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四
不不不不, 必不可能成谢龄在心底近乎呐喊着回答,表面维持住这事不过是让他有所吃惊的神情,放下酒杯、擦掉唇边的酒