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风波一直持续了近两年, 才终于在最上层政府的彻底定调里结束。
民营经济被承认是社会主义经济的一部分,地方陆续开始草拟针对民营经济管理的地方法规,所有在风雨中依然坚持着的个体户们终于吃了一颗定心丸。
先前在风波中选择蛰伏的各种店铺摊位作坊工厂, 也开始筹谋着再次开业。
江海和他们不一样,他的制皂厂在这两年间,除了最开始暂时关停了两个月,一直是维持生产状态的。
当初他的情况引起了省里最高领导的重视, 出于民众对于用皂需求的考虑, 也因为c省并没有太拿得出手的化工产业,省里的最高领导一力保下了他的制皂厂。
只是在销售方面, 让江海由原本的自产自销,变成了供销社和百货大楼专销。在这样的销售机制下,产量和利润自然是会受到影响的,但相比其他被迫关停的作坊和工厂,已经算是情况不错的了。
如今上面彻底定调, 在事业上,当务之急自然是恢复已经中断了两年的全省销售网。
但对江海来说,远有比这更要紧的事情那就是向宋阮阮求婚。
之前的一年多, 哪怕工厂并未关停,但县里市里对他的举报就没停过,他不敢把宋阮阮牵扯进来。
如今危机彻底解除, 他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便他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事业什么时候去拼都可以,但阮阮只有一个,让她多等一天, 他都担心她被人抢走。
此时宋阮阮已经硕士毕业, 经过一些自身的努力, 她分配到了c省的省大做化学院的老师。
她知道,风波必然会过去,未来将会是民营经济腾飞的时代,她将来必然是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到公司上的,但又不想完全依附于江海。
大学老师科研环境不错,平时上课时间少,又有寒暑假,无疑是最合适的工作。
如今她已经在省大任教满一年,刚刚转正。
在省大的一年,她很受学生欢迎,和同事的老师们相处得也不错,生活与工作都很轻松。
这天,结束上午的授课,刚走出实验室,宋阮阮便遇到同组的一位过来上课的女老师对她挤眉弄眼
“宋老师,办公室那边有人等了你好久了”
“什么人啊”
“你去就知道了”对方神秘地道。
宋阮阮走回办公区,在距离办公室十多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办公室外的走廊上,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穿着黑色的长款呢子大衣,围着灰色的羊绒围巾,单手插兜,明明是文质彬彬的打扮,配上他的板寸头和线条冷峻的侧脸,在他身上却硬生生多出了几分强势的不羁。
尽管已经有一个月不见,宋阮阮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江海。
碍于局势紧张,这一年多以来,两人虽然依旧保持着往来,却都有些偷偷摸摸的意味。他每次都是晚上来找她,早上天不亮就走了,跟搞地下工作一样。
但这一次,他竟然如此高调地站在了她的办公室外,告诉她的同事,他来找她。
想起前几天看到的报纸,她顿时明白了,不由露出会心一笑。
他是终于觉得,现在和她来往不会给她带来危险了吗
真是个固执的家伙。
“江海”
她走近几步喊了他一声。
原本张望着中庭对面的楼梯间的男人顿时回过头来,锋锐硬朗的五官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染上了柔色。
他迎上来,深邃的黑眸里闪着兴奋的亮光,又带着几分不受控制的紧张
“阮阮,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啊”宋阮阮好奇地问。
江海神神秘秘的“你到了就会知道。”
宋阮阮歪歪头,红润柔嫩的唇角微微一扬,心中有些看穿的了然“好吧,那我就等到那时候才知道好了。”
她是乐于接受各种用心制造的浪漫的,既然他要神秘,那她就暂且配合一下。
走到校门外,宋阮阮才发现那里停着一辆红旗牌轿车,江海走上前去,颇有绅士风度的做派,给她拉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等护着宋阮阮上了车,这才跟着坐上了后排。
难怪刚才不让她去骑自行车。
“哪来的车子呀”
宋阮阮问道。
“跟人借来的。”江海说完又立刻补充道,“不过阮阮,我跟你保证,最多不超过三个月,我们也会有自己的车子,以后你冬天出门就再也不会被冷风吹到了”
如今要买小汽车,几乎要提前好几个月去订,还要找关系才能拿到。
要以手中的现金流来说,他作为制皂厂的厂长,去年就完全能给自己配一台了。但那时候形势严峻,不好如此高调,便一直没买。正要用的时候,却没有。
但今天这样的特殊时刻,他不想让阮阮在吹着冷风骑自行车去。
他要给她完美的体验。
