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面色有些尴尬, 先前或许是有些伤心,但现在得知大福晋又有喜了,这伤心便去了。
她压低声,道“苏麻喇姑, 这阵子小格格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刚才有宫女来说, 小格格”
她顿了下, “去了。”
苏麻喇姑心里一紧, 怪道刚才正殿气氛那么僵。
原是出了这事。
这事还真不能说, 至少今日不能提。
但苏麻喇姑心里也心疼那孩子, 惋惜不已“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惠妃神色幽远, 仿佛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几个月的孩子都是如此,些许天冷天热, 害一场病, 就留不住。”
苏麻喇姑也想起惠妃以前没了好几个孩子。
一时间虽说想怪惠妃没照顾好小格格,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 大福晋已经悠悠转醒,她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半空。
阮烟忙道“现在要紧的是让大福晋定定神,别等会儿露出什么迹象来, 今儿个不知多少人等着瞧她呢。”
“是、是。”
惠妃回过神来, 即便不喜阮烟,此时也对她生出一丝感激。
她走到大福晋身旁,婆媳关系疏离的毛病就在这时体现, 惠妃就算想说几句和软话, 自己也张不开嘴, 也怕惠妃多心。
苏麻喇姑看不下去,走过去,在大福晋身旁坐下。
她面容慈祥和蔼,“大福晋,您得节哀,这不是只为了您和大阿哥,也为了您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
大福晋听到一个字眼,回过头来,眼神怔怔地看着苏麻喇姑。
阮烟走过来,“太医刚刚给你把过脉,你有喜了,如今还不知几个月,但是前几个月可不能大喜大悲。”
大福晋脸色苍白,眼神落在自己的腹部,心里想着是今儿个临出门前,她听那孩子的哭声听得心里实在难受,想留下来。
可众人都劝她今儿个不能不露面。
万寿节,多大的日子,别说是格格病了,就是大福晋病了,也得露面
她还想着,回去后要抱抱她,要给她喂药。
等病好了,带她去御花园玩。
可孩子就这么没了
大福晋仍然不敢相信。
她感觉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阮烟看了眼惠妃,惠妃像个哑巴似的,对上阮烟的眼神,也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平日里掐尖拿要,关键时候派不上用场
阮烟心里骂了一句,但吉时就要到了,要是耽误了,那才叫麻烦。
“大福晋。”
阮烟神色严肃,“本宫也知道你此时心里难受,但今日不是能难受的日子,今儿个不知多少宗亲命妇进宫。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大阿哥,为你这未来的孩子着想。”
“小格格这事姑且不能提,就算要提,也只能提你有喜的事。”
阮烟知道这番话,大福晋现在未必想听。
一个刚丧女的人,心里有多难过,她是知道的。
但,宫里头的人,尤其是女人,没有太多难过的资格。
伊尔根觉罗氏怔了怔,眼神定定地看着阮烟,“大阿哥”
“是啊,好孩子,打起精神来,我们都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今日不是难受的日子。”
苏麻喇姑劝说道。
兴许是大阿哥,又或者是为了还没出生的孩子。
大福晋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
她只是刚刚受了刺激晕倒,现在醒来自然没什么大碍,皇太后那边知道她有喜,还笑道“这孩子来的是时候,双喜临门。”
大福晋笑了下,眼眶泛红。
后宫妃嫔都有些沉默。
今儿个宫宴,许是大家都觉得万岁爷在为蒙古的事不高兴,因而宫宴上倒是都有些拘束。
大福晋和后宫妃嫔的神色,也因此没叫人看穿。
阮烟等人送上贺礼。
佟佳氏不知怎么想的,竟笑着说道“万岁爷,今儿个还有意外之喜,大福晋又有了身子了。”
康熙神色不见有多喜悦,却也让人赏了大福晋好些好东西。
大阿哥惊喜交加,朝大福晋看去时,却见她脸上不见喜色。
大阿哥眉头皱起,有些疑惑。
下午。
宴席散了。
大阿哥喝得有些醉了,太监们搀扶着他往外走。
大阿哥却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他看向落后一步,低着头,魂不守舍的大福晋,“今儿个你身子是不是不舒服”
