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三
听见谢龄如是吩咐, 萧峋表情没什么变化,目光在谢风掠被谢龄抓住的手指上停留一刹,应了声道“是”, 从侧门而出、离开前殿。
屋室内唯余谢龄和谢风掠二人。
谢龄指尖微冷, 但触碰久了,便泛起温热,仿佛质地上乘的玉石。谢风掠从未被谁这样抓住过手以手指牵起他手指的姿势,这简直亲密得过了头。他生出些许无措来, 想收回手、想往后缩,但这般想的同时,又舍不得。
在上一世时, 他都不曾被谢龄这般对待过。
师父。谢风掠在心中唤了一声。
谢龄检查完伤口,将谢风掠的手放开, 示意他坐回榻上,并道“以后多注意一些。”
“是,我会的。”谢风掠受伤的手手指蜷缩进掌心,冲谢龄点头。
谢龄敛低眸光, 等待着萧峋将药拿来, 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谢风掠不甚明显地瞅瞅他,伸出未受伤的手,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掉的茶。他喝了口茶, 又冲谢龄一笑,主动挑起话题“师、雪声君, 弟子近日在琢磨一件事。”
“何事”谢龄偏首问道。
谢风掠回答“我等修行之人, 多选择修习法术, 以同调五行、亲和天地、增长真元为主。同寻常人比起来, 我们的体质称得上强健非凡, 但当面对天生强壮、拥有恐怖自愈能力的妖兽魔物时,却很难占据优势。”
不愧是主角,才刚踏上修行的路,就思索起斩妖除魔的大事了。谢龄心中感慨万千。
天下苦妖魔久矣,多少家破人亡、亲朋离散,皆源于此,可能够修行的人终究是少数,这些玩意儿除之不尽、斩之不完。
修行界扛把子,前途无量。谢龄对谢风掠的一番描述做出总结“你想主修法,辅以锻体之术。”
“弟子的想法正是如此。”谢风掠道。
果然。谢龄问谢风掠:“打算如何开始”
谢龄之所以选择锻体,是因为他玩游戏一向都选近战职业,偏爱拳拳到肉的暴力美学。谢风掠选择炼体的缘由,却是胸怀天下、受人尊崇。
但无论如何,总归是变得志同道合了。谢龄认真起来,连坐姿都更端正了些。
谢风掠的打算是直接锻体。他修过一世术法,在此道上已有所成,现在只需将境界提上去,剑术阵法符咒等不必再学,可这事无法说出口,只好道“弟子的想法是,两者同时修炼。”
“风掠师弟,依我之见,还是先精通一者为妙。能够同时走两条路的人,世间少有,多数是顾此失彼。”
有人在谢龄之前接下他的话,声音来源于道殿外,语气格外严肃。
末了,还叮嘱“切莫贪心。”
是萧峋的声音。
这人去得快回得也快,连涂抹的伤药都一并调好了,和纱布一块儿放在托盘上。步入前殿,他又对谢龄道“师父,我来给风掠师弟上药吧。”
“萧峋说得对,两者一并修行,极有可能互相拖累速度。”谢龄赞同萧峋的说法,不过在某些细节上见解不同,“但炼体的丹药可先做着。”
反正炼丹的水平也需提高。
“是。”
谢龄的话不出谢风掠所料,他唯有应下。
这之后,谢风掠对放下托盘、朝自己伸出手的萧峋露出拒绝的神情“只是手掌被划了一下,我自己来就行,不劳烦师兄。”
“师弟太客气了,这怎是劳烦”萧峋用镊子夹起一团蘸了药水的棉花,笑容真诚又热情。
“还是我自己来。”谢风掠不客气地夺过萧峋手里的东西,语气同样诚恳,“多谢师兄。”说完为这道先前都不曾察觉过的伤口进行清理、涂上药膏。他动作利落熟稔,缠绕纱布的时候,听见谢龄说“伤口别沾水。”
谢风掠鼻翼翕动,应道“嗯。”
谢龄“炼体一事,不可操之过急。待到合适之时,我会教你如何做。”
谢风掠又是一声低低的“嗯”,垂着脑袋,声音听起来有点儿闷。
萧峋站去谢龄身侧,谢龄沉默喝茶,道殿再一次陷入寂静之中。
处理完手上的伤,谢风掠没有再待在道殿的理由,起身执礼,向谢龄告辞。谢龄摆摆手让他离去,萧峋一脸友善地相送。
两个少年一路无话。
