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当真这么心狠”
那拉贵人哭得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可端嫔却仍不肯松口帮她去找佟贵妃求情。
端嫔叹了口气,把手里捧着的珐琅茶盏搁下, “那拉贵人,你都说贵妃娘娘拒了你,本宫再去又如何呢要本宫说,小阿哥兴许只是昨夜受了冻才发起高热,你且让他静养几天,好好捂着,再饿几顿, 兴许就好了。”
那拉贵人不敢相信。
静养几天,饿几顿
这就是端嫔给的办法
她有心拿肚子里的孩子要挟端嫔,可她这胎周数都不敢担保能保证生下健康的孩子,端嫔早已有心抽手。
现在拿孩子要挟, 端嫔指不定巴不得如此呢。
那拉贵人红着眼眶,满腹委屈地回到后殿。
万黼咳嗽的厉害, 可瞧见那拉贵人进来, 却忙躲到被子里去,“额娘, 您别过来,仔、”他一句话没说完, 又咳起来了。
小脸本就通红, 此时更是带着病态的红晕。
“你别说话了, 奶娘快给他喂点水”那拉贵人冲奶娘喝道。
奶娘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倒了杯水,可这水, 万黼也是喝了几口就又咳起来。
那拉贵人忍不住走到床前, 抢过奶娘手里的茶盏亲自给他喂了几口水, 万黼这才慢慢不咳了,“额娘,我已经感觉好多了,我听说额娘您去翊坤宫要太医,您别做傻事,惹怒了贵妃娘娘,对额娘您没有好处。”
“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那拉贵人眼睛一瞪,刀锋似的扫过屋子里伺候的众人。
没人敢对上她的视线,纷纷低头。
万黼咳嗽一声:“没人,是我猜的。”
他不愿意让屋子里的人被额娘迁怒。
那拉贵人也心知肚明儿子是替这些人遮掩,她心里越发酸涩,她的儿子这么善良,这么孝顺,为什么老天爷却对他这么残忍。
她想到这里,眼眶忍不住又要红了,忙别过头,用手背擦去了眼泪,“这些事你别管,你这是小毛病,好好养几天就好了,太医说额娘肚子里是个小弟弟,你好好养病,将来小弟弟陪你玩,好不好”
就算是为了儿子,她也要豁出去了。
得罪死贵妃她也认了。
“好。”
万黼乖巧答应一声。
他低着头,想摸摸额娘的肚子,可想到自己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弟弟,又收回手,“额娘,我要睡了,你快走吧。”
“好,好。”
那拉贵人连声答应。
她出去后,万黼估摸着她走了有段距离,才用帕子捂着嘴唇咳嗽起来,帕子是月白色的,渐渐的却变成了红色。
“阿哥,血”
奶娘等人看到都吓坏了。
这咳嗽和咳出血来是不同的
前者是小病,后者却是要命。
万黼怔怔地看着帕子,片刻后,他把帕子丢入床边的铜盆里,“你们就当什么都没瞧见,不准和额娘说”
额娘已经为了他去翊坤宫闹过一次,他不能再连累额娘了。
初九下午。
阮烟刚睡完午觉,还没梳妆更衣呢,前面玉棋就来了,神色匆忙,行礼后道“郭贵人,慈宁宫来请娘娘和贵人、周答应去一趟,您快些梳妆打扮吧。”
“是出什么事了”阮烟从未见过玉棋这么慌乱过。
言春等人也都胆战心惊地看向玉棋。
玉棋道“听说那拉贵人闯了慈宁宫。”
阮烟仅有的一点睡意没了,她道“你去通知周答应,我这就换衣服。”
闯慈宁宫,那是什么概念。
大概相当于拿着玩具木仓在广场蹦跶,简直就是在作死。
阮烟真的疑惑,那拉贵人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以至于昨日在翊坤宫哭了,今日闯了慈宁宫。
等到了慈宁宫后。
阮烟就瞧见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疑惑,而佟贵妃脸色则是既惊又怒。
“人都到齐了,那拉贵人你就说说你到底为什么闯哀家的慈宁宫。”太皇太后表情却是没看出怒气来,恰恰相反,她这会子的表情很平静。
阮烟想想,也是,太皇太后经历过的事情可比今日这事大得多了。
“妾身只是想请太皇太后让周院判去给妾身的阿哥看病,万黼病了三日了,他每日都咳嗽,妾身真的害怕。”
那拉贵人沙哑着声音说道。
她没有落泪,她知道,眼泪对太皇太后没有用。
“不过只是些许咳嗽,”佟贵妃不悦,这点小事,那拉贵人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闹到太皇太后面前来,而,请周院判,她也配,如今周院判照看着太子,谁敢去开这个口
“贵妃娘娘不曾生育,怎知小儿体弱,些许风寒小病都能要了孩子的命”
那拉贵人冷冷说道。
这句话说得真是诛心。
佟贵妃瞬间恼了,“够了,本宫看在你生育有功,先前才没发落你,如今你倒是都跑来打扰太皇太后,那拉贵人,郭贵人有孕都不曾像你这么嚣张”
阮烟
她就是无语。
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佟贵妃扯她进来干什么
“郭贵人。”太皇太后突然看向阮烟。
阮烟连忙屈膝行礼,“是。”
“依你说,哀家该不该让周院判去看看小阿哥”太皇太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把难题抛给了阮烟。
