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蜜怎么会不怕呢。
从在临洲时他陪着她在那个简陋的小摊上吃着那一碗馄饨, 看着来往的人群。
在徐州时,站在河边放河灯的那寂寥身影。
与他同祭瑾妃娘娘的那一坛坛的梅花酒。
两人一道分食的那一碗阳春面。
在她走出黑暗后,看到他从光中走过来, 找到她。那一瞬间她不可能不触动。
一次次的回护和相救都不是假的。
她怎么不怕呢。
她怕自己逃不开,躲不掉让她眷恋的温暖。
她怕再次陷入不复。
姜蜜甚至宁愿他的逼迫, 也好过如同慢刀子在磨着她。
那样她才能不被动摇。
忽然姜蜜身子一轻,她被抱到了案台之上。
姜蜜看到被萧怀衍扫落的那些奏折和书, 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的双腿想要挣扎着下来,却被萧怀衍双手摁住。
萧怀衍俯下身,平视着姜蜜。
“棠棠,看着我。”
姜蜜低垂着头, 这样的姿势,难免让她想到前世萧怀衍在御书房里肆意的行为。可不知为何, 此时她虽慌乱, 心里不同前世那边无助和害怕。
萧怀衍感觉到她无声的抗拒。
可若是不说明白, 她只会再次躲得更远。
萧怀衍低叹一声,“棠棠,你有勇气一次次地推开我, 有勇气面对危险独自从那黑暗的密道里走出来,为何不敢看着我呢”
姜蜜睫毛颤了颤, 仍然未抬眼。
萧怀衍握住姜蜜手, “我不会放开你。可我也不会勉强你, 你有不愿之事你说出来, 你不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之间再试一次好不好”
“棠棠, 你若真的那么厌恶我, 你完全可以不做这个糕点。那串佛珠不想要甚至可以直接扔了, 何必亲手还给我。”
“棠棠,你还是舍不得。”
姜蜜浑身抖得厉害,她伸手想要推开萧怀衍,却被他紧紧抱住。
“棠棠,我也舍不得。舍不得放开,更舍不得将你交给任何人。”
姜蜜无声地摇头,眼中哀伤。
她抬眸,“陛下只是一时新鲜而已,往后会有更多让陛下舍不得的人。”
萧怀衍道“不会有其他人,我只”
萧怀衍话还未说完,喉咙深处那股血腥味往上涌了出来,他捂着嘴咳了几声,倏地将姜蜜松开了。
姜蜜看到他忽然转过身背对着她。
可她已经看到从他指缝中流出的那抹鲜红。
姜蜜从案桌上下来,她朝萧怀衍走过去,不确定地唤一声“陛下”
萧怀衍强压下那股血腥之气,他平静地道“朕没事。”
可他一说完,身形一晃头晕目眩,恍惚之间一纤弱的身子伸手将他扶住。
姜蜜站在一旁看着宋太医为萧怀衍施针,那长长地银针插在几处穴位上。
待宋太医将针收回来。
姜蜜问道“宋太医,陛下到底怎么了”她不相信一场风寒就能让他严重至此。
宋太医道“陛下这是旧疾复发所致。自陛下听到姑娘你的遇险的消息,已发作过一次。不然哪里一场风寒就能让陛下病倒了。”
“姜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陛下在云州经历的刺杀、毒杀数不胜数。这旧疾是那时候残留下来的,陛下疑心重,大概也只有对姑娘不设防。我还得为陛下去熬药,姜姑娘得劳烦你留下来帮着照看一下陛下。”
姜蜜静静地坐于床前,她的脑海之中想着萧怀衍说的话,心绪很乱。
萧怀衍听到耳边有很轻地呼吸声,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伏在床头的人,看着她恬静地睡颜,他胸口的疼痛都感觉在消散。
他的棠棠,心总是那么软。
萧怀衍不忍吵醒她,他披上外衫,斜靠在床头,若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姜蜜醒过来后,看到萧怀衍还在睡,他的脸色比之前似乎要好些了。看来宋太医的药还是起了作用。
看了眼外窗,已是近黄昏。
她该离开了。
姜蜜从屋子里走出来,守在外面的成忠不敢强留。
她走出院子,迎面遇上了一人。
姜蜜看清后,想了想便喊道“薛大人,请留步。”
薛靖远本是听到陛下旧疾复发,他正要去探望,没想到在会遇上姜蜜。
薛靖远停住脚步,拱手道“姜姑娘,有何事”
姜蜜踟蹰道“薛大人,敢问薛世子现今如何了”她问过太太也问过秋玉,可她们却说薛世子还在苏州,甚至不知道薛世子跟乱党有关。那么很可能是陛下有意隐瞒了下来,只有问他身边的人才知道实情。
薛靖远倒不意外。
姜姑娘醒来后,从上至下都将薛靖霖的存在抹去。陛下不开口,没人敢告诉她。
薛靖远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姜姑娘你是在有园遇上了他和乱党合谋一事,所以被他关了起来吧”
姜蜜沉默点头。
薛靖远道“那么姜姑娘,你恨他吗”
姜蜜怔住,恨吗恨世子对她的杀心,恨世子利用她,恨世子把姜家也卷到了里面。可世子最后还是给了她一条生路。
姜蜜说不清这种情绪。
薛靖远见她不语,道“私藏齐王之子,伙同乱党密谋造反,此等乱臣贼子已伏诛。”
姜蜜心里五味杂陈。
她对薛靖霖福身一礼,“多谢薛大人告知。”
薛世子当初所为,她已想到一旦事发绝不会有善果。
