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那个人的路上, 侦探先生和神谷鸣一分享了一下当年的那起爆炸案。
“听说是在一家普通的咖喱店发生的爆炸案,最后被算作意外事故了。”
神谷鸣一认真的等待着后续,对方却又什么都不说了, 总觉得那背影有些寂寥, 可他的声音却是轻快的。
“没有后面了”神谷鸣一问。
“没有了。”侦探先生爽快的答道。
神谷鸣一少见的冒出了无语的心情,这和什么都没说有什么区别
“欸,”太宰治像模像样的感叹,“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不过我们等下要去见的人一定知道更多的细节,就让他来告诉你吧。”
神谷鸣一觉得这所谓的不知道更多,一定需要打个问号。
横滨是个接受力很强的城市, 任何其他城市无法被接受的污物都会被妥帖的收纳在遍布城市的大街小巷的黑暗里。
就是这样一条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做过黑暗的交易的, 颇有“内涵”的小巷里, 坂口安吾内心仍然在后悔接到消息之后, 自己竟然真的的按照约定来了这件事。
有些人的话,总是令人无法拒绝。
在坂口安吾这样一位特殊机关的公职人员身上,除了上司之外, 也还有其他无法,也不能拒绝的人。
横滨下起了细细的小雨, 轻薄的雨气从地面浮了起来。
神谷鸣一看到了站在那里举着伞的男人, 他背对着这个方向,大半个伞面遮住了上半身, 听到了踏在雨水上的脚步声, 才缓缓的转了身。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对方看到他的那个表情。
如果他的脑袋没有出事的话。
秀丽的脸都扭曲了一下, 破坏了那沉着的气场, 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但话到嘴边又都化为了迟疑。
神谷鸣一觉得他这个表情有些滑稽, 于是翘了翘嘴角。
“就是这位,”太宰治介绍道,“他在这个城市说是全知的也不为过,不过可能不会随便就告诉你哦。”
太宰治直直的看着坂口安吾。
这句话是在讽刺坂口安吾是个为了达成目的,可以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
坂口安吾能理解到话中的意思,如果被对方知道了,一定会说是因为他做贼心虚才能立马就明白话中的含义,但是除了用食指推了下眼镜之外,他也只能站在这里,任由对方说下去。
因为对方说的没错。
他既做贼心虚,又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神谷鸣一细思了一下侦探先生的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上前一步,诚恳又自然的说“开个价吧。”
这话让另外两个人都怔怔的看向了他。
“什么”坂口安吾怔怔的张开了嘴。
那副认真的模样看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他是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的在提出这个想法。
这太奇怪了,奇怪到让人不由怀疑他和另外某个人到底是养兄弟,还是亲兄弟。
不,其实放在这种情况下,这句话不算突兀,可是一般多少都会怀疑一下吧。因为太宰治说的天花乱坠,一点都不像是真的。但这个人,竟然就这样相信了太宰治的话,并且认真的去思考了。
他到底是神经有多大条这样不是会被太宰骗的团团转吗
不,太宰说不定不会骗他。
坂口安吾不太清楚的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恍惚间,面前的人与另外一个人重合在了一起,让人产生了奇妙的错位感,就像那个早已死去了很久的人重新站在了面前一样。
就是当初坂口安吾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在太宰治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之后,那个人也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开个价吧。”
坂口安吾心里有了种不妙的猜测,就算太宰已经通过人直白的告诉他他的弟弟想见你,这种不需要思考就知道“他”指的是谁的话,坂口安吾也一直以为这只是太宰的又一出想要作弄他的手段罢了。
他更希望是这样。
因为如果这是真的的话
他又该如何面对“他的弟弟”
在沉默中,神谷鸣一反应迅速的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奇怪的话,并且干脆的认了错。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经历的多了,他也能从周围人的反应中判断出自己的发言是不是不太恰当。
“不,不是你的错。”最后还是坂口安吾回答的,但是再多的,比如他与太宰治同时用一副受到了巨大震动的表情看向对方的原因,就没有说出口的意思了。
“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回答你的。”他做出了这样的许诺。
这个时候,太宰治就没有再捣乱了,站在一边,安静的看着两个人交流。
神谷鸣一不知道第几次说出了自己的开场白“在找我的义兄,他姓织田。”
他把当时在侦探社说的一切都又再说了一遍。
这让坂口安吾有些惊讶,他以为以太宰的性格,会让神谷君直接质问他,但是现在看来,对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的全名,就这样被骗过来了。
真是抱歉了,坂口安吾冷静的想,你恐怕要多扫一座墓了。
本来是带着伴手礼去见养父母,得知养父母去世了,想找义兄一起祭拜养父母,却发现,不过是多扫一座墓罢了。对这个人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太宰先生提过一起爆炸案,我们现在就在调查这起爆炸案,他说哥哥曾出现在爆炸案的现场,坂口先生还知道其他的细节吗”
