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萧峋满意地看见面前这片土地上的杂草被除尽,收起余下的符纸、收回放出的法宝,摇着扇子坐到树荫底下的石头上,重新从衣袖里掏东西。
把草除了,接下来便是将土地犁一遍,松软的土壤才适宜作物生长。这一回,萧峋拿出的是一个铜制傀儡,傀儡手上牵着个铜牛。
他把数块灵石放入铜傀儡口中,但听当啷当啷的脆响,傀儡体内的机括咬合起来,铜牛向着前方快速走动。
凡是这牛踏过之处,土块皆被碾碎,并耕出一条又一条槽沟。而种子一颗一颗从铜傀儡身上掉落,间隔不稀不紧,甚是均匀,适合生长。
这是铜牛犁地,傀儡播种,树荫底下的萧峋翘起脚,轻声哼起一首曲子。
播种之后培土,继而是浇水、施肥,这两道工序萧峋分别由水符和两件法器完成。最后,萧峋掏出一个催熟灵器,手指在上面三点两划,发动功效。
莹莹光芒如雨洒落,土壤里的种子以可见的速度抽芽,伴随山风缓慢摇曳,迅速长成一簇簇绿苗。
从萧峋除草开荒开始,到现在的作物初成不过两刻钟。他抬手伸了个懒腰,衣袖一甩,提步离开。
离这些绿苗苗彻底成熟还有一段时间,想要从今日开始自给自足不大可能,眼下是中午了,该去吃午饭了。
萧峋来到飞行兽驿站,抬眼一看,云鹤还在此处,但云龟不见踪影。
啧,谢风掠的喜好还真是特别。萧峋心说着,向云鹤招手,等它来到跟前,翻身骑上后背,道“时来峰。”
谢龄乘着龟在云间“遨游”许久,终于离岚峰近了。
岚峰的热闹程度比不上主峰契玄峰,但弟子人数依然众多,远远的,谢龄瞧见好几波人在溪旁、在林间、在石坪广场上练剑诵书。
想必驿站处碰到人的概率也不小,毕竟不是每个弟子都喜欢御剑出行,否则宗门也没必要养这么多飞行兽了。
昨夜谢龄去契玄峰那一趟被太多人“见过”,忆起那一幕,社恐的心便不由颤抖。谢龄心思一动,低头问云龟“你们飞行兽,是可以在驿站之外的地方停靠的吧”
云龟四足缓慢划动,听见谢龄说话,呜的应了声。
谢龄从它的语调判断出是肯定回答,又问“找得到岚峰峰主的住所吗”
云龟又应了一声,亦然是肯定的语气。于是谢龄道“就去那。”
这一回,云龟却沉默了。
经过昨晚的相处,谢龄如何不知这财迷心窍的老龟是在想什么他大方地掏出一枚灵石“给你加钱。”
话音落地,龟背上的圆筒升起。当灵石落进筒中一刻,云龟一仰脑袋“呜”
谢龄对此已能淡然处之。他理理衣摆,面色不改。
云从面前流过,风是罡风,盈满袖袍,兀自寒凉,不带半分温柔。谢龄背后乌发乱飞,他懒得管了,反正理好的下一瞬又会被吹乱。他注视着前方,眼眸徐徐缓缓眨了一下。
倏然间,谢龄脑子里划过古松那张英俊冷漠的脸,随机想起自己中午没吃药。
身体可是头等大事,他赶紧从芥子空间中取出药瓶服下一粒药丸。
与此同时,由在掌握到的线索和信息尚不多的情况下,去见和原主雪声君关系亲密的师兄,这件事所带来的紧张感也减弱了几分。
这紧张感是行至半途,后知后觉来的。
说来他在画画时产生的想法,他打算做的尝试,于原本的雪声君而言准确来说,于雪声君原本走的修行道路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转折。
这世界上的修行分两种。第一种以修炼术法为主,注重对灵力的操纵和控制,并将灵力转化为自身真元,通过消耗它施展法术;第二种是锤炼自身体魄,凭借强悍的身体硬度同人拆招过招。
雪声君是前者,而谢龄,想走一走炼体的路子。
他没有像看过的穿书小说那样,主角一开局便就拥有原主的记忆,对周围情况有较全面的了解。
雪声君的学识,他没有;雪声君会的功法,他不会。虽说昨日凭本能拦下了将坠的悬针峰,但人无法一直凭借本能活着。
他在这个世界上,必须有一条自己的路。
