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五章 白玉狼毫笔

小说:名侦探夏贵妃 作者:衣带雪
    “还不从实招来”

    兰少卿一见仇老六动摇, 凭经验就嗅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当真要本官大刑伺候吗”

    大理寺外下起了雨,隐有闷雷在云层中滚动,衙役们手中水火棍齐齐一顿地, 叫仇老六惊得一颤,贴在地上的双掌汗如雨下,在石砖地上浸出两个湿哒哒的掌印。

    乐朗见证词苗头似有转机,忙道“大人明鉴必是这仇老六想要栽赃嫁祸于我, 刚才在太师府中, 他找我想私了,开口就是三千两银子, 我不同意,他便想将我推下假山如此恶贼,岂能放过他”

    兴许是被吓过了头, 仇老六一看乐朗的样子, 梗着脖子道“秋瓶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我便是再怎么丧心病狂,怎能拿妹妹的性命来说事儿你们不过是看着这姓乐的名门出身, 不敢得罪他,便将罪名栽在我们平头百姓身上, 我今日便是一头撞死在你们大理寺, 也要为我们穷人家讨个清白”

    见仇老六一副滚刀肉的德性, 夏洛荻问道“大理寺办案, 一是一、二是二, 撒泼耍赖的不是没有, 你且看右边墙上的条例。”

    仇老六一扭头, 瞥见大理寺正堂右边墙上挂着一幅条陈, 上面明确写着撒泼耍赖咆哮公堂者, 可一而再,不可三,三次扰乱公堂,视为嫌疑重大,便是事后查清真相无罪,也要服徭役三年,有罪则按刺字降为奴籍,重则问斩。

    “你还能再咆哮公堂一次,我们都可以等。万一罪名在他,届时你和他一并菜市口见也说不准。”夏洛荻道。

    便是放在刑部都不至于这般严刑峻法,独大理寺有当庭问斩之权,仇老六顿时卡了壳,慌忙道“小人无意冒犯公堂,只是这内监衣服真是秋瓶从宫里带出来的,小人先前也确实听妹妹说过德妃娘娘预定在今日回娘家省亲想着这姓乐的自打秋闱高中,便到处巴结上官,交游权贵,这太师府的宴会也定不会错过,便想偷摸进去,好以他的名声要挟,好给秋瓶换点棺材本。”

    他此言一出,听审的诸位都露出不齿的神色,夏洛荻道“好,既然你口称是秋瓶告诉你德妃娘娘要省亲的消息,那到底是何日何时告诉你的”

    “这”仇老六道,“小人也着实记不清了。”

    夏洛荻道“你记不清这事是丹华宫初九便定下的,倒记得清楚十月初一省亲的日子”

    “对就是九月初九定下的”仇老六忙道,“小人想起来了,就是那日秋瓶回家的时候告诉小人,娘娘是十月初一省亲”

    “胡言乱语”

    德妃终于忍不住怒道“中秋节出了那般大的事,省亲推迟到九月底才定下的,你初九便知晓,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吗秋瓶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仇老六一慌,不住磕头道“娘娘是小人糊涂了,可那到底是小人的亲妹妹,小人再怎么丧心病狂又岂能做出杀妹之举啊”

    李太师听得皱起眉头,道“此人已是垂死挣扎,不过他只欠乐举人一千两银子,为何又要索要三千两,莫不是当真贪财至此”

    “这就要问秋瓶提过的,仇老六要将她卖去的下家了。”

    说话间,大理寺的差役冒雨带着一个穿绸衫、腰系一条麻布的中年进了大理寺。

    “兰大人,此人为仇老六约好的富户薛氏,我等到他家时,只见他家在办丧事,便将他这主事的带了来。”

    那中年进来之后,一见仇老六,便连忙擦了一下头上淋到的雨水,跪下去口呼“青天大老爷”。

    “你是富户薛氏这仇老六之前是否有同你约定将其妹秋瓶,抵给你家痴儿做冲喜的儿媳,借以换取钱财”

    那薛富户慌忙道“绝无此事草民只是同他吃了酒,街坊邻里或有些谣传,不值得入贵人的耳。”

