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雕像

小说:名侦探夏贵妃 作者:衣带雪
    夏洛荻一早起来, 洗漱罢刚出门伸了个懒腰,还没来得及喂猫,就瞄见高公公就满脸堆笑地等在青天堂外。

    “娘娘早起了饿不饿, 渴不渴, 膳间新招了个江南厨子,做的一手好点心, 这就给娘娘送来了。”

    没等夏洛荻点头,就让人搬了桌子铺好皮草圈椅, 摆了一满桌精致早食,香得好贪睡的老秃猫都扒着桌子腿喵喵直叫。

    夏洛荻坐下来,刚提起筷子,便放了下来, 问道“这点心,专门给我的,是各宫娘娘都有”

    高太监忙道“各宫娘娘们都抢着要呢,陛下也没给,今日是专门给您做的。”

    夏洛荻把筷子放下来了, 目光一变, 鹰视于他“无事献殷勤, 必是出事了。”

    高太监冷汗直冒,晓得瞒不过夏洛荻,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陛下他”

    夏洛荻见他这般作态,忧国忧民之心油然而生“陛下人呢,出了什么事, 怎不当面同我交代”

    高太监咽了一下口水, 道, “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日前封琰带睚眦出去查秦国公自尽遗址,钓出来几个可疑之人结果死了一个,还差点烧了遗址的事委婉地交代了出来。

    最主要的,就是睚眦进了刑部后,因为顶撞薄尚书,加上被怀疑杀了人,当场便被关进了大牢。

    好家伙,就差个都察院班房,这崽子就收集齐三法司大牢入住感想了。

    高太监见夏洛荻掩面垂首不语,道:“陛下他虽然不敢来见您,但已经在着力挽回事态了。”

    “不必挽回了。”夏洛荻放下手,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个虾饺,把虾挑出来喂了猫,自己吃剩下的,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就让他关着吧,依我的了解,不语出事后,这小子不盘算着落草为寇就不是他了。”

    夏大人教子也真是苦。

    高太监很是唏嘘了一番,又道“秦夫人这么多年也是苦,恐怕您也不晓得她竟有这般背景吧。”

    这话就是明知故问加小心试探了。

    秦不语在夏洛荻身边多年,若说故意瞒着夏洛荻也不是不可能,但当时她是大理寺卿,若有意为秦家查案,以其当时的职权,自可凭借职务之便将炀陵城翻个个儿来查。

    这也就是夏洛荻为什么不能出面加入到这桩案子中的缘故,她的姓氏出身有乐相做保,在外人眼中自是清白,但总有人需要她去明确表个态,至少写个正式的“休书”,让她去和秦不语割席。

    但如此一来,那就是把秦不语架在火上烤。

    “你若问我晓不晓得不语是秦家的遗孤,有没有为她以职务之便查过秦家的案子”夏洛荻喝了一小口红枣茶,道,“我有。”

    彼时新朝刚建,法度未明,三法司加起来十指之数的官吏,对于百废待兴的局面而言,眼前朝野的事都忙不够,夏洛荻岂能放着眼前水火之中的百姓不顾去查自家的冤情。

    再者相关之人彼时关押的守卫、负责宣诏的官吏,都被韩王、赵王的残军在负隅顽抗时一并杀了,便是想找也找不到。

    高太监看了看左右,所幸小内监们都被他打发远了,这才低声道“秦家的案子您何不早说,只要您开口,陛下哪能不帮着您。”

    夏洛荻盯着手里的茶碗沉默了一阵,道“那时那时谁都能帮我,可独陛下不能帮。”

    他姓封,杀自己的王叔已算是顶着史官的笔行事了,怎能让他刚坐上皇位,就遭百姓的唾骂呢。

    启明元年,他刚一登基,龙椅都还没坐上两回,便急匆匆地整汰大军,收复失地去了。哪一回不是外面杀得天昏地暗,回来又站直了听她骂手下的军官又吃空饷喝兵血被她抓住了,有时闹得不欢而散,第二天还是按她说的做了。

    筚路蓝缕这几年,帝位稳固下来,阖国上下一片光复之态,她才可以让他放手来做这件事。

    “且不管先前如何,我自会同他说。你们还抓到了什么人”

    “除小夏校尉打斗过自尽的那个外,还抓到了两名同道的死士,嘴紧得很还没问出什么,但他们在的据点已差暗卫控住,只等引君入瓮。”高太监道,“还有就是,今日在他们的据点,搜检出一样东西,陛下不敢来,就让老奴带给娘娘看看。”

    说着,高太监从鼓鼓囊囊的袖子里取出一个红布包,在夏洛荻旁边一层层打开,露出一个漆彩的观音木像。

    “问了他们租住的民宅的主家,说那二人屋里只有这东西不是他们的,暗卫们也瞧不出来个虚实,还请娘娘给看看。”

