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四十五

小说:为师拒绝加班 作者:岫青晓白
    章四十五

    谢龄道完这句祝福, 心里头琢磨起别的。

    一句话,四个字,太轻。来到这个世界后,古松助他良多虽说大都是人家的无心之举, 但也当回报一二才是。

    眼下若是能送去一份贺礼, 那再好不过, 可他对古松了解太少, 雪声君库存里宝贝是多,但若不能投其所好, 便是送了个寂寞。

    甚至于, 还有可能发生把从前古松送给雪声君的东西送还回去这档子离谱事。

    谢龄心说着这事有些难办。不能送礼, 便只有从别的方面下手,比如送心意。他研究过介绍风土人情的书, 这个世界的人庆贺生辰,也有吃长寿面的习惯。

    如果单就煮一碗面条, 谢龄自是不在话下。这又不需要技术含量,烧开一锅水,往里头丢面条就行。

    问题在于煮碗面条后还需调味。

    这道工序,就完完全全处于谢龄的知识和操作盲区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除了泡面之外, 就没煮出过一碗称得上不错的面,味道不是齁咸便是寡淡, 也曾试图用咸了加水、淡了加盐的方式解救, 结局往往惨烈。

    亲手煮的长寿面更具意义, 可端一碗味道难以言喻的面去祝福人家长寿健康, 这操作就过于离奇。

    不行。谢龄摇了下头。

    谢龄面前还举着一勺的酒酿圆子。他张口吃掉的时候, 耳侧响起古松的声音, 问“在想什么”

    “自然是在想”谢龄把食物咽下,寻思着该回答什么,脑子里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师兄待会儿想吃火锅么”谢龄放下勺子,偏首看定古松。

    这一路走来,谢龄瞧见了做火锅生意的店铺。

    火锅是个好东西。

    心情不佳吃火锅。遇事不决吃火锅。朋友生日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就请朋友吃火锅。

    没有人能够拒绝火锅。如果有那谢龄只好重新想个办法了。

    好在对于这个提议,古松应了声“可。”

    谢龄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回瓷碗里,在心底笑了一笑。

    蝉鸣声躁,碗中酒酿却是甘甜清爽,融了槐花的香,口齿回味悠长。这样的蜜在宗门里可不多得,谢龄一勺一勺品得细腻。最后一口吃完时,甚是舍不得。

    他放下粗瓷勺抬起头,瞅见古松和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这人也在这时候吃完一碗酒酿。

    古松放了几枚铜板到桌上,向谢龄投去一瞥。两人没有说话,对视之后从长凳上起身,从这棵百年老树的树荫下走出。

    坐在树下的老妇人停了手中动作,抬头看着他们的背影,以目光默默相送。

    时间将日影一寸寸拉得斜长,几乎整条街都落进了阴影里。积了一日的热意在消散,街上行人比方才更多,不少孩童从屋中里跑了出来,呼朋引伴,在街上窜来跳去去撒欢。

    有人推着板车打青石板道上行过,车轮嘎吱嘎吱响着,古松一拉谢龄手臂,把人往街墙一侧带了些许,让出道来。

    这一次,谢龄和古松并肩而行,依然是慢条斯理的步调。

    火锅店开在街口,还不到用晚饭的时候,店里甚是冷清。

    谢龄走进店中,伙计还在那个角落里打瞌睡,听得掌柜的吆喝了声“二位客官里边儿请”,他猛一下窜了起来,把布巾往肩膀上一搭,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冲到门口迎客。