“臣妾身子没有不适,多谢爷关心。”
大福晋低声说道,她的声音沙哑,听得出悲痛。
大阿哥心里一软,拉着她的手,“是额娘给你气受了我替她和你赔不是,额娘是这个脾气,但”
“小格格没了。”
大福晋突然出声,打断了大阿哥的话。
傍晚的风吹得急,大福晋的话仿佛被风一刮,吹走了。
甬道静悄悄的。
太监宫女们屏息凝气。
大阿哥的醉意一下去了,他不敢置信地握紧了大福晋的手腕,“怎么回事今儿个早上明明还好好的”
虽然小格格不是阿哥这件事让大阿哥刚开始有些失望,可到底是亲生骨肉,又是他第一个女儿,大阿哥嘴上不说,疼得不比大福晋少。
大福晋脸上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臣妾也不知,早上在慈仁宫花叶来报的信,今儿个又是万寿节,后宫娘娘的意思是这事今日不能提。”
大阿哥的心一阵阵地往下沉。
不远处。
阮烟和安妃坐在辇子上,瞧见他们夫妻定定地立足在那里,阮烟心里叹了口气,对抬辇子的太监道“且绕去其他路吧。”
她想,这个时候,无论是大阿哥,还是大福晋,都不想看到其他人,更不想被其他人看见。
小格格没了的事,过了几日后,惠妃才报给了康熙和皇太后。
连带把大阿哥把伺候小格格的奶嬷嬷,宫女太监全都发落了的事也一并说了。
康熙并没有说什么,只道了声知道了。
惠妃总觉得万岁爷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只是装作不知道。
“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许是被小格格的事吓到,雅莉奇原本不怎么陪两个妹妹玩,这几日早上和晚上都要过来瞧瞧,瞧见两个妹妹活蹦乱跳,才放心。
她一来,大格格和三格格也跟着来。
安妃捧着茶,“是这几年宫里太平了,早些年宫里不知没了多少个孩子。”
雅莉奇听见这话,脸色微白。
大格格和三格格脸色就更苍白,嘴唇都有些颤抖了。
阮烟嗔怪地看了安妃一眼。
安妃却道“既然都要教她们那些功课,这些事她们听听也好。总好过糊里糊涂,什么也不知道,将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好。”
安妃一向比阮烟果断。
这点儿阮烟也是心知肚明的。
“善贵妃娘娘,宫里头以前真的没了很多孩子吗”
三格格睁着眼睛,既害怕又好奇地问道。
两个格格虽然岁数比雅莉奇大,可却被保护的很好,或许说,她们身边人压根就没人告诉她们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就比如大格格,别说宫里的事,就是后宫妃嫔,如果不是身旁人介绍,她连谁是谁都不知道。
安妃看向阮烟,眼神是,你说要教的孩子,你可得好好教。
阮烟想了想。
她道“不说宫里,就是寻常大户人家也多半如此。妻妾众多,可相公就一个,家产就一份,想要争家产,要么自己儿子有出息,要么就是干掉别人的儿子。前者不容易,后者就简单多了,收买个人,或是给小孩子喂不该吃的,或是给孩子盖被子蒙着头,孩子可不比大人,不会说话,也不会逃,要想弄死一个孩子,还真不难。”
大格格几人越听脸色越白。
阮烟虽没有明说宫里,可大户人家如此,宫里的阴司手段只有更多,更狠。
“那小格格是”
雅莉奇压着跳得飞快的心,担心问道。
阮烟想了想,摇头道“这有可能是个意外,格格不比阿哥,即便是福晋所生,也不值得被害。除非那人真的脑子糊涂,否则不该干出这等蠢事。”
雅莉奇几个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她们到底还是天真,心善,宁愿小格格是意外去的,也不希望她是被人害了,才没的性命,前者让人感叹人世无常,后者却叫人惋惜。
阮烟有一句话说中了。
害小格格的那个人真的没什么脑子。
李氏从知道伺候小格格的奶嬷嬷等人都被送到宗人府后,脸色就格外苍白,手都在哆嗦。
刘嬷嬷一进来,李氏就忙起身,屈膝跪下,“干娘救我。”
刘嬷嬷吓了一跳,顾不得问李氏怎么在这里,忙往外瞧了瞧,见到没人赶紧把门带上,“格格,您、您这话什么意思”
李氏颤抖着嘴唇,“嬷嬷,格格、格格”
“格格的死和你有关系”刘嬷嬷瞪大眼睛,神情仿佛要把李氏给吃了。
李氏吓坏了,眼泪直流,“我没想害格格的,她一个丫头片子,我害她做什么,我只是想,想气气大福晋罢了。”
今日万寿节,她一个不入流的格格,连去的资格都没有。
正院的人都笑话她。
李氏心里有气,路过时,见奶嬷嬷们不在,小格格也哭睡了,便把门窗开了,想着让小格格再病几日,好叫大福晋伤心难受。
可她想不到,小格格竟然就这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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