汽车缓缓启动,宋阮阮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一定预感。
不过,看旁边这个男人时不时捏拳,坐立难安的紧张模样,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车子行驶到了中央广场,宋阮阮一下车,便看到了广场上摆得密密麻麻的盆栽玫瑰花,绿色的花叶之间,点缀着朵朵盛开的红色玫瑰,隔着好几步远,便传来了馥郁的香气。玫瑰花上空,则是用铁丝架挂满了红色的大灯笼。
玫瑰花的区域之外,天空上漂浮着许许多多个五彩斑斓的氢气球,大约每百个的线束成一束,共有几十束,由专人拉着。
这些人都是跟着江海一起做生意的朋友和下属。这些曾经的小混混们,跟着江海做生意这么多年,如今个个都人模人样。
除此之外,周围还已经聚集起了好多看热闹的路人,这样的场面在后世稀松平常,在此时却是前所未有的罕见。
看到这样类似于后世庆国庆迎中秋的场面,宋阮阮被高高勾起了好奇心,她竟然有点猜不到江海是要干什么了。
“你就是想让我来看这个吗”她问江海。
迎上她疑惑的目光,江海浑身的气势变得越发紧绷起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对其他人做了个手掌向下压的手势,只听唰地一声,每个氢气球束之下便掉下来一条红色的条幅,上面用印刷着各种表白的诗句。
宋阮阮正在细细地看那些肉麻的诗句,便听身前扑通一声,一转头,便见江海已经双膝着地跪在了她面前,如同向神女朝贡一样高高地举起一个木制的盒子。
向来嚣张跋扈的男人,英俊硬朗的面容因为紧张而泛起潮红
“阮阮,嫁嫁给我好吗我一定一辈子都对你好”
质朴的话语,如火般热烈燃烧着的目光。
终于明白这折腾了快一上午的布置是为了向一个女孩子求亲,围观群众发出惊诧兴奋的呼声,尤其是女孩子们,因为这大胆又浪漫的告白激动得快跳起来了。
而作为主角的宋阮阮,看着眼前双膝跪地的男人,以及盒子里那颗硕大的能给寿星老人送礼的金戒指,还有全场的盆栽玫瑰,有扶额的冲动。
她终于明白他是要干什么了。
如果这不伦不类的场面是为了求婚的话,她大概也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她好像确实随口跟他说过,要结婚的话,是要先求婚的,求婚要有玫瑰,气球,戒指,男方还要当众下跪让女方嫁给他。
然而她没说清楚,于是在他的理解之下
玫瑰便成了盆栽,气球活像是卖气球的一样,下跪成了上坟的姿势,戒指也是越大越好,还添上了自以为琢磨到她喜好的肉麻表白情诗和喜庆的红灯笼。
她忍俊不禁地偏过头去,肩膀都在微微抖动。
江海见她如此反应,顿时忐忑极了
“阮阮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宋阮阮心道,哪里都不对。
可这个人是对的。
两人相识到如今,长达八年时间,他始终不改初心,对她细心呵护,无理纵容,为她遮风挡雨,愿意为了她的平安幸福付出一切。这样的一个男人,尽管有时候犯傻,有时候过于执拗,却让她有足够的信心与他一同步入婚姻,渡过今后枯燥漫长的岁月。
“快起来啦。”
宋阮阮柔声道。
江海紧张地道“阮阮,要是哪里没做好,你告诉我,我重来”
宋阮阮嘴角带着莞尔的笑意“不是说丢人么,难道还想再跪一次”
明明之前听她说,求婚的时候男人要在大庭广众下跪他还很抗拒地说那多丢人,今天却跪得如此毫不犹豫。
看到她眼中的笑意,江海心中逐渐有了一点底气,响亮地回答道
“如果阮阮肯答应我,跪一百次都行”
在他看来,这大概是阮阮在考验他的决心。他看重男子汉尊严,如果要娶她,那就一定要在众人的见证之下,让她和别人都知道,为她下跪他也甘之如饴。
“傻瓜,快起来啦”
宋阮阮没有纠正他的错误理解。
传统的告白场面,单膝下跪的男生她经历了无数次,就让这一次,成为最特别的吧。
毕竟江海对她来说,也算是特别的存在。
江海执拗地望着她。
宋阮阮看他关键时刻竟然如此呆头呆脑,不由娇嗔了他一眼
“给我戴上你的戒指,起来。”
这个丑得出奇的戒指,为了仪式的圆满,就暂且戴一戴吧。
江海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阮阮,你答应了”
宋阮阮点头。
江海怔愣了一会儿,颤抖着手为她戴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戒指,情难自禁地捧着她葱白一般纤细柔嫩的手,将那戴着戒指的手指贴在自己脸上
“阮阮,阮阮,我好高兴,你终于答应了”
相识八年,心心念念睡梦中都忘不了的心上人,终于亲口许诺了他共度一生的未来回首曾经的煎熬辛酸,一切都值得了。
无论以后还有多少风雨与险阻,有她在身边,他都无所畏惧。拼尽一切,也一定会守住两人相守一生的安宁幸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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