普通人谢龄的路,而非雪声君谢龄的路。
在鹤峰上想到这一点时,他兴奋激动,仿佛这才是真正的重获新生。但初始的冲动后,理智回笼,不安爬上心头。
可他来都来了。
不如就此做一番试探,看看雪声君身旁的人对他的认知底线究竟在何处。
思绪之间,云龟越过岚峰禁制。
不知是历任岚峰峰主的惯例,还是古松的个人偏好,他的居所也建在峰顶。依然是座道殿,比起鹤峰上的那座,这里的更为简朴素净。
“惊岁殿”道殿正门上牌匾所写的名字。
云龟落到惊岁殿前。谢龄从它背上下去后,它挪去了树荫底下,四足和脑袋往龟壳里一缩,打起瞌睡,看样子是要等谢龄。
谢龄见它又如此,心道一声这样也好,省得待会儿不仅在驿站碰见人,还遇到个不懂沟通的飞行兽。
他走向道殿,这时,有个声音道
“谢师叔”
谢龄向那个方向投去一瞥。
是个年轻男子,霜白道袍,以玄黑卷边,背负长剑,从另一个方向上的拐角转过来,见到谢龄甚是惊喜。
人间道里有谁会在看见他后这般高兴谢龄不禁琢磨起这人的身份,心中带上几分警惕。
年轻男子满脸笑容行至谢龄身前,先致一礼,再冲道殿方向抬手,邀谢龄入内“谢师叔快请进来。”
谢龄眼皮垂低又掀,随年轻男子步入殿中。年轻男子将谢龄安置于客榻,又为他奉来热茶,笑道“谢师叔,我去告诉师父你来了。”
看来是便宜师兄的徒弟了,谢龄“嗯”了声应下。
谢龄不渴,未曾伸手端茶,眼神亦收敛住了,没有四下打量、好奇参观。
古松约是在忙,谢龄在客榻上等了小一刻钟,他才来到正殿上。
“师弟怎么来了”古松道。他身上带着一股冷冽气息,眼中尚有剑意未收,肃杀如深雪寒冬,石上覆冰。
这一刹那,谢龄方才有所缓解的紧张感又加重了。
古松敛衣落座,为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他周身上下的冷意消失了。谢龄缓过来,藏在袖摆底下的手指动了动,眸光垂低。
活着真累,谢龄脑海中冒出这样四个字。
还是算了吧,无论试探还是请教,等他在这里混得更熟再说。谢龄心底的小人疯狂打退堂鼓。
“有件事想拜托师兄。”谢龄调整着呼吸,以至于自己的情绪不被古松察觉。
古松道“什么事,你说。”
谢龄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事情搪塞。
离开岚峰后,谢龄让云龟载着他在宗门上空又飞了一圈。暮春时分,山间莽绿连绵,白日来看,和夜间所闻又有几分不同。
这是块钟灵毓秀之地,无论何处,风光都甚美丽。
谢龄在剑峰一处无人之地待了一下午。
暮色四合,夕阳灼烧远处长河,谢龄摘了个同样红彤彤的野果,咬了一口才发现酸得发苦,只能丢了,让它化作春泥更护花。
他敲敲云龟的背壳,让它别睡了,带他回去。
鹤峰寂静,唯闻风声虫鸣。萧峋大概是跑去外面吃饭了,但安排的活都干完了,田里一片欣欣向荣。谢风掠的盖房工程已进行到一半,篱笆里有几只鸡在乱窜。
谢龄巡视完江山,忽然觉得鹤峰虽然人少,但也不错。
他回到寝屋,点亮“台灯”,把午间时候在前殿书架上挑选出的几本书摆到桌上。
它们都是功法秘笈,都是炼体的功法。
算了,能苟则苟,不要轻易冒险,不要冲动行事。谢龄对自己说道。
但炼体这条路,谢龄定然是要走的。
一是他喜欢;二是在这个世界里,如雪声君这样厉害的人都能被伤得如此之重,谢龄觉得法修的身体强度多多少少是弱了些。
所以,强身健体,先做一套广播体操吧。
谢龄收起那几本功法书,扭扭脖子活动手腕,走到房间正中央,张开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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