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成的离开, 最惊愕的莫过于杨家,杨慎行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闭上了眼睛,“天意啊。”
“爹, 这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景王穷追不舍, 一篇又一篇的弹劾压得杨慎行即使养病都喘不过气来, 连皇帝都下了旨意,责令杨慎行以身作则, 安定民心。
这个意思便是不平息此事, 内阁的门槛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迈进去了。
想到这里, 杨慎行道“你去一趟端王府, 代我向王爷请罪,请他出手相助, 今后,杨家必有报答。”
“是。”杨泊松应下, 他正要离去,可一想到杨映雪, 还是为难地问, “爹,那妹妹”
提到杨映雪, 屋内便是短暂的沉默, 杨慎行充满褶皱的脸露出不忍,最终叹了一声, “你去告诉她,瑾玉和她只能留一个。”
“爹”杨泊松听此心神一震,噗通一声跪下来, 恳求道, “爹, 不要啊我们有今日都是妹妹,哪怕她有错,也罪不至爹”
杨泊松使劲地磕了一个头。
杨慎行见此,抬了抬手,让他起来,“你想哪儿去了,我没让她死,连文成都能舍了她们母子逃出京城,我的女儿为何要死”
他的眼里带着浓浓的讽刺,继续道“只是杨家如今游走于悬崖,不能再有一丝差池。她一个女人也离不了京,就让她出家吧,从此青灯伴古佛,等瑾玉长大。”
“爹就不能留在家里吗”杨泊松不舍地说,“寺庙里也太苦了。”
“你以为这家还能抵挡多少风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让她去,若是将来瑾玉有出息,她也能回来。”
但要是没出息呢
知道杨慎行的决定已经无从更改,杨泊松不敢再往下想这个答案,“儿子知道了。”
转眼小年到了。
今日天气不错,下了两场雪后,难得放晴。
人去楼空的方宅已经被内务府收回,而杨家也不得不接受端王的帮助,筹齐那十万两,由端王作为中人,今日上门赔礼道歉。
“凌凌,您不去看看吗”尚小雾接过方瑾凌手里的书册放进一个篮子里问道。
方瑾凌坐在小凳上,粗略而快速地翻看着堆满整个书房的书册和手稿,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怎么能随便掺和到正事上”
不谙世事
这不都是你逼的吗双胞胎互相看了看。
“小雾,这是不是叫装傻充愣”
“小霜,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这个词咱们是用对了。”
边上的紫晶听着,抿嘴偷笑,但转眼又担心道“端王殿下来了,少爷,夫人会不会吃亏”
“就是因为端王也来,所以这十万两只会多,不会少,就算我娘好说话,我家好厉害的姐姐们也不答应。”方瑾凌说着又递了一本过去,“七姐,这本书我要带去西北,你放到那边的篮子里。”
“哦,这儿吗”
“嗯。”
今日方瑾凌趁着好天气,和紫晶一起整理从云阳侯府搬过来的书册。这些有的来自于他的书房,但更多的则是静心堂里方文成的藏品。
虽然方文成圣贤书读成了狗,但不得不说他的藏书的确丰富,这样算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在重新归档收起来之前,方瑾凌打算先晾一晾,去去虫霉。
离京的时间定在了元宵节后,所以方瑾凌有的是时间将有用的书籍挑出来带去北上,特别是科举用书。
而不想见到杨家那两张脸,也懒得听那边打机锋,双胞胎便自告奋勇地陪方瑾凌整理书册。
“这都些什么书啊,长得一模一样。”小雾随手翻了翻,颇有种看了天书的感觉,“我总觉得这些字我都认识,可它们排好队之后我就不知道谁是谁了。”
紫晶接过这个篮子,笑道“都是科考用书,少爷要读书科举呢。”
“真的呀”小霜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敬佩地看向方瑾凌,“凌凌真厉害,祖父要是知道尚家后代出了个会读书的,一定高兴死了。”
虽然与姐姐们没相处多少时间,可是方瑾凌也大致了解她们文武偏科有多严重。如果说武艺枪法尚家姐妹堪称王者级别,那么读书学问就是青铜渣渣,处在认全了字稍微文邹一点就抓瞎的阶段。
相比起来,钻进钱眼里的钱多金都算得上学富五车。
这样想来方瑾凌忽然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