    谢龄看见这一幕,想笑又不能笑,绷着脸压着语气,问他要了二楼靠窗的位置。

    点的是鸳鸯锅。

    店伙计呈上菜单,古松扫了一眼、递给谢龄,让他来点。

    这又让谢龄犯起难。他没同古松吃过饭,摸不准这人喜欢什么忌口什么,又不便问,只好让店伙计将新鲜的菜都端一份上来。

    手笔极大,令店伙计喜笑颜开,麻利通知完后厨,给两人端上茶水,并送来一盘油酥黄豆。

    刚吃完一碗酒酿的谢龄并不口渴,没碰那杯茶,但在吃还是不吃这盘黄豆之间颇为纠结。身为一条咸鱼,他是极热爱油炸食品的,可显而易见,古松没有对这道“前菜”动手的意思。

    表面人设和实际需求不匹配真是件难过的事。谢龄默然一叹,艰难地做出决定,把背靠向后面,手拢进衣袖中,扭头不再看这盘豆子,孰料视线这样一偏,竟寻得了一道美丽风景。

    透过身侧的窗户能看到小镇外的河流。它像一条明亮的缎带,被人随手甩开在山与谷中,柔韧飘逸,美得无声而洒脱。

    谢龄暗自惊叹,细细观赏起来,而坐在他对面椅中的人,眸光一番游转,停在他身上。

    两人一者赏景,一者看赏景的人,对坐无话。

    店里的伙计陆陆续续上菜,中途端来一口铜锅。

    是锅中锅,红油鲜亮,漂浮着一个又一个长长的辣椒,中间的清锅却是小得可怜,才碗口大,盛熬成浓稠乳白色的猪骨汤。

    谢龄注意到某个细节,把视线转回来。

    人生在世二十几年,他虽不会做菜,但对吃相当精通。鸭血得冷锅下,会更为嫩滑,可这家店显然没意识到这点,伙计放下锅就走,谢龄不得不自己动手,那碗鸭血倒进红锅中。

    谢龄左手挽袖,右手拿碗、翻转起落。古松目光随之而动,恍惚之间,思绪飘到远处。

    旧年的记忆不曾模糊,他上一次吃这种叫做火锅的东西,还是在刚拜入宗门的时候。

    那一年,谢龄和他同时通过入门试炼,同时被人间道的白鹤真人收为徒,所相差的,不过是弟子大会上,白鹤真人提到姓名的先后。

    白鹤真人先说的是谢龄的名字,说完将两个少年提溜回鹤峰,但直到带他们认识了大师兄、让大师兄领着这两人熟悉宗门环境和事务,都不曾提到谁为师兄谁做师弟,大有按照先前喊道的名字顺序定辈分的意思。

    彼时年少,气盛且骄傲,古松不愿随随便便成为别人的师弟,整个人从内到外透出不服。大师兄见了便笑,说不如你俩打一架,谁输了谁做师兄。

    这话多是玩笑之言,可话音一落,两个少年便打了起来。

    都是同一个年纪的少年,谢龄如何看不出古松心中所想他又何尝愿意突然就矮了别人一头两人谁都不想输,更借着这由头要分入门试炼中没有分出胜负,出拳抬腿无甚章法,打得胡乱又认真,鼻青脸还肿。

    这一架打了挺久,最终,古松以微弱的优势取胜。

    谢龄坐去一棵树下,冲古松翻了个白眼,并给了一声冷哼。

    休息完,两人各自去到自己的寝屋,整个下午都不曾搭理过对方。

    大师兄见此情形,傍晚时候把这两人从屋中敲出来,一左一右拎,拎到山下的小镇中,拎着他们走进一家火锅店。

    他们被摁到同一张凳子上坐好。大师兄点菜、煮菜,两个少年负责吃。他们吃了很久,从日光流溢到星河夜幕。

    但从那之后,古松便是谢龄师兄了。

    “师兄。”

    一个熟悉的嗓音轻唤着他。

    “师兄”

    那人缓慢拖长了语调。

    古松骤然回神,目光一闪,从虚无落定到实处。

    定眼一瞧,菜似乎上齐了,猪牛鱼肉,毛肚鸭肠黄喉,整张桌摆满都不够,还得在旁侧添个架子。铜锅里汤水正沸,汩汩冒泡,雾气不断从锅面升腾起来,隔在两人之间,将视线模糊。

    连谢龄的眉眼似乎都被氤氲上了水色。

    “师兄,我给你烫了毛肚,凉了就不好吃了。”谢龄下颌一扬,对古松说道。

    古松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身前,那扁口的蘸料碟中,除了这人说的毛肚,还有血旺、牛肉、鱼片等物。

    清黑的眼眸缓慢一眨,古松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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