大柏树而去。
“夫人若不肯,那我便以死明志”
“呀”
这一变故,让周围都惊叫起来,几位老夫人都从椅子上站起来。
“映雪”云阳侯惊得伸出手,可是因为离得远,他反应又慢了一拍,竟没有拉到人。
“拦住她”景王妃当机立断大喊道。
尚轻容目光一凌,立刻追上去,虽然她恨不得这女人死的干净,不过却不能在这个时候自尽。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忽然另一个人迎头而来,将杨映雪一把搂住,神色着急万分“小妹,你别想不开啊,哥哥来了,没人再能欺负你”
来人竟是杨泊松,杨家长子,而落后一步的则是杨慎行。
他们从外走向祠堂,杨氏刚巧冲向祠堂外的柏树,相向而行,自然快一些。
惊虚一场。
只是方瑾凌站的远,便看得清,一般人真要自尽哪儿能挑那么远的一棵树,祠堂大门前两根漆黑大柱子难道是撞不死吗
他冷笑一声,看看已经到了的杨慎行,不禁回头对林嬷嬷低声吩咐“嬷嬷,将那位据说被我打得下不了床的弟弟给带过来,让人好好看看他的伤,大团圆了,总不能让他缺席”
林嬷嬷一听,顿时明白“少爷放心。”
这边,杨氏见到兄长,立刻抓住杨泊松的衣袖,呜呜凄惨地哭起来。
她其实是不希望杨慎行来的,可是今日千夫所指,云阳侯又指望不上,此刻见到父兄总算有了依靠。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随时随地能够晕过去。
方才她跪在地上孤单可怜,狼狈凄惨的模样已经被杨氏父子看在眼里,再见到这决绝一幕,简直心都要碎了,杨泊松立刻回头对杨慎行唤了一声“爹”
这一声交织的心酸愤怒,谁都听得出来。杨氏缩在杨泊松怀里,握紧了拳头,她都这么凄惨,这么可怜了,若杨慎行还顾念着父女之情,还对她有一点愧疚,就绝不能看着她受欺辱
“老师”这时,云阳侯见此,立刻赶了过来,然而在后者越发严厉的目光下,只剩下垂头面满羞愧,脱口而出道,“是我没护好她。”
“呵。”尚轻容听此,不禁气笑了。她并非难过,只觉得此人白长了一双眼睛,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站在正室旁边说保护妾室,是嫌给杨慎行添堵的还不够
果然,景王妃顺势疑惑地问“我竟不知道云阳侯夫人究竟是哪一位了杨大人,您瞧着像是岳家来撑场面的呢。”
“下官见过景王妃,诸位老夫人。”
杨慎行作为大学士,哪怕心中再起伏,可面上依旧冷静,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景王妃说笑了,云阳侯自有姻亲,却与本官却无关。只因他是本官的学生,此事又牵连到我的不孝女儿,是以才走一趟。”
他并未搭理云阳侯,说完便与工部尚书见礼,再还了京兆府尹的礼,很是周全。
“误会”定国公夫人讽刺道,“这哪有什么误会云阳侯宠妾灭妻,非要休妻,甚至故意捏造七出之条,我们听了一耳朵,可是铁板钉钉上的。而贵千金杨大人别嫌老身说话难听,今日这地方以她的身份没资格站在这里,更何况方才拿死相逼,这是要吓唬谁”
“要说这其中没有杨大人撑腰,老身可不信。”王老夫人也帮腔道。
都是屹立后宅多年的老夫人,杨映雪这点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她们看得太多了。
既然找了杨慎行过来撑腰,那正好在朝堂递上一份弹劾,可是求之不得
杨慎行听此,心中一叹,口中微微发苦。其实今日他一得到这个消息,就知道自己无法置身事外了。
不能来,会递上把柄,但是更不能不来一旦尚轻容真被休,或者坐实了云阳侯受杨家指使故意休妻,只要景王一系稍稍宣扬,等待他的便是无尽的攻讦。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学生竟会这么愚蠢,而他的女儿连一个年头都不肯忍让,将他逼入进退维谷之地。
想到这里,他内心长长一叹,走向了尚轻容。
尚轻容抬起下巴,似笑非笑道“杨大人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吗”
西陵侯征战沙场,果敢勇武,没想到他的女儿也得了真传,面对丈夫的无情无义,竟还能保持镇定,给自己找寻出路,明明处于弱势却生生将云阳侯压得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他微微躬了躬身,叹道“夫人误会了,老夫教徒不严,教女无方,无礼在先,特来向夫人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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