    这观音看上去平平无奇,像是在哪个庙会摊子上随便买的货色,所涂油彩也十分简陋。

    若说有什么异常,那就是这尊观音像的坐姿不同于其他观音像的宝相庄严,反而显得有些妖丽。

    夏洛荻观察片刻,又发现这观音像在桌上热汤旁放了一阵,表面上似有些粘手,便带回去取了灯烛,点亮之后靠近一燎。

    这一燎,观音像表面的油彩便有了融化的样子,夏洛荻索性放开蜡烛,戴上作为后宫嫔妃家中常备的验尸手套一顿细搓,很快从观音像表面搓下来一层蜡膜。

    高太监在后面探头看着,看到这观音像里另有乾坤,不禁“哎呀”了一声,道“可要取盆热水来”

    “不要热水,水会伤木头,要热油去洗,不烫手即可。”

    高太监着即让人端了盆温热的清油来,夏洛荻亲自动手,将观音像表面的蜡壳一分分洗去,等到看清楚这观音像的真容时,夏洛荻忽地手一滑,让这观音像骨碌碌地滚在了地上。

    “原来是个美人木雕为何在观音像里藏这个”高太监越是瞅着,越是觉得这木雕的美人脸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道,“怎瞅着有些许眼熟。”

    待他回过头想求问夏洛荻,却被后者震怒的神情吓了一跳。

    “您、您怎么了”

    夏洛荻掐紧了手指,眼里宛如有一把黑火在烧似,一字一顿道“红线娘娘”

    原来,她也与秦公叛国案有关。

    高太监少见夏洛荻这般满身的杀机,待她定下神,方敢问道“那红线娘娘是什么”

    夏洛荻闭目深思了一阵,道“带我去郑嫒的旧居,我倒想看看,到底还有多少人信奉这个妖孽。”

    自从薄有德上任刑部尚书后,调来不少原来在潞洲当刺史时任上的门人故吏,虽然没什么作奸犯科之事,但大大小小的埋怨累计下来却也恶心人,弄得好好的刑部衙门整日里怨声载道。

    直到那日查出来秦不语的背景之后,薄有德被皇帝召进宫里骂了一顿,回来便老实了许多,开始叫主簿们翻看历年秦国公叛国案的案卷。

    只是他能力有限,一时查不出来什么,相反大理寺那边已经调来了当年投了北燕后,秦国公麾下的几个流放在外的啸云军旧部,正在审理当中。

    眼看着两司会审只剩下一个月,刑部上下对这案子一无所获,薄有德也急躁得不行,每日里对着衙官催促逼问,弄得差役们也不好受,每日里抢着出外差。其中外差中最为抢手的就是去乐相府看押秦不语。

    新来的差役是薄尚书从原知州的潞洲之地来的,进了丞相府,便四处打量,只见门口几片菜地、仆人不过二三,是以到了关押秦不语的院落时,已是满脸不屑。

    “到时辰了,明日卯时交班。”

    新来的差役看到那些离开的同僚走时频频回望,一脸不情不愿,还笑道“这乐相府邸清廉,只怕连府里的耗子都是吃素的,坐这许久,也没有酒菜奉待,岂不是个苦差事,他们竟还想多留”

    同僚冷笑了一声,指着院子上“俭以养德”的牌匾道“你懂个屁,这岂是什么财主乡绅家,乐公门下,便是门生也大多恪守清贫,派出去了就必是清官廉吏,能在这站上一时半刻,已算你祖上积德了。”

    新来的差役挨了好一顿奚落,道“我随薄大人来京上任时,也曾拜会过鸿胪寺闻人大人府上,那可是一排富丽古雅的气象,也没见这般过分,堂堂丞相府,还不如个知县老爷的后宅。”

    老差役道“所以鸿胪寺那位被逐出师门了啊。”

    新差役语塞,此时,身后院落的木门一响,似是有人走出来。

    “秦夫人。”听老差役问候了一声,新差役不免心生好奇。

    这秦夫人能有多美,怎么人人扯得那般天花乱坠的,连尚书大人都不放心,怕差役待久了被迷惑了,还特意遣他们不定时换着班来看管。

    新差役扭头一看,这一望,人便被钉在了原地。

    秦不语提着一壶热茶,递给老差役,怕他们看不懂手语,在地上用树枝写了一行字夜深清寒,府中无热酒,仅以温茶奉待,望勿辞。

    “夫人还是这般费心,夏哎,那位大人有时在我们刑部衙门里熬夜办案,还是是您时不时送些夜宵来,我等也跟着沾光。”接过这壶热茶,老差役叹道,“没想到夫人还有这般苦楚旧事,当真世事无常。”

    外人怎么说是一回事,他们怎么认又是一回事。倘若夏洛荻这些年身居高位又家财万贯,他们也好说到说到,但这些年过得那般清苦,又不知为百姓们驱赶处置了多少豪强恶霸,人望在前,他们自己也不敢有什么定论。

    待目送秦不语进屋后,老差役转向那新差役,一巴掌拍在他合不上嘴的脸上“可收起你那一脸蠢样吧。”

    新差役半梦半醒地捂着脸,发癔症似的喃喃道“这就是薄大人说的那杀了二十几个人的祸国妖女倘若是肯对我笑一笑,这辈子真是死了也值。”

    屋中,秦不语默默静坐着,用帕子一点点擦拭着桌上的铜镜,待擦得光鉴明亮,才放在桌上。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人间不许的貌美容颜,眼中不知是喜还是悲,半晌,她按着自己的嗓子,张开口,艰涩地吐出两个久违的字。

    “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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