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四十一

小说:为师拒绝加班 作者:岫青晓白
    章四十一

    萧峋靠在椅背上, 手指转着笔,有一搭没一搭翻动书页。

    随着时间流逝,在他面前, 那托盘上的杯盏中,冰块终于滴成水。茉莉茶芽细小苍翠,在杯中上下翻浮着,让澄净明澈的山泉水逐渐染上颜色。

    他伸手贴上杯壁,探了探温度,又抬头看看对面的谢龄,轻手轻脚起身, 将其中一盏冷萃茶送到他身侧的小圆桌上。

    山间风雨渐轻, 窗外天光转明。萧峋绕过谢龄,将离得稍远的那一扇窗户推开。

    清风吹入屋室,吹入雨后特有的清泠,放眼往外看, 庭院里枝叶带水,青翠如新。萧峋倚窗, 眺望片刻窗外的景色, 将头一偏,目光由上而下落向谢龄。

    谢龄躺在藤椅中, 微微歪着脑袋, 长睫低敛,眉眼被柔光晕染得柔和。萧峋看了他片刻,眯起一只眼睛, 抬起左手、伸出食指拇指, 隔着一段距离去“量”谢龄。

    一寸一寸又一寸, 这样比划之下, 谢龄只有小小一只,萧峋不由笑起来。

    这时候,谢龄将眼皮一掀,目光幽幽看向萧峋,问“做什么”

    “咳”萧峋不曾料到抓包来得如此快,猛一下站直了,手收到身后,别开脸去看窗外,含混回答“没什么。”

    谢龄面无表情将眉一挑。

    “师父您醒啦。茶刚泡好,您尝尝看。”萧峋又把脑袋转回来,一个箭步踏出去,将那盏冷萃茶端到谢龄面前,笑容乖巧又讨好。

    谢龄垂下眼,看了看这茶,伸手接过,将茶盖掀开些许,饮了一小口。

    萧峋没有往茶里加糖的习惯,这茶甜度不高,但冰冰凉凉的口感依然比热茶更合他心意,不过谢龄这会儿刚醒,不大想说话,便没给评价。

    他许久没睡过这样长的午觉了,这具身体的生物钟极规律,午后休息,至多一刻半钟便会完全清醒。他浑身都懒下来,想再睡一会儿,甚至还想再惬意地打个呵欠,但萧峋咸鱼崽子杵在跟前,唯有作罢。

    谢龄选择重新闭上眼。

    萧峋非常贴心地将茶盏给接回去,让谢龄不用费力气拿着,寻思说点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咔嚓。

    断枝被什么踩到的声音。

    这声响轻且细,并非来自于庭院,萧峋敏锐察觉到,是有人来到峰顶、逐步靠近道殿。

    来者何人,不言而喻。萧峋不以为意,但谢龄就在身旁,他表情变得警惕。

    谢龄自然也听见了这声响,拿神识往外一扫,弄清了来人,顺带瞧见了自家咸鱼徒弟的模样,抬眼对他解释“是谢风掠。”

    “原来是师弟”萧峋将警惕的神情化作恍然大悟,把手里的茶放到桌上,远远看了眼角落里的水钟,对谢龄说道,“离申时还有些许时间,师父,我去招呼便是。”

    说完走向屋外。

    谢龄任由他如此,待得人走远,从藤椅里起身,伸伸懒腰,把方才没能打的呵欠补上了。

    细雨绵绵,道殿正门处石断墙残,又历一场风雨,枯枝满地,更显破败狼藉。谢风掠从半山的居所来到这里,乍见此景,心中震惊不已,连路上横着根树枝都未曾注意,咔嚓一声踩碎。

    谢风掠在原地愣了好一阵,视线越过那倒塌了的朱门和碎成渣屑的南墙,往道殿前坪看了一看,再转头,朝四下环顾,思绪不定。

    鹤峰设有禁制,寻常力量不足以将道殿破坏至此,难道是谢龄在这里和人动手了

    何时发生的事,怎会和人在道殿动起手来莫非是生气了若是生气,又会是生谁的气

    他从未遇过这般情形,愣过之后,大步流星走进道殿,想将里面看清楚些,并寻一寻谢龄。他担心谢龄可能受伤。

    但刚进去没多久,见得萧峋从长廊上转出来。这人步子走得不快不慢,银发在脑后束成高马尾,神态懒洋洋,笑着道一句“风掠师弟来了。”

    谢风掠停下脚步。

    两相对视,两相错开目光。谢风掠扫了前坪一眼,这里比外面好上许多,但仍有残渣碎屑,略不忍睹。他蹙眉问道“这里”