坂口安吾察觉到了其中的恶意,太宰要他亲口把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被害人家属的面前。
然而,他还是敏锐的发现了这之中潜藏着的温柔。
虽然用这样的词汇形容太宰这个人很不合适,但对象是面前这个人的话,并非完全不可能。
如果上来就告诉对方,你的义兄也死了,很难想像,这个人要怎么接受这件事。
不过,如果让他在不断的探索过程中,一点一点的认识到真相,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即使结果相同,也会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起来。
即使这个结果,要用刺痛坂口安吾的方式来达成,就算换成是坂口安吾自己,也会这样选择。
他明白了太宰真正的意思。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戴着眼镜,如同一位行走在大学校园中的教授的男人脸上表情没有变化,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没错,那天你哥哥也在现场,那里是他曾经的住处。”
神谷鸣一十分想打断对方,那还不一定就是他义兄呢,但是看着对方的神情,这话又说不出来了。
坂口安吾报出了一个地址,并说他可以先到那里找找线索,找到什么了的话,可以再来问他,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也可以随时来问他。
神谷鸣一就这么迷茫的被忽悠走了。
总觉得坂口先生知道的比这些多得多,可他就是不告诉他。神谷鸣一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在玩解密游戏的玩家,被指引着揭开一层又一层尘封着过去的锁。
“走吧。那家伙有什么好看的。”太宰治伸手拽他,大步的往外走。
“欸,可是”
“没有可是”太宰治大声的说,“我们快点到那里去吧。”
“哦。”
这么干脆的答应了,让太宰治顿了一下。
“你确定你和你的义兄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吗”
不知道他怎么会问起这个,但神谷鸣一回答的很坚定“绝对没有。”
或许是错觉,神谷鸣一总觉得侦探先生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两个人匆匆忙忙的赶到了事故发生的地点,太宰治不知道从哪顺出了一张报纸塞到了神谷鸣一的怀里。
报纸上首页照片正是面前的这个地点,时间,大概是三年前。
面前的这栋二层的小楼看起来没有新的住户,院子上的地面,还残留着爆炸过后的痕迹,一片焦黑。
发生爆炸的是之前停在这里的一辆面包车,据说当时有几个小孩,因为贪玩被关在了里面,结果汽车的油箱漏油了。
当时在这里的咖喱店店主因为想要救人,也死在了爆炸中,尸体已经被烧成了黑炭,完全分辨不出模样了。
这起意外事故引起了社会的震动,还兴起了一阵安全防护意识的教育。
但是
神谷鸣一蹲在发生了爆炸的地面附近,查看着即使过了几年也保存完好的痕迹。
不对,这不是因为油箱漏油发生爆炸的痕迹。
这个痕迹太均匀了,就像一个完整的圆形,而油箱漏油的情况下,不会是直接发生爆炸,而是先起火才对。
神谷鸣一比对了一下报纸上的照片,根据汽车停放的位置,爆炸点应该在汽车的中间。中间这个位置,可就有些说法了。
“怎么样”太宰治走到了他的身边。
“这不是一起意外事故,而是人为的。”神谷鸣一站了起来,转身往屋内走。这次,他的步伐加快了许多。
并没有这么简单,他能看穿的东西,更专业的人会看不出来吗
那些警察,鉴定专家都是废物吗
有两种可能。
在日本这个国家,有着病态的怕沾染麻烦的文化,相对衍生的,就是谁也不愿意承担责任。如果没有人强烈要求,确实有可能直接被当成意外来处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绝对简单的多。
比起谋杀,肯定是意外更能减少对社会的影响,也不用承担调查过程中的任何风险。
第二种可能,就是谋杀者的背后存在着不可抵抗的力量。
一只无形的手操控了一切,根本没人惹得起,因此所有人都被迫装作不知情。
能有这样的力量,除了横滨政府,就是资本。
不管是哪一种,神谷鸣一都觉得卷进这样的事件的义兄,恐怕凶多吉少。那么之前侦探先生所说的,因为已经死亡了,而他去调查活着的人,肯定是找不到义兄的。
这个理由就成立了。
不会吧
他是来找人去给被借了身份的养父母扫墓的,不是来再多扫一座。
神谷鸣一走进了二层小楼,一进去,放眼看见的,就是凌乱的倒在地上的各种桌椅。
屋子里就像被人暴力破坏过一样,还保留着当年出事时的状态。他闭上眼睛,甚至恍惚的能闻到咖喱的香气,玩闹着的孩子的欢笑声,孩子来回跑动时踩过地板的咚咚声。
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残留着深厚而浓烈的情感。
他仰起头,看着楼上的位置,恍惚的呢喃“有孩子溜进来玩了吗”
太宰治身形迟滞了一下,也看了过去。
过了一会,他冷静的收回了视线。
“没有。”
“你没听到那些孩子玩闹的声音吗”
“你在说什么,这里除了你和我,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太宰治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一手放进来兜里“你怎么了”
神谷鸣一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甩掉“我只是觉得这里的气味很熟悉。”
那是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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