佟贵妃和那拉贵人同时看向阮烟。
安嫔心里一紧,太皇太后怎么把得罪人的事交给郭贵人
这回答该,回头得罪佟贵妃,要是小阿哥真就是小毛病,万岁爷也不高兴;要说不该,那么就那拉贵人这狠劲,得恨毒了郭贵人。
佟贵妃料想郭贵人的脾气是明哲保身,这事估计不会掺和。
她心里正要冷笑。
却听到阮烟说道“妾身以为,自然是应该。小儿身上无小病,那拉贵人又这么着急,定然有她非要请太医去瞧瞧的原因。再者,太子爷已经痊愈,想来就算是让周院判来看看小阿哥,也不妨事。”
那拉贵人怔怔地看着郭贵人。
她同郭贵人要深算,只有些宿怨,却没什么交情。
她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郭贵人竟然会站在她这边。
“那就这么办。”太皇太后颔首“来人,去传哀家口谕,让周太医去咸福宫给万黼瞧瞧。”
“妾身叩谢太皇太后”那拉贵人连忙磕头。
太皇太后道“你不必谢哀家,万黼是哀家曾孙,哀家自然不会置之不理,但你闯慈宁宫的账,将来等你生了孩子哀家再和你算。”
“是,妾身该罚。”那拉贵人这会子什么都答应了,就算太皇太后要降她份位,她也不在乎了。
太皇太后处置完毕那拉贵人,又看向一脸郁色的佟贵妃,“贵妃,今儿个这事,哀家本不想说,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也有错,皇家子嗣的事无小事,那拉贵人都去求你,你就算不答应,也该让人告诉万岁爷或者哀家一声”
“是臣妾一时糊涂。”
佟贵妃忙屈膝跪下。
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哀家且告诉你一句,有些事宁可多做,不可不做。倘若做不好,自然有旁的能做好的人替你分担。”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分宫权了。
几个嫔都瞬间来了精神。
佟贵妃心里都在滴血,脸色煞白地道“臣妾记住了。”
太皇太后这才让她起来,“哀家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以后有什么事不必大惊小怪,闹得闯宫门,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众人连声道是。
阮烟离开时,那拉贵人从她身旁经过,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今儿个的事,算我欠你的。”
阮烟低声道“你不必多想,我不为这个,是为的小阿哥。”
再怎么担心得罪人,她也做不到将一条性命置之不理。
何况那还是个四五岁大的孩子。
而且,她也相信,那拉贵人不是作秀,一个当额娘的是舍不得这么“诅咒”自己孩子的。
那拉贵人怔了怔,她低头看了眼阮烟的肚子,“你这孩子乖巧,想来将来肯定是个孝顺孩子,不至于让你操心。”
那拉贵人说完这话,便去了。
安嫔拍了拍阮烟的手,“你不必担心,天塌下来,本宫撑着。”
那拉贵人回到咸福宫时,周院判已经来给万黼把脉了。
其实不必把脉,只是看面相,周院判就知道,小阿哥命不久矣了。
但他仍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可把出来的脉像却是解索脉如解乱绳之状,指下散散无复次第,五脏绝也。1
此乃死脉也。
便是华佗转世,扁鹊重生,也无药可医。
周院判怔楞片刻,他看着小阿哥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拉贵人焦急道“太医,小阿哥的病厉不厉害吃什么药他的身子不好,药性可不能太猛。”
“贵人,小、小阿哥”
周院判不知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小阿哥笑道“额娘,您不要为难院判了,大概我是要死了。”
一屋子所有人全都跪了下来。
“胡说”那拉贵人愣了片刻,吼道“你明明不过是咳嗽几声,发了高热罢了,哪里就死不死的额娘为你立了长生灯,阎王爷不敢收你的”
她转过头看向周院判“周太医,您医术高明,太子您都能治好,小阿哥的病也不在话下的,是不是”
周院判不敢言语。
太子不同小阿哥,太子身体康健,再加上太医院上下都悉心照料,且出痘被发现的早,自然很快就治好。
可小阿哥,这身体已经破败不堪,若是早个一两日,兴许还能有的救。
见周院判迟迟不答。
那拉贵人倏然跪下,“周太医,您救救我儿子,要什么药,我都去找,我听说民间有偏方,以人肉为药引,能有奇效您就算要我的肉,我都不吭一声”
周院判吓了一跳,忙也跪下,“那拉贵人,不是奴才不肯治,小阿哥已经治不得了,若是再早一两日,兴许还有意外,可现在,”
他咬牙道“您还是趁早给小阿哥准备后事吧。”
那拉贵人仿佛呆滞住了。
周院判忙让人把她搀扶起来,因她有身子,怕她出事,赶紧给她把脉,这回却是侥幸没事。
周院判一边叮嘱人照顾好贵人和小阿哥,一边忙去把这病情告诉太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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