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出宫的竺元风终于等到了景王妃,他被拦在一座茶楼里。
“王妃娘娘,杂家真的帮不上忙。”竺元风再一次拒绝。
然而景王妃却当场跪了下来, 竺元风眉头一皱, 赶紧起身让开,“王妃娘娘,这可使不得。”
“竺公公,孩子们想爹,府里的女人思念丈夫, 我们不求见一面,只希望一点心意能够宽慰到王爷。”景王妃特定让人带来了一个包袱, 里头是一些吃食, 女人的针线, 还有孩子玩的花鼓,木雕,“求您帮忙交给王爷。”
“这不合规矩。”竺元风为难道。
“竺公公”景王妃泪眼婆娑, 这段时间造人冷眼, 又心焦煎熬,憔悴了许多, 她柔弱无依,看着分外可怜, “您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竺元风面露犹豫,他的目光不由地落在那花鼓和木雕, 犹豫半晌, 终究叹了口气, “罢了, 今日不便带走,明日娘娘在宫外候着,自有人过来收取。”
景王妃听了,顿时破涕为笑,连连感恩道“多谢公公。”她说着便递上了几张银票,竺元风却没收,“娘娘自己留着吧,杂家不为这个。”
景王妃心情有些复杂,低声道“多谢。”
竺元风点点头,“不过您记住,万万不要夹带纸张,否则你我都会有麻烦,与景王也不利。”
景王妃垂下眼睛,“好。”
景王被看押在这一亩三分地,除了有小太监伺候以外,不见任何人,在刚开始的时候还有过颓然,有过歇斯底里,可最终还是归于沉静,他好像被人遗忘了一般。可是当看到王妃送来的一篮子物什,那些吃食,针线,以及孩子的花鼓铃铛时,终究热泪盈眶。
他托竺元风捎个口信,告诉妻儿一切安好,让他耐心等着。
皇帝若不想杀他,就不会一直这么关着他,景王很清楚,当皇帝与太子之间的角逐落定之时,就是他离开皇宫之日。
竺元风本不愿意,然而景王再三恳求之下,只能再次心软为其传话,这一来二去,便脱不开手了,这就给了秦海机会。
不过就如尚瑾凌所言,竺元风不会刻意放行,只能秦海自己想办法。
“师父,咱们的人一直找不到机会,景王妃送进来的东西,竺公公一直派人里里外外检查,就是缝起来的布包都得先拆,藏匿不了,怎么办”小太监禀告道。
“怎么办”秦海在屋子里踱步,“那就换我们的人。”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什么事没有风险,告诉他们,事成之后,家里老小杂家替他们照顾。”
“是。”
竺元风伺候皇帝出来的时候,小七凑到他的身边低声道“公公,顺子忽然身上起疹子了,太医看过,一段时间内消不下去。”
顺子便是守在景华宫里的太监,景王妃若要将东西送进去,必然要经过他的手。
“那就换人,谁凑到你跟前了”
“小福。”
竺元风笑了笑,“还真看不出来,那小子闷不做声,以为挺老实本分。”
小七很生气道“当初若不是公公您,他早就被秦海给打死了,没想到竟包藏祸心”
“苦肉计嘛,估计秦公公也很舍不得动用这颗棋子。”竺元风倒是没什么愤怒,只是轻轻一叹,“就是这件事也得牵连你们,得吃苦头了。”
小七摇了摇头,“公公放心,就是严刑拷打,奴才也什么都不知道。”
“唉对不住。”
小福是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太监,从来不出头,做事很本分,可是今晚,他提着篮子走进了景华宫。
“景王殿下,王妃娘娘送东西来了。”
景王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来,有些惊讶道“这么快”
“是,王妃挂念您。”
小福说完将篮子放在桌上,可他没忙着走,景王这个时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面容陌生,不由地问“顺子呢”
“他身上起了疹子,正在养病,竺公公便派奴才来了。”
景王不疑有他,走向那篮子,然而刚掀开,却看到一封信明晃晃地放在上面,顿时他心下一跳,锐利的眼神只盯着小福,后者低眉顺眼道“殿下,王妃娘娘求到主子面前,主子心软没办法,您看看,该如何回信。”
这个主子称呼就耐人寻味了,但肯定不是竺元风。
关押了这么多月,竺元风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跟他说过,更从未打听任何事。
景王狐疑着打开信,刘珂那张牙舞爪的狗爬子顿时冲入眼前,他心中猛地一跳,看清来信之后,他冷笑起来,反问“本王若是不答应呢”
小福照旧垂着头,“您不在王府,王妃娘娘和小少爷们就孤苦无依了。”
景王的手猛地抓紧纸张,脸色狰狞起来,“他敢”
小福安安静静,没说话。
景王蓦地站起身,于地上来回踱步,脚步越来越快,最终猛地顿住道“本王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福抬头,微微一笑,“景王若是不知道,您早该拒绝了,可您犹豫了这么就,看来还是知道的。”
景王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死死地盯着小福,后者依旧不为所动。
“知道对他没好处。”他有些挫败道。
小福说“这是主子该考虑的问题,奴才只是听命行事。”
景王看了看屋外,他忽然嗤笑起来,“真没想到,竺元风竟然是老七的人。”
小福未语,算是默认了。
景王重重地点头,“好,他嫌这个太子坐的太安稳,那本王就成全他。”景王眼神中带着浓浓恶意,“纸笔呢”
