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宋阮阮, 江海对她咧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宋阮阮连忙快步走上前去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周凤英抹着眼泪道“他今天进天华山打猎的时候遇到了野猪,被野猪牙给顶伤的”
事到如今, 江海都伤成这样了, 她对宋阮阮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宋阮阮能帮她劝住江海才是最要紧的。
宋阮阮这才确定,原来江海这些天晚上出去,竟然是去打猎了。
晚上进深山打猎的危险性, 即使她没经历过, 光是凭常理推断也知道。
她为自己曾经对他的误会感到有些抱歉,看他伤成这样, 更是心情复杂。
她没法骗自己说这和她没关系, 江海如果不是为了给她买这买那, 根本不会那么频繁地晚上出去“办事”。
这伤很大程度上都是因她而起。
江海对母亲的眼泪颇为不耐烦,他站起身来,催促父亲道
“别管这伤了,快把二哥叫起来, 我回来是叫你们帮手去抬野猪,可不是跟你们在这磨蹭的”
他以前打架也时常受伤, 他完全没把这个伤口放在眼里, 哪怕流血多得让他有一点眩晕,却依然满心想着刚才的野猪。
周凤英更急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野猪,天华山那么远,你一来一回少说得两个小时, 血都要流光了阿海, 妈求你了, 先去你红岩叔那里包扎止血”
江海却是一点都不听劝
“那野猪都被我杀死了,要是被别人捡走,我这伤才真的是白搭,快点”
原来他一路带着这么深的伤回来,根本不是为了治伤和包扎,而是为了叫帮手去搬野猪。
意识到这一点,宋阮阮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现代社会的人,被猫狗咬个小口子都忙不迭消毒打破伤风狂犬病针,他受这么严重的伤,竟然还不顾伤势一心惦记着被杀死的野猪
他自己不当回事,她却明白,以他这个伤势,但凡处理得不及时,破伤风和失血过多,哪一个都是难以承受的后果。
“不许去,你必须先处理伤口”
宋阮阮第一次这么强势地说话。
哪怕声音还是软软地,没什么威慑力,历来眼波柔软的眸子里却写满了不容商量的坚决。
江海被她的气势震了一下,回过神来,缓声安抚宋阮阮
“别闹,好好在家等着,天亮就有野猪肉吃了”
发现宋阮阮在担心他,他很高兴。
正因为如此,他就更不能放弃那头野猪了。
以往他都只能打一些野鸡野兔之类的猎物,这次天大的好运才能遇到一头野猪,并且成功把野猪杀死。
这头野猪,就算是要按照家猪交征购任务,卖了也少说能得两百块钱。
到时候,不管是给宋阮阮买什么他都有底气了
这么个伤口算什么,多流点血又不会死,野猪绝对不能丢
说完,他转身看向父亲和已经起来的二哥。
“你俩去不去,不去我就去喊别人帮我。”
说着就要跨过门槛出门去。
“阿海,阿海,你别这么犟”
“三哥,你别去”
他们不懂什么叫破伤风也不知道太多医疗常识,但江海此时唇色苍白还在冒冷汗,单是这样就足够让她们心惊胆战。
周凤英和江小河都要去拉他,都被他一把甩开。
宋阮阮看他此时依然倔强地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也是又气又急。
他要是因为没能及时治伤出了什么意外,不仅是江家人,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江海你站住”宋阮阮怒喝一声。
“你要是敢跨出这个门槛半步,我以后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明明不大的声音,却像是给雷厉风行要冲出去的江海按了个暂停键一样。
江家众人惊异地看到向来脾气犟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江海,在一只脚要跨出门槛之前,及时地收了回来。
宋阮阮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怒火,昏黄的煤油灯下,看起来竟似有些晶莹的水光。
她愤怒地瞪着他
“谁稀罕吃什么野猪肉你知不知道,你这伤口不及时消毒缝合,是可能会感染破伤风的我最讨厌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了”
江海怔住,她是哭了吗
仔细看来又像是错觉。
可无论如何,他也没办法在宋阮阮如此生气的时候再违逆她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顿了片刻,颓丧地垮下肩膀
“行行行,我不去了野猪不要了”
没有什么比宋阮阮不理他更严重的事了,十头野猪也比不上
宋阮阮原本是有些生气的,但见他一副放弃了野猪跟剜肉一样的表情,不合时宜地觉得有点好笑,心里的那点怒火也跟着消了。
想想也是,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才猎到的野猪,而这又是个物资如此紧缺的年代,一头野猪确实很难放弃。