    “师父还在休息,风掠师弟先随我进去吧。”萧峋没有同谢风掠解释的意思他自己都没问过谢龄缘由,也不想和谢风掠说话,走到殿前石阶上,向着门内比了个“请”的手势。

    谢风掠闭口不再谈,神情恢复至素日里的严肃冷淡。若非只能同萧峋询问,他亦不愿和这人说话。

    他放轻步伐,走入正殿。萧峋将他带到客榻,道了句“师弟请坐”,从偏门出去。

    谢风掠敛衣落座,静静打量周遭。

    这里和他上次来时无甚差别,东窗前是长桌,西墙上书架依旧,最大的不同,是书架旁多了个宽口瓷瓶,里面放着三四卷轴。

    他清楚谢龄有作画、藏画的习惯,却仍旧对这里的卷轴感到好奇。但也止于好奇,并未有出格的举动。

    或许是某些名家的新作吧。谢风掠心想着。

    未过多时,萧峋回到殿上,手上拿着个不小的托盘。盘中有洗净切好的瓜果,几样点心,三盏茶。萧峋先将一盏茶和一盘绿豆糕摆上主榻中央的小桌,然后来到客榻前,把余下的东西都置于谢风掠旁侧的桌上。

    他自己也在这客榻坐下,对谢风掠道“师弟稍待片刻。”话语落罢,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开始剥皮。但他将皮剥完,却是不吃,待到攒了四五个后,又往主榻送去。

    “你”谢风掠见了,又是一阵蹙眉。

    “我怎么了”萧峋捏了张符纸净手,边往回走边向谢风掠投去一瞥,一脸莫名其妙。不过坐回位置上,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继而弯眼笑了笑,解释说“师父他这会儿不想吃别的,所以这些,是给你我准备的。”

    萧峋话说得随意,姿态亦是懒散,盘腿而坐,背倚着榻,看起来没个正形。

    谢风掠终是忍不住了,沉声道“你莫忘了,我等在此,并不是来吃喝玩乐的。”

    “师弟说笑,来人间道的初衷,我怎会忘”萧峋回答说道,“我等在此,为的是修行。”话是一本正经,说完上半身一歪,伸手到果盘里揪了两三颗葡萄。

    谢风掠板着脸收回目光,不与他多谈。

    这时候,谢龄步入殿内。他依然是那身宽松素衣,棕黑色的眼眸里寻不见太多情绪,乌发上斜簪一根檀木簪,姿态清冷随意。

    萧峋正说着“这葡萄甚甜,师弟不尝尝吗”,见到谢龄,赶紧站起身来,有模有样一拱手,唤道“师父”

    “雪声君。”谢风掠亦起身,向着谢龄恭敬执礼。

    谢龄冲谢风掠点了下头,目光转向萧峋,丢了两个字“懒散。”语气不咸不淡,说完坐去榻上。

    “师父教训得是。”萧峋笑眼弯弯应了声,却是知而不改,依着原先的姿势坐回去。

    谢龄懒得再说他,伸手端茶。

    茶是方才的冷萃飘雪茉莉,不过不是他喝过的那盏,而是萧峋泡给自己、却没来得及动过的。他饮了一口,又看向萧峋。

    谢龄没有说话,萧峋亦没有问话,但两人都了解了对方的意思。后者从袖中取出一块留影石,指上凝出灵光,朝它轻轻一点,说道“这是契玄峰弟子温情,第二轮比试的留影。”

    话音落地,虚空中有光华凝聚,显现出契玄峰比试台的模样,一个身着道袍的男子倒提长剑走上台来。

    萧峋和谢龄将目光投向留影。

    谢风掠不动声色注意这两人,他们之间的无声交流,让他想起今日这场骤雨来临前。

    彼时谢风掠坐在半山的湖泊旁垂钓,萧峋突然出现在湖心亭中,手拿一包鱼食,一点一点洒入水中。

    如镜的湖面立时生起波澜,鱼涌成群,争相浮上水面,色泽斑斓,如锦如缎。

    两人一者垂钓,一者喂鱼,久久无话,相隔甚远。他们连目光都不曾相接。过了好一阵,萧峋喂完了带来的鱼食,看着鱼儿逐渐散去的湖面,哼笑一声“你我二人,还真是相看两厌。”

    谢风掠目不斜视眺着湖中的一朵莲,听见他的话,语气平板无波“这一点,你知晓就好。”

    “既然如此,咱们干脆把话说开吧。”

    “你要说开什么”

    “我希望,你没事不要去打扰我师父。”萧峋倚上栏杆,姿态萧闲。

    这话惹得谢风掠极不喜,语气幽寒,“你当知晓,雪声君是你师父,却又不仅仅是你师父。”

    “所以,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吗”萧峋话里依旧带着笑意,但笑声冷溶溶的,头一偏,视线落在谢风掠身上,眼弯的弧度透出些许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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