若都是学渣,连个功名都考不到,那他前往西北,岂不是连像样的老师都没有莫不是要走上自学成才这条艰难道路可科举不是光看书本就能会的,套路这种东西到哪儿都有,而且这年头还找不到谷哥度娘帮忙。
方瑾凌想到这里,人都要裂开了。
“六姐,七姐,咱家有没有学问比较好的,程度能达到举人这样”
“有啊。”两人想也不想地回答。
方瑾凌闻言惊喜道“有是外祖手下的哪个幕僚吗”
“是二姐夫呀,他的学问是祖父说过最好的。之前不是说了吗,咱们姐妹正跟着二姐夫读书,可就是我们不是那块料,一碰上课本就想睡觉。”尚小霜回答。
“可二姐夫不是个白身吗”
尚小雾回答“那是皇上大赦之后,之前还是戴罪之身呢。”
这个厉害了,方瑾凌忽然福临心至,“难道二姐夫是从京中被流放到西北的”
尚小雾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方瑾凌想到尚稀云曾提到过新政,顿时了然了,他问“二姐夫是不是姓高”
“凌凌好聪明哦,来京的时候,二姐特意嘱咐过我们别提起来,不过你和姑姑不是外人,应该没关系。”
原来如此,那果真是高自修的独子了,听说生死未卜,没想到居然成了西陵侯府的女婿,简直太巧了。
高自修可是公认的大儒,名扬天下,比之杨慎行更得人拥戴,是曾经主张新政的首脑人物,就是可惜没能在流放之地熬过去,这才给了杨慎行出头的机会。
作为大儒之子,这位二姐夫的学问绝对不会差,一想到这里方瑾凌便笑起来,“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二姐夫,请他指教呢。”
“啊,可我不想诶。”尚小雾直接暴露了学渣的本质。
尚小霜难得没有跟她抬杠,反而善解人意道“凌凌,其实你不用这么努力,身体还没好呢,反正有我们在,不着急功名。”你要是这么努力,她们还怎么活啊,西陵侯一定念叨死。
可方瑾凌能不努力吗
方瑾凌想起刘珂那头大尾巴狼,这人别看做事四五不着六,想一出是一出,但是分寸拿捏可是刚刚好。
贵妃和景王不死心,准备给他另娶王妃这件事定然不是最近几天才发现的,结果一直等到尚轻容和方文成和离,成功带走所有家产包括方瑾凌本人之后,刘珂才打着鸟的名义过来讨人情。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人之前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
当然方瑾凌也没资格埋怨,谁让他现在是个一无是处的小少爷呢要是换做一个朝廷高官,待遇就是两码事了。
所以啊,虽然他似乎好像已经拿到了刘珂这艘轮船的船票,但是究竟能坐上哪个舱位,还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没事,术业有专攻,等我去了西北,就替姐姐们将二姐夫的注意力引开,那时候他一定不会再抓着你们用功了。”方瑾凌安慰道。
这个主意好,双胞胎瞬间高兴了,帮着方瑾凌将书册扛到外面的院子里,摊开来晒书。
而方瑾凌跟着走出屋外,望着这难得的大晴天,琢磨着今天都小年了,怎么刘珂还没有动静,莫不是觉得这主意太扯,不打算采用了
想想也对,正常人一般不会这么干,他纯粹是胡诌打发这人的。
只是才晒了一会儿的太阳,就见到长空跑过来,满脸古怪地说“少爷,一群和尚浩浩荡荡地往咱们这条街来了。”
“和尚”双胞胎听了奇怪。
“是,估摸着有两百多号人,从正大街那边过来的,说是做法事祈福。”
紫晶问道“哪儿来的和尚”
“保国寺。”长空顿了顿,又加了一个,“还有广化寺。”
“咦,这两座大寺向来不对付,怎么在一块儿,是要开法会吗”紫晶听着疑惑道。
长空摇头“看着不像,身后没跟着虔诚礼佛的百姓,和尚们也没有布施,不过看着阵势挺大的,估摸着是谁家贵人没了做法事,线路绕到咱们这条街上了。”
“可连请两大佛寺,那到时候神位放哪边供奉”紫晶好奇道。
长空挠了挠“这个小的也不知道,要不我再去打听打听。”
双胞胎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将手里的书一放,尚小雾兴奋道“不都往这边来了吗,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对啊,凌凌,咱们一起去看热闹,书待会儿再来收拾。”尚小霜一把拉住他。
说实话整理书这件事对于她俩来说实在太枯燥,屁股上长虱子早就已经坐不住,可答应了小表弟帮忙又不好意思中途走人,这会儿有了借口,于是立刻跳起来,连方瑾凌一起,兴匆匆地往大门去。