山风起起落落,虫鸣高高低低,殿外坪上墙残石断,狼藉依旧。谢风掠御剑下山,萧峋扭头回来,分外自觉地开始了清扫工作。
他模式自动化,能派上用场的符纸、法宝、法器统统使出来,除了灵石灵力,没花半分力气。
不过补墙和修门便没这样简单了。萧峋没碰这两件事,并非不会,而是手艺不佳,打出的补丁丑陋,铁定会遭谢龄嫌弃,还是去时来峰找人更为妥当。
正殿前坪看起来整洁了许多,萧峋理了理衣袖,收起法器法宝,慢吞吞回到殿中,回到客榻上去。
他的姿势随意至极,盘腿而坐,面朝榻背,两条手臂伸出榻外,把自个儿挂上,下巴尖儿抵着的横木。
谢龄站在窗前。
萧峋想,他方才打扫前坪时,这人定然在看他。他也眼都不眨地看定谢龄,纵使这人偏过头来向他挑眉,也不挪开视线。
谢龄这个人,无论气质还是嗓音,都冷冷清清,像山间初融的雪,一滴一滴清寒彻骨。可细品起来,却是甘甜。
这般的冰雪,这般的甘洌,萧峋只想自己一个人品尝。
萧峋继续盯着他,而谢龄被盯烦了,丢出几个字,“练你的剑去。”萧峋不听,依旧把自己挂在那儿,不挪不动,拖长调子唤道“师父”
谢龄没应声,转身拉开椅子、坐到书桌后,取了本书出来,铺纸提笔,一边翻看一边做记录。
“师父”萧峋又喊。
谢龄连眼神都不给,置若罔闻。
风在道殿里走走停停,若不是先前下了一场雨,拂面时冷幽幽,谢龄都要认为它和萧峋一样恼人。
他把总是被风吹得挡住视线的一绺发别到耳后,又理了理衣袖,避免沾染墨迹。
萧峋注意着谢龄的一举一动许久,见他如此,不由笑了一声。他起身走到东窗前,往窗框上贴了道符,再把谢龄寝屋里的那杯冷萃茶和主榻上的热茶都端来,配上几样点心。
风依然往室内吹拂,但不再肆意游走。萧峋在殿上走了一圈,杵到谢龄身旁去,把砚台拖过来,一下一下研墨。他没再瞎喊谢龄,砚墨砚了好一阵,估摸着墨汁够用一下午了,放下墨块,悄然离开。
他去前坪练剑了。
翌日傍晚,点石会摘星组第三轮比试名录公布,萧峋没在这一轮和谢风掠对上。
谢龄甚是欣慰。
一夜风露伴星辰。
山上气候多变,那一场瀑布似的暴雨冲垮不知多少山石,却只凉快了一天半的时间。这晚一过,又是烈阳高挂,四野闷热。
谢龄答应了萧峋要看比试。这家伙出场顺序排在后面,他依着自己的习惯,晨起练掌练剑,午睡之后来到丹室,一边炼丹一边练箫,音乐学烦了就画画。
云龟在庭院里陪他,打一会儿瞌睡,睡醒后吃冰镇的葡萄和西瓜。
谢龄坐在长廊上,手执箫管,徐徐吹奏。
经过数日努力,他已识得了这里的乐谱,摆脱了空吹阶段,开始学习按指,勉勉强强能奏一二首曲子。
箫声呜咽,曲音偶尔会断一下,待一两个呼吸之后,才重新续上。
忽然间,有人越过了鹤峰的禁制。
这人御剑速度极快,一点光芒落地,化作身穿玄衣、神情冷淡的男子。
来者正是古松。
谢龄停止吹奏,抬起头来看向他,神情带着惊讶和疑惑,唤道“师兄”他对古松的神出鬼没都习惯了,但还是好奇这人来鹤峰的原因。
古松极自然地坐去谢龄身侧,瞥了眼小桌上的画,又瞥一眼他手中的箫,“嗯”了一声,问“近日得了闲”
“倒也没有太闲。”谢龄想了想这几日忙活的事情,回答说道。
“奏箫的水平有所提升。”古松目光在谢龄和被谢龄架起的乐谱上之间来回一看,“可有不懂之处”
谢龄摇头“暂时没有。”
他看向手里的洞箫。箫这门乐器,难在对气息的掌控,而这具身体底子甚好,稍加练习即可吹得平稳自然。至于曲子,目前他学的都太过初级,想有不懂的都难,方才吹得不大好听,是由于对曲谱还不熟悉,偶尔还会看岔行的缘故。
“我倒是难得清闲。”古松轻拂衣袖,低声说道。
他这话说得比平时随意。谢龄听出有话外之音,好奇更甚“师兄想做什么”
被问之人站起身来,视线投向山外,过了片刻,说“你我很久没去外面了,陪我下山走走吧。”
“现在”谢龄眉梢一挑。
“嗯。”古松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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