可她心里想到的却是宁珠该怎么办,她会多伤心难过。不管薛靖霖在外面做了什么,有多么的十恶不赦,可对宁珠而言,他是她最亲近的哥哥。
姜蜜忍不住道“薛大人,你可知陛下会怎么发落镇国公府”这位薛大人出自镇国公府,可他却是这次平叛的功臣。
薛靖远“我也不知。兴许祸不及无辜。”
姜蜜知道此话她是不应问的。
她再次谢过薛靖远。
薛靖远没有急着离开,他有话要说。
“姜姑娘。我告诉你的是薛靖霖的真实死因。原本薛靖霖所犯的罪状是要公布于天下,受万人唾弃,与之有关的人都会被牵连进去。可你知道外头是怎么传的吗外面的人都只知道薛世子死于乱党之手。姑娘不是乱臣贼子的未婚妻,承恩侯府也不曾有跟乱臣贼子联姻卷入其中。姑娘的名声不会被牵连。”
薛靖远顿了顿,“姜姑娘可明白陛下的用意”
他说完便拱手告辞。
姜蜜站在原地有些出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所住的院子。
秋玉正要出去找姑娘,见到她回来了,便迎上去,“姑娘,您怎么去了那么久这都天黑了,奴婢可担心了。”她想着姑娘去给陛下送梨花糕,没有让她跟着,会很快回来才是。
秋玉看着姑娘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扶着姑娘坐到榻上,倒了一杯热茶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换大夫过来”
姜蜜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只是有点累。我歇息一下便好。”
姜蜜靠在榻上,抬手之时,才发现自己手腕戴着一串佛珠。
原本要还给萧怀衍的佛珠又戴到了她的手上。
姜蜜拨动着这串佛珠,闭上眼睛。
过了一日,苏氏带着姜容过来了。
姜容将买到的各种零嘴、点心,放到姜蜜面前,“阿姐尝一尝金陵的小吃,这些我都挺喜欢。”
苏氏笑着道“你啊,就是把你自己喜欢的带给你阿姐,也不知道你阿姐会不会喜欢。”
姜蜜拿着一块百合酥,夸了一句。
姜容高兴地把花香藕推到姜蜜面前,她道“母亲,你看我喜欢的阿姐也喜欢呢。”
苏氏失笑摇了摇头。
她是有正事跟姜蜜说的,“棠棠,你要我找的人,我带来了。”
姜蜜眼睛一亮,问道“他在哪”
苏氏道“我让他在外面的亭子等候。我让他这会就进来。”
没过多久,姜蜜看到苏氏带着一个二十左右的清俊男子走了进来。
苏氏道“这位是段大夫,顾医女的师弟。”
男子对姜蜜拱手一礼,“见过姑娘。段某收到师姐的书信,不知姑娘寻我是何事”
姜蜜把准备的香料方子给段大夫看,她问道“段大夫,我因顾医女提醒,得知乌沉香不能与蔷薇露混用。这个香料方子不知是不是也有问题”
段大夫仔细看了看,他问道“这方子是姑娘使用过,还是旁人使用”
姜蜜道“是家中长辈。”
段大夫道“不知姑娘的长辈可常用檀香”
姜蜜想到姑母常常去小佛堂,一待便是几个时辰。佛堂之中常燃檀香。
她点了点头,“长辈长期礼佛。”
段大夫点了点这方子,“问题许是出在这紫伽叶上了。这紫伽叶乃番邦的香料,跟云萓草长的相似,而云萓草有微毒,不肯跟檀香同时用。若是姑娘的长辈喜欢礼佛,长期沾染檀香,两种相冲,会加重病情。”
姜蜜心中一紧,原是这样。
“段大夫,这个云萓草的毒可有解损耗的身子可能养好长期用了这些香是不是会让人在短短几月之内病故呢”
段大夫沉吟道“不管是蔷薇露和乌沉香,还是这个云萓草和檀香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损耗身体。其实这些东西的作用是加重病情,使之难以察觉。像姑娘所说短短几个月内极快地病故,倒不太可能。除非是病人还有其他的隐疾。”
段大夫因见多了这些事情,看着这姜姑娘跟师姐的渊源再多了一句嘴,“若你说一个身子看着还好的人,平日里瞧不出什么不对,又没有突发其他急症,短短几个月身体耗损极大,又没有被其他人下药的话。还有一种可能是她自己不想活了自己服了慢性地毒药。”
姜蜜浑身一震,这怎么可能。
姑母有心绞痛的老毛病,又被这些香给影响到了,才会身子弱下来的。
可姜蜜不由的回想起姑母那时候的态度,姑母总安慰着她,说陛下会让她入宫的,说不会委屈了她。
那是姜蜜想着她入宫有姑母照看着,陛下纵使不喜欢她,有姑母在,日子也不会太难熬。
可姑母是在去世之时让陛下纳下她。
姜蜜脑子一下乱了起来。她开始想,会不会是姑母真的不想活了
可为什么呢
姜蜜对段大夫道“大夫,你能跟我一道进京吗我家长辈的身子还请你调理调理。”
段大夫倒也没推拒,“刚好,我也有事要进京,可以帮姑娘去看看。不过要调养好也得花很长的时间,但之前的损耗却是弥补不回来的。”
说完他也叹了一句,“这些香的用法早该被销毁了。当初也只有在徐州的时候,有个调香大夫熟悉这些。”
“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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