“哎,六小姐,七小姐,少爷走不快,你们慢点。”紫晶见此在身后急忙喊着,接着催促长空,“你快跟上去,别让少爷摔了。”
而此刻的方瑾凌,那心情是无比复杂的,长空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知道是哪个惊世大奇葩的杰作。
当然,其中出主意的狗头军师,啊呸,谋士还是他自己。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方瑾凌觉得自己已经够没下限了,没想到山外有山,碰到一个拉着全世界共沉沦的刘珂,一路往不要脸的方向狂奔。
他只能甘拜下风。
他们三到达门口的时候,那群和尚还没来,不过正好碰到尚轻容将端王和杨家父子送出来。
似乎谈的不错,只见端王满面笑容,“尚夫人宽容大量,真乃女中豪杰,多谢给本王这个薄面。”
尚轻容跟着笑了笑“端王殿下客气了,杨大人既然将银子还回来,又给足了诚意,那么尚家与杨家的恩怨自是到此为止。”
“多谢夫人宽容,杨某惭愧。”杨慎行带着杨泊松欠了欠身。
尚轻容没有谦逊地让开,而是正受了这个礼,“但愿杨大人今后行得正,立得稳,官运亨通。”
这话说得颇有讽刺意味,杨慎行皱了皱眉,只是端王不表态,对面除了捧着匣子笑得不见牙的钱多金,边上的尚家姐妹,统一的是皮笑肉不笑的架势,跟门神似的,看着就不好惹。
头都低了,又何必争这口气,他轻声一叹“那也祝夫人北行顺利。”
“好。”端王抚掌而笑。
正说着,一阵阿弥陀佛的梵音,伴随着富有节奏的木鱼敲击声由远及近,众人顿时一同望过去。
只见大街尽头慢慢转出四个僧人的身影,身着袈裟,手上拨弄佛珠,垂眸低眼,快速诵念着经文,看着袈裟金线纹路和熟悉的面容,果真是保国寺和广化寺的大和尚。
而在他们的身后则跟着黄色百衲衣的小和尚,一个接一个,一排跟一排从拐角转出来,没完没了地拉长了队伍,浩浩荡荡地敲击着木鱼,随着大和尚诵经,佛音浩渺,充斥着整条街,在不断飘落的纸钱币下,气氛显得悲悯而哀伤。
道路两派的府邸都开了门,一个个出来看热闹的也不由地收了笑容,垂下了头,默默地等着队伍经过。
懂佛的人已经听出来了,这念的主要是往生的经文。
端王同样双手合十,对着大和尚见礼,之后他纳闷地问“这是谁没了”
杨慎行道“如此隆重,必然身份尊贵。”
“不过似乎不太讲究,怎么请了两座寺庙。”端王皱了皱眉,“没听说最近有谁不行了。”
忽然他身后随行的太监惊讶地指了队伍中的一个人说“王爷,这好像是七殿下府上的管事。”
端王惊愕“老七”
“是,奴才见过几次,没认错。”
好端端的刘珂这闹的是哪一出
端王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看身边的随从,没有一个人出来回话。于是下意识地又看了看杨慎行和尚轻容,这两位难得统一了表情,皆莫名奇妙,尚家七姐妹就更不用说了,还兴致勃勃看热闹。
至于被强拉着出来的少年,端王连看都没看,最终,他只能吩咐了身边一声,“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
只是随从还没走开,就见逆向的队伍中跑出来一个管事,颠颠地到了端王,拱手见礼“啊哟,端王殿下,杨大人原来你们在这儿,可叫小人好找。”
“来的正好,本王问你,你家七殿下又在折腾什么”端王又瞟了一眼那逐渐远去的和尚队伍,有点头疼,“大过年的,就不能消停些”
那管家长叹一声,哀伤道“端王殿下误会了,昨日殿下的王妃不幸逝世,殿下与它感情深厚,是在悲伤不已,这才请了大师们做场法事,好给王妃超度祈福。”
有其主必有其仆,方瑾凌觉得这人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话真是素质过硬,若不知道内情,还真以为刘珂娶亲多年,死了情深义重的老婆呢。
当然,作为刘珂的哥哥,端王也懵了“王妃”
“是啊,陪伴了殿下好几年就这么去了,实在是唉,还请端王殿下和杨大人务必赏脸,送王妃一程,灵堂已经布置好了,可前往吊唁。”管事说完,像模像样地一边唉声叹气,然后看了看尚家诸位,拱了拱手道,“若是夫人少爷和小姐们有心,也请前往。”
接着一行礼,就行色匆匆地赶往下一家。
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所以问题来了。
“老七什么时候成的亲”
端王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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