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柳夫人如同坠入冰窖, 恐惧将她残留的镇静一点点吞噬。

    她张了张嘴,努力几次才发出声音,“陛、陛下, 不知我这两个家仆是犯了什么罪”

    陷入绝境的人, 总会心存着一丝侥幸。

    萧怀衍回到御座之上,他淡淡地道“看来姨母的记性不太好。不如先让人来说说那个香是怎么回事。”

    跪伏在地上的老嬷嬷战战兢兢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一旁的锦衣卫将那油纸包拿了过来, 将其打开里面是一些香。

    老嬷嬷有些发憷,她不敢去看柳夫人,更不敢看上座的男人。

    她畏惧地道“老奴一直都在替柳夫人保管这香。夫人平日里喜欢调香,认识了一个贩卖香料的西域商人, 当时夫人因老爷极为宠爱的一个通房有了身孕很是烦恼, 那位商人便跟夫人说了这香。说这个香跟安神香相仿, 只是添了一样东西。那个东西使人嗜睡,精神差, 使用的时间一长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 损了身子以后想怀孩子也难。那时夫人一直没有身孕,不想被那个通房压一头,更不想要庶子,于是便对那通房用了此香。果然如那西域商人所说的一样,那通房变得贪睡,无精打采,过了些时日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流了。都觉得是她福薄, 没有人觉得是香的问题。后来那通房因身子不好不能侍寝, 也失了老爷的宠爱。”

    “这是夫人第一次使用这个香, 便达到了目的。夫人对这香既看重又忌惮, 让老奴将这香封存起来。后来, 永顺十六年,夫人再次使用了这个香。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又怎么能收得住手”

    老嬷嬷的声音低哑,当她一说完,厅中所有人心中惧是震悚。

    看向那柳夫人的目光如同芒刺一样尖锐。

    柳夫人忽然朝那张嬷嬷扑了过去,脸色扭曲的道“污蔑,全都是污蔑,你这该死的婆子收了谁的好处要陷害于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掐那老嬷嬷的脖子。

    站在一旁的裴池犹如闪电一般出手,揪住柳夫人扔到地上,同时一把绣春刀架在她的肩膀上,“柳夫人,圣驾前面还容不得你伤人。”

    张嬷嬷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身体抖得厉害。

    她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可她还有儿子还有孙子,她为了那些人,只能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继续说。”

    姜蜜却朝萧怀衍看了过去,他面色看起来平静,可那双凤眸隐忍着彻骨的寒意。

    张嬷嬷不敢隐瞒,她道“永顺十六年,先帝的圣驾在徐州停留,大姑娘,也就是瑾妃娘娘许久未见家人,便接了夫人过去相聚。夫人没过多久便让老奴去拿了那香过来,那香夫人交给了竹惠。”

    跪在张嬷嬷身边的那妇人听到了她的名字,打了觳觫,她胆颤心惊,“瑾妃娘娘用的香一贯是由文萍姐姐所保管。夫人让奴婢跟文萍姐姐套近乎,趁着她不注意将这掺了曼陀罗的香换了进去。”

    竹惠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道“瑾妃娘娘出事后,夫人得知文萍姐姐她们拿着香去找大夫验证,担心会被查出什么来,便派人跟着,如果一旦发现了异常便要将其灭口。可恰巧有着另外一行人先动了手。后来夫人给了那位枉死的大夫遗孀一笔钱,让她带着孩子离开了徐州。往后的年月里,会有一笔钱送去洛阳。”

    柳夫人闭上了眼睛,跌坐于地上。

    若是眼光能够杀人,柳氏几乎是要被人千刀万剐。

    文萍目眦尽裂,这么些年她东躲西藏,害怕被贵妃、德妃、姜家的人的发现踪迹,好不容易熬道了殿下登基,她跋山涉水的来到京城没有途径面圣又怕暴露身份。知道柳夫人在京城,便先去找她,想通过她求见陛下揭发姜家。

    可到头来,她那么信任的人居然是害了瑾妃娘娘的凶手。

    文萍哀痛到“为什么,为什么瑾妃娘娘待你不薄啊她是你的亲姐姐啊”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姜太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多年的惶惶不安,都是由柳氏一手造成。

    贤太妃听着这些话心里后怕不已,这些隐秘之事听到了,陛下会不会秋后算账

    柳夫人已知自己大势已去,没有退路,她默默地听着文萍的责问。

    她低低的笑了起来,那声音古怪又嘶哑,柳夫人慢慢地睁开眼睛。

    “为什么我也想问一声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姐姐能够成为宠妃享尽荣华富贵,而我却只能嫁给一个五品官员,还得忍受着他一个接一个的将女人抬进来。为什么我跟姐姐一样美貌所嫁之人却如此天差地别。为什么当初家中送去选秀的是姐姐,而不是我为什么姐姐要让我亲眼看到原来得到帝王的宠爱什么都应有尽有,所有人都阿谀奉承着。为什么先帝要给我希望,将我认错为姐姐,让我种下了贪念。”