“奴才带来了。”小福将文房四宝搁在景王的桌上。
“你上外头等着。”
“是。”
景王没有犹豫,坐下来就书写,以顺帝做的那种恶心事,他若是刘珂,也绝对恨透了这种肮脏的父亲,所有的不幸,都是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造成的
他将贵妃临死告知的所有都写下来,这憋在心里太久,他忽然有种畅快感,下笔极快,刘珂想舒舒服服地做太子,可能吗
既然他不好过,那么这京城谁都别想好过
景王将信交给小福的时候,冷冷地提醒了一句,“告诉他,本王已一五一十地答复,没有隐瞒,希望他能信守承诺。”
“殿下放心。”小福接过信,提起篮子便离开了。
半夜,顺帝是被人秦海唤醒的,他不悦道“什么事”打搅睡梦,皇帝看起来脸色极差。
秦海小心翼翼地说“皇上,西北有急报。”
顺帝微微一怔,眉头拧紧,“宣,扶朕起来。”
最近天气已经温暖起来,皇帝嫌麻烦,不过披了一件外裳,灯火点亮,他眯着眼睛看着急报,顿时心情沉下来。
“皇上,是西北出了什么大事吗”
顺帝神色凝重,带着一丝烦躁,“西陵公病重。”
甭管西陵公有多受皇帝忌惮,但是他在西北犹如定海神针一般却是无人反驳,哪怕不在沙门关,就是在玉华关带着五万兵马,也足以让匈奴忌惮。
顺帝并不蠢,他不会因为这几年齐峰打退了匈奴,就自大地以为齐峰能取代西陵公。没有尚家坐镇,你看匈奴还只是会小打小闹地骚扰一下吗
“好端端的,西陵公怎么在这个时候病重”秦海不禁疑惑道。
“年纪也八十多了。”顺帝自己都上了七十,一想到死就颇为害怕,当初西陵公替他镇守河山,君臣相得,如今想来唏嘘不已。
“皇上,那西北”
“告诉齐峰,别再动尚家军,匈奴大军若是来了,他根本抵挡不住。”
“是。”
“朕记得尚家的几个孙女也都是出色将领。”
秦海想了想道“奴才也有所耳闻。”
顺帝斟酌着用词,“拟一份圣旨给尚家,沙门关若有需要,可替祖从军。”
秦海不敢耽搁,立刻应下,出门之后立刻给了一旁小徒弟一个脸色,后者得令,匆匆跑远了。
顺帝起来就没多少睡意,他想动尚家,便是因为刘珂能够得到手的只有雍凉,可是如今倒是不好动了,他生性多疑,想了想便要着人再去探查,就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走进来,“皇上,禁军统领求见。”
这个时间顺帝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他还是点了头,“宣。”
禁军统领姓万,在齐峰去了西北之后,便由他接任,他单膝跪在地上,然后将一份信呈了上来,“皇上,这是臣在一个太监身上搜到的。”
信封上没有落款,也无拆封,顺帝撕开,取出里面的信。
万统领跪在地上,将头垂下,不敢多看,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响动,接着一盏茶被砰一声摔在地上,“来人”
帝王的声音里夹杂着抑制不住的愤怒,就是那盏茶都止不住,万统领哪怕心里有底,也不禁吓了一跳,赶紧伏地“皇上息怒。”
秦海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一脸惊诧,“皇上,这是怎么了”
顺帝没有搭理他,目光锐利逼人,万统领哪怕没有抬头,可后脖子依旧被刺得毛骨悚然。
“这信还有谁看过”顺帝阴涔涔地问。
万统领声音哆嗦,“没,没有,卑职一拿到就送到皇上面前,不敢打开。”
顺帝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似乎在辨别这话的真伪,万统领全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最终顺帝的目光移开,命令道“去把那个太监给朕押上来,景华宫上下所有人都立刻看押,给朕审”
万统领深吸一口气,沉重应答,“是。”
接着顺帝高声道,“秦海,把竺元风给朕带过来”
秦海心中暗喜,但是面上却不显,一副担忧的模样下去吩咐,接着很快就转了回来。
“皇上”他重新泡了一壶茶,放了安神香片,“您消消气,奴才至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自己看。”顺帝将那没有署名的信封丢给他,秦海慌忙地接过来,装模作样地打开,然后一边看一边瞪大了眼睛,“这这是谁写的”
“刘琅”顺帝咬牙道,“王氏果然什么都告诉他了”
秦海在心中咋舌,瞧着顺帝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对刘珂这一箭双雕不由地产生佩服。
这时,竺元风被带进来,跪在帝王面前,今日并非他当值,是以从床上被抓起来的,连身上的衣服都还没穿好,头发散乱。见着殿内一副人心惶惶的模样,他不禁疑惑又害怕地看向顺帝,“皇上。”
“你可知罪”顺帝咬牙切齿道,之前的宠爱亲近全然不见,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冷。
竺元风惶恐地摇摇头,“奴才请皇上指示。”
顺帝本想将那份信摔在他身上,但是想想这无法宣之于口,只能死死地盯着他,看得竺元风心下戚戚,四肢发凉。
接着哭喊声在殿下响起,景华宫上下看押的之人一一被带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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