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三
得了谢龄的允许, 萧峋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到房间里,有书、茶具、茶叶罐、零食盒、果盘,最后摆出一张摇椅。
颇有占山为王的意思。
谢龄觉得这家伙挺有趣, 多看了一阵, 重新撩起门帘, 走进里间。
萧峋的目光随着谢龄过去, 旋即被落下的门帘挡在外。
他神情微动, 眼皮垂低又掀,去到书桌前,往香炉里点上一根香。
烟雾升腾的一瞬, 清幽的兰花味道蔓延开来。
这是谢龄喜欢的一种香。萧峋偏头看了看那道将屋室隔出内外的门帘, 屈起手指, 对准香炉上笔直升起的青烟一弹,弹得它飘向里间。
东华宴的举办之地名为镜川,从人间道出发, 需在云上行三日才可抵达。
舟中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有阵法符咒防风防晒, 随谢龄一道前往的都是宗门精英弟子, 不吵不闹不折腾,旅途舒适惬意。
第三日下午, 云舟行入镜川地界。
谢龄站在窗前打量。
这里多山, 密得能以林作形容,夏日的莽绿铺满山野,江河便在这苍莽林间迂回盘绕、时隐时现。
城镇依山势建起,房屋大都是吊脚楼, 劈竹而成, 沿着河流高低错落, 远远一观,煞有风味。
忽然的,谢龄瞧见两名穿着同样服饰的青年御剑而来。他隐约看出他们的来意,打发萧峋去操控台将云舟的速度降下来。
他们是东华宴主人派来的接引者,查验完一行人的身份,御剑去到前方,为云舟带路。
人间道的客舍在半山上,是一整座宅院,有怪石假山、小桥流水,布局雅致美观,富有格调。
这段路途很清寂,许是主人家安排得当,一路上未见其他宗派之人。而直到萧峋送这两个年轻人出门,谢龄都没见到东华宴的主人。
当然,他很乐意不见,如果可以,还希望到宴会结束都别见面。
谢龄放松了些,坐进坐北朝南的那间主屋。没多久,萧峋步调散漫地过来,把门敲开。
萧峋甩甩袖子,往四下打量。这屋子布置得清雅,门口青松迎客,墙上有书法挂画,桌上架间置着茶器香炉,甚至线香盘香塔香都齐全,但萧峋看了一圈之后,把它们一件一件都换成了自己带的。
这举动和在云舟上时是极为相似,很有老年人出游的架势。谢龄不由道“倒不必如此麻烦。”又不是要把山上民宿住成自己家。
萧峋一本正经道“这些物件器具,质地的确上乘,但总归是自己的用着比较习惯。”说完来到谢龄面前,把榻间小桌上的几个茶碗给换了。
谢龄“”
从前还真看不出,萧峋竟是操劳持家型。
萧峋又去了一趟寝屋,将谢龄日常会用到的东西通通换了一遍,再回主厅,煮茶分茶。
“师父,咱们来得巧,眼下正是镜川的龙神祭,晚上会举办庙会,到时我们去看看”萧峋坐到谢龄斜对面的客榻上,盘腿的坐姿,手里捧着茶碗,上半身微微倾向谢龄,用期盼的目光锁定他,询问说道。
这事恰好在谢龄收集到的情报中。他一早便做好了独自游玩、到处凑热闹的准备,怎会在这里答应和萧峋
“自己去。”谢龄拒绝得干脆。
萧峋敛低眸光,慢吞吞说“一个人去逛,怪孤单的。”
谢龄“你可叫上那几位同门与你一道。”
“可我想和师父一起去。”萧峋拖着调子,将“师父”两个字咬重。
他模样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可谢龄不为所动。
萧峋沉默地注视谢龄,注视了一阵,垮下肩膀垂低脑袋,低低一叹。
你这小孩,不和同龄人出去玩,成天黏着我这个老人家做什么谢龄瞪他一眼,依然不为所动。
萧峋头垂得更低了些,整个人呈现出一个大写的失落。