    兰少卿略一沉吟,如这薛富户不认,也很难确定仇老六确有杀人的动机。

    就在此时,夏洛荻看着薛富户腰上的白麻布,道“你家里今日有丧事”

    薛富户擦了擦汗,道“是我家小儿子的丧事,犬子痴愚,日前玩耍时误食了玩具致死。”

    夏洛荻转而问差役道“你们去薛富户家时,他家里供桌上有几个牌位”

    差役一愣,道“我等未曾留意。”

    “现在去,看看薛家现在到底几个牌位。”夏洛荻道。

    众人都不晓得她问这个做什么,但那薛富户听了,却如遭雷击,连忙扑在地上磕头道“草民知错了再不敢行此事请大人恕罪”

    见他恐惧万状,李太师问道“他这是招认了什么”

    夏洛荻眼底一沉,道“启明二年以来,朝廷明令禁止配阴婚,但有涉案者,买卖同罪,抄没家产,首恶充军你儿子几天前死的,便提前准备好了两个牌位,可是早就同仇老六约好,由他一具新鲜的女尸送到你家配阴婚”

    薛富户被旁边的差役一吓,急匆匆道“这仇老六年少时曾从军在韩王手下干活,三王乱之后为避免清算,耗尽家财拿了良籍,在贡院谋了个差事。但他好赌又好喝酒,欠下不少钱,便想着发死人财的生意,说他妹妹得了绝症,没几天好活了,正好抵给我儿子配个阴婚,也好泉下有伴,草民一时听了他的鬼话才”

    外面一阵闷雷声响起,仇老六眼睛都红了,当即骂道“你若不招,我们两个都能活蠢货自己找死别带上我”

    “拿下”兰少卿忍无可忍,发签让差役用水火棍将其压在地上,“打”

    两侧差役按住挣扎不已的仇老六,抡足了力气,“噼”、“啪”就是两板子重重打在他身上,叫他当即痛呼出声“大人大人小人也是想活命,说到底这都是那乐朗逼的啊我愿意将那白玉狼毫笔拿出来,还请赦我死罪”

    说着,他在地上拱了拱,蹬掉了自己的鞋子,果然鞋筒里藏着一杆笔头已经发毛的白玉笔。

    “好啊,原来真的是你藏起来的的”乐朗立即爬起来,也不顾浑身是伤,一把将那白玉笔抢到手中,随后一脚重重踢在仇老六脸上,让他彻底昏死过去。

    “乐举人这是公堂,你莫要太过放肆”

    乐朗一改之前的狂妄气,跪下来道“回禀大人,学生也是一时气急,愿听候惩处。”

    今日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人,兰少卿翻了个白眼,对旁边奋笔疾书的裴谦道,“裴大人,几起罪了”

    裴谦搁笔,道“买卖阴婚一条、诬陷举子一条、戕害人命一条,加之谋害的是亲眷,其性恶劣罪加一等,数罪并处,着即菜市口斩首示众。”

    “案情已明,乐举人,你藐视公堂,其性同样恶劣,本官退堂后也会一并写明条陈,令国学监驱逐于你,春闱前不得留京研学,你可服”

    乐朗咬了咬牙,道“只要学生还能参加春闱,学生认罚。”

    “如此,那便退”

    正堂上的差役正待喊一句“威武”时,嘴都张开了,忽见夏洛荻走到了乐朗面前,皮笑肉不笑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兰大人叫退堂的声音顿时卡住了,凭他对夏洛荻的了解,这是案子还没完的意思。

    “请问还有何事”乐朗浑身不自在。

    夏洛荻道“我今日算是帮你一把,你当不当谢”

    乐朗一脸古怪“自然当谢。”

    夏洛荻得寸进尺道“不用谢,恰好我缺一杆好用的笔,将你这杆白玉笔送我可好”

    乐朗脸色一青,道“公堂之上强要报酬,岂是为官之正”

    “我今日不是官身。”

    夏洛荻回望了德妃一眼,德妃虽不明白她的用意,却也道“乐举人,她喜欢你那白玉笔,你随意报个价,只当是本宫买你的。”

    乐朗略显紧张道“回娘娘的话,此笔乃家翁所赐,不敢转让外人,还请莫要为难。”