于是她道
“即使你不去,叔叔他们也有很大的希望能找到野猪。”
然后便见江家众人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真的”这是眼睛里瞬间满怀希望的江海。
“阮阮你是不是有办法”这是最关心野猪去向的刘继红。
宋阮阮道
“沿着江海的血迹找就可以了。”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可不是吗,江海的伤口那么深流了很多血,肯定是一路从和野猪搏斗的地方滴着回来的。顺着这血迹,自然就能找到野猪。
“瞧瞧,我们都急糊涂了还是宋姑娘聪明”
周凤英欣喜地道,“阿海,你这下可放心了吧,走,咱们快去找你红岩叔”
宋阮阮也立刻表示要陪着去。
江海是因为她受的伤,情况又看起来不太好,如果不亲自确认他不会有事,她即使在床上躺着也会睡不着。
周凤英想,还是她镇得住自家儿子,倒也没反对。
于是,两人用一块棉布简单给江海把伤口扎起来稍微起到一点止血作用,便打着火把朝卫生所的江红岩家走去。
江红岩家离江海家不算远。
宋阮阮经过这几天的锻炼,速度已经稍微提升一些,勉强能跟得上江海特意放慢了的脚步,三人大概只花了十六七分钟就走到了江红岩家。
江红岩作为卫生员对于有病人半夜来敲门已经习以为常,即使如此,一看江海这样还是吓了一跳。
“阿海这伤口太深了,得缝针”
江海又流了一路的血,到的时候脸色更加苍白,因为眩晕和乏力,一来就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闭目养神。
周凤英立刻道
“那快给他缝”
江红岩一脸为难,说村里的卫生所没有羊肠线也没有麻药,更没有消毒的条件,他没法缝。不仅他这里没有,最近医药紧缺,连镇上都不一定有。
而且江海目前的情况根本支撑不到走到镇上了。
“他这伤口太深了,要是不及时处理后闭合起来,不说很难止血,还很容易感染破伤风”
周凤英顿时无比着急,眼眶都红了
“那可怎么办,他叔,你可要想想办法”
来的路上,她已经问过宋阮阮什么叫破伤风了,现在听江红岩也这样说,更是吓得不行。
“你别吵,我想想办法。”
见江红岩也是一脸为难的样子,宋阮阮突然想起现代社会用于伤口缝合的蝶形胶布,便试探性地道
“江医生,是不是只要让伤口稳定地闭合起来就可以”
江红岩道“是这样没错,但关键就是怎么才能让伤口稳定闭合。”
“麻烦您把医用胶布和剪刀给我用一下。”
江红岩听她这语气,再看她不慌不忙的神情,就知道她应该是有办法的,立刻把药箱里的这两样东西拿给她。
宋阮阮其实挺擅长剪纸做手工,很快就用医用胶布剪出了蝶形两头很宽,中间极细。
江红岩也是个聪明人,一看就明白了这胶布的用法,激动地道
“这办法好又能固定又能透气,还不用留下针眼姑娘你可真是太聪明了快,我先给江海消毒,你多剪些”
宋阮阮见自己的办法得到了肯定,心下顿时松了口气。解决了缝合的问题,以这位江医生的医术,应该就没问题了。
她立刻按照对方的要求加快速度剪出很多条蝶形胶布。
这样的胶布和专门的蝶形胶布肯定没法比,但应该也能凑合用一用了。
江红岩这边先用针封住了江海的几个穴位,暂时止住了血,手脚麻利地为他进行了清创消毒,然后将江海的伤口精密地合拢,用蝶形胶布牢固地粘起来,又敷上了止血消炎的药粉,将整个伤口用绷带包扎起来。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总算是处理好了伤口。
“好了,明天去镇上打一针破伤风,我再开点消炎药给他吃着,就没事了”
听到这话,宋阮阮和周凤英都放松下来。
紧张的抢救过去,江红岩便再次夸赞起了宋阮阮刚才的创意。
“姑娘可真是脑子活络,竟然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作为一个医生,他觉得这真是一个太让人惊艳的创意了。
这不是宋阮阮自己的发明,她自然也不会厚颜无耻地居功。
她没忘记自己的失忆人设,半真半假道
“这不是我自己想的,而是刚才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片段,应该是在书上或别的哪里见过。”
“那姑娘你的见识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江红岩由衷赞叹道。
周凤英从儿子伤势得到控制的紧张中松弛下来,此时听到江红岩如此夸赞宋阮阮,又想起刚才她在家出主意让大家顺着血迹去找野猪,便不由得对她有些另眼相看。
没想到宋阮阮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却能有这种急智和见识。
先前她接纳宋阮阮,只是出于良知和责任,现在看来,她也并没有那么一无是处。
而且还镇得住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
仔细想想,其实也算不错了。
此时的她并没有想到,宋阮阮还能给她创造更多的奇迹,让她深深地明白有用的不仅是强健的体魄,还有知识与智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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