他不说话,谢龄亦不开口,沉默在继续,衬得窗外的蝉愈发聒噪。而萧峋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愈发可怜,简直要到惨的地步。
谢龄寻思起是不是自己拒绝得太过了,毕竟这小崽子难得出来一回但问题是,他自己也是难得放一次风,机不可失。
不想答应,但不答应,又觉得愧疚。哎谢龄心中的小人长叹。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谢风掠的声音“雪声君,弟子谢风掠求见。”
门内两人反应各不相同,萧峋面上闪过警惕,而谢龄眼神亮了一瞬。
谢龄从未像现在这样高兴于谢风掠的到来,暗道一句尴尬解救者出现了,心中喜悦,表面冷淡,道一声“进。”
咯吱,门被推开。
一身月白道袍的少年步入屋室,带来山间清润凉爽的风。他神态自然有度,先向谢龄一礼,再对萧峋道“萧师兄。”
萧峋维持住了表面的客套和礼貌,从客榻上起身,向谢风掠回一平辈礼“风掠师弟。”然后坐回去。
“何事”谢龄习惯了萧峋的懒散,不觉有异,坐在主榻上问。
“并没什么特别之事,只是想来告诉您一声,众人都安顿好了。”谢风掠望定谢龄的眼睛,不疾不徐说道。
“好。”
谢龄点了下头,又喝下一口茶,眸光流转的瞬间,灵感来了。他问谢风掠“你对这里的庙会可感兴趣”
“庙会什么庙会”谢风掠一脸茫然,显然对这类事情毫不关心。而萧峋跟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猛地炸了一下。
谢龄的目光在谢风掠身上,向他解释“镜川独有的龙神祭庙会。”
“龙神祭庙会。”
谢风掠蹙起了眉,思量过后回答道“回雪声君,弟子从未去过庙会,不知这庙会上有些什么,不敢说有无兴趣。”
这是实话。无论是在西境的日子,还是修行的漫长岁月里,他对庙会两个字都只是听说,不曾亲临过。
谢龄也想起他的身世,对这小孩生出怜惜,语气放轻柔了些“那便同萧峋一道去庙会上玩玩吧。”
谢风掠再度愣住了,眼睛睁大。他从未料到有朝一日,会从谢龄口中听见“去玩玩”的提议。
还听得谢龄继续道“你太过专注于修行本身,时常忘记身旁的风景。要知道,有时候离开原地、到四处走走看看,反而会更有益。”谢龄说得淡然且从容。
谢风掠面上浮现出可见的犹豫,有了去一去的念头,却又囹于固有的思维中不仅是庙会,在他的人生里,就没对玩乐之事生出想法。谢风掠看了谢龄好几眼,视线转向同样被安排的萧峋。
若真要去,他可不愿和萧峋同去。
他想看看萧峋对庙会的想法,却见萧峋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目光飘在虚空中,似是对他们的话不甚在意。
萧峋的态度不应当如此,在谢龄面前,他总是温和顺从的。
察觉到这点,谢风掠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就明白了某些东西。他转变想法,对谢龄应下这事“是,弟子愿意同萧师兄一道去庙会。”
萧峋眼睛里立刻有了神,脑袋转向谢风掠,漆黑的眼眸透出冷冽。
这是谢龄看不见的角度。
谢风掠对他的神情视而不见,面上流露出几分腼腆和羞赧“弟子从未去过庙会,便先去准备一番。”
谢龄甚是欣慰,朝外摆摆手“去吧。”
“弟子告辞。”谢风掠冲谢龄行了一礼,退向门外之时,对上萧峋的视线。他甚是有礼地道“萧师兄,晚上见。”
萧峋舌尖顶了下上颌,眼睛在微眯之后一弯,眼底的不爽化作笑意“好呀,晚上见,风掠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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