    “我乃乐相门生,如何算得外人。”夏洛荻道,“还是因为,仇老六找你,不止是用秋瓶的性命威胁,还因为他发现了你笔中的机关,故而要挟于你”

    “勿要随口污蔑我行得正坐得端,何况是这仇老六贪心迷眼,刚才不是都已经盖棺定论了么”

    “那你为什么刚才要急着踢昏他,要不要我把仇老六叫醒问个究竟”夏洛荻道。

    乐朗一窒,将笔杆子甩出,冷哼道“我便是给你又如何”

    夏洛荻抽出一张帕子将白玉笔拾起,只见这白玉笔做工精巧,内外镂空,雕工极其精湛,一时也见不得什么问题。

    “大人怕是不晓得什么玉器鉴赏之道,别碰坏了学生的宝贝。”乐朗讥讽道。

    他话音刚落,此案从头气到尾的德妃勃然作色“天子脚下,区区狂生叫嚣什么秋瓶性命也有你一份。昭美人,你砸了这笔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猫腻,算本宫的”

    李太师不免多看了孙女一眼。

    本以为进宫之后能收收脾气,没想到还是这么个火爆性子

    夏洛荻似乎就在等德妃这句话,将笔放在公案上,拿起惊堂木“砰”地一拍。

    白玉笔崩解成几片,外面的雕花裂开,露出里面的笔杆内芯。

    “取灯来。”

    夏洛荻捏起一片,对着光一看,四周围观的人顿时发出惊呼。

    “有字”

    原来这白玉笔有机关可旋转的,只要抠开机关,旋转一下,对着光便能看见笔杆上刻满了小字。

    换言之,此人的秋闱头名是作弊得来的

    李太师主掌学政,此事一出,就好比在他脸上啪地打了个耳光,当即一拍扶手“乐生你好大的狗胆,敢在科场舞弊”

    启明年间以来,科场舞弊者,连其三族在内,终身不得录用。

    好在这是秋闱发现得早,若到了春闱这件事才被挖出来,那李太师就必须要辞官告罪了。

    其余阁老只知这乐朗是狂,但没想到嚣张到了目无法纪的地步,当即对兰少卿道“少卿,此人当着即剥夺功名,拿下问罪以正视听”

    继仇老六之后整个公堂二度上火,兰少卿险些放过这乐朗,更是气得头发直掉“乐朗本官会将你之事呈明吏部,剥你功名,三族之内不得录用”

    四周目光如刀子一样落在他身上,乐朗怨毒地看了夏洛荻一眼,忽然道“大人要剥夺学生的功名,莫非要连乐相的官身也一并除了吗”

    在场所有官吏一静,倒教乐朗底气更足。

    “乐相乃国之柱石,也属学生三族之内,若治学生的罪,便是乐相也会颜面扫地,还请诸位大人斟酌。”

    斟酌斟酌个屁

    “好啊,竟敢胁迫朝廷大员,当真是反了。”李太师不怒反笑,“兰少卿,大理寺的狗头铡是摆设吗若量刑过重,算在老夫头上”

    夏洛荻敛眸。

    好嘛,跟德妃一样,李家都是一个火爆脾气。

    她走上前去,凝视着乐朗,道“谁给你的胆子,叫你顶着乐相的名头如此放肆你一路从州府考上来,可有其他人为你保驾护航”

    乐朗不自觉地后退“我乃乐氏一族天骄你动我便是将乐相的面子扔在地上踩,你可”

    “那便踩吧。”

    大理寺的衙门外,白电闪过,两个穿着蓑衣的人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其中一人,带着一脚泥水走进来,将头顶的雨笠给了身旁的亲随。

    他年约四五十,皮肤灰黄,双目沧桑,虽然衣着简朴如平民,但踏入公堂时,却无一人敢拦阻他。

    除李太师外,所有官吏,包括兰少卿都起身拜候。

    “乐相。”

    夏洛荻一怔过后,也附身拜道“老师。”

    “诸位见怪。”当朝丞相乐修篁冷冷地瞥了一眼面露绝望的乐朗,道,“此处是大理寺,但凡有不义之事,以刑典论处。今日就算是将老夫的面皮剥下来,也要治了这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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