    柳夫人抬起头看向御座上的年轻帝王。

    萧怀衍比先帝那时要年轻,长得更俊美,他手握天下生杀大权,有着至高的权利。

    她便是冒险也要将柔儿送到皇宫之中,送到帝王的身边。

    只是没想到,这成了一条死路。

    柳夫人道“陛下。我承认是我起了贪念,可我从未想过要姐姐的性命啊。我不过是,不过是想她睡的沉一点,先帝来的时候能够多跟他相处片刻。我不是有意的,也不是存心的。我更想不到贵妃和德妃会对姐姐发难设下毒计。姐姐死了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啊。我一念之差,只想着能跟姐姐回宫,怎么会害她性命。”

    “住口”姜太后怒声道。

    “柳氏你口口声声说着无心,你岂会不知那香对有孕之人有害你胆敢说自己对瑾妃腹中的孩子没有恶意依哀家看,你莫不是想要瑾妃的孩子意外流掉,在瑾妃伤了身子之际,主动告诉瑾妃你和先帝的关系,好让瑾妃去跟先帝提让你跟着一道回宫。”

    姜太后看过太多争宠的手段,柳氏的心思一猜便知。

    瑾妃是死于贵妃和德妃设下的毒计,可柳氏给瑾妃用香其心也险恶,这不是区区一句无心便能带过。姜家因她换香,被迫沾了人命,这事一直都压在姜家身上。背负某害皇帝生母的罪名,姜家还能有什么活路。她为了此事不仅差点赔上性命,还逼着棠棠为了家族入宫获宠付出了那么多。

    柳氏这个蛇蝎妇人竟然还妄想把换香的事情栽到姜家头上,实在恶毒至极。

    柳夫人被姜太后说中了心事,不再说话了。

    她知道说再多,也没有用。

    柳氏哀求的看着萧怀衍,希望他能看着这些年她在他幼年时的关心,能够从轻发落。

    舒柔如同天塌下来了,她神色呆滞的跟柳氏一样跪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样,她要做宫妃的啊,怎么顷刻之间她的母亲成了谋害姨母的人表哥那模样可怕极了。

    萧怀衍的目光在跪着的人身上逡巡了一圈,他冷声道“拖出去,打入诏狱。”

    裴池领命,锦衣卫上前将一干人等全部押走。

    姜蜜看着凶煞的锦衣卫捂住了柳夫人和舒柔的嘴,她们的求情和哭声都来不及发出来,就被拖走了。

    她的大伯父姜青德也站了起来跟着锦衣卫一道离开。她看到大伯父的脸色似有解脱之意,当年那事也压在他心头太久,终是落地了。

    所有涉及当年之事的人全部都要等候发落。

    原本挤满人的大厅,一下空了出来。

    贤太妃很想带着安阳公主退下,可陛下未说话,她仍然不敢动弹。

    萧怀衍像是才记起贤太妃和安阳公主,他道“安阳既然自己寻了一门亲事,那朕会给她一道赐婚圣旨。太妃好好看管安阳,在她出嫁之前不许踏出长春宫半步。”

    安阳一怔,一开始没明白,但很快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她吓得跪了下来,“皇兄,我不要,我不要嫁到忠勤侯府。我不要,求求您了皇兄。我知错了,我再也不会再犯了。”

    若是赐婚,她就连和离都不可能了。

    贤太妃面色如土,也跪了下来,“陛下,安阳不能嫁给那个人啊。求求您了陛下。我会好好管教安阳的,她定会悔改的。陛下,求求您收回成命。”

    萧怀衍摁了一下生疼的额头,他撩了一下眼皮,“安阳出嫁后,太妃也该去行宫了。”

    此话不留一丝余地。

    贤太妃想到刚刚柳氏被拖出去的情形,她连再求一句的勇气也没了。

    贤太妃喉咙发紧,她只能谢恩,“遵旨。”

    姜太后看着贤太妃和安阳公主离开了,她对萧怀衍也有些发怵,刚面临这么大的变故,她心里且不平静,更不用说是萧怀衍。

    姜太后道“陛下,姜家当年犯的错,愿承担后果。”

    说完这句话后,姜太后觉得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被移开了。如今的情形比她所预想的要好上太多了。

    萧怀衍并未说话,幽黑的眼眸看着姜蜜。

    姜蜜垂下头,她扶着姜太后的手,跟着姜太后一道离开。

    萧怀衍看着她的背影,摁住额头,神色藏在阴影之中。

    在回慈宁宫的路上,姜太后在轿撵中睡着了。

    姜蜜脑海中还在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那种凶险的惊惧仍然萦绕在心头。

    从长安殿出来,就有那么多计谋等着她。

    只要错了一步,便身陷囹圄。

    思忖片刻后,让崔嬷嬷照看好姑母,她寻了个理由中途下了轿子。

    姜蜜又回到了曲松阁。

    周围的内侍和宫女都遣散了。

    黄昏的日光照出斜长的影子,她走了进去。

    御座上的人睁开了那双狭长的眼眸,他看着从余晖中走过来的人影,一时不确定是不是在做梦。

    萧怀衍哑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姜蜜抿了抿唇,“先前臣女曾应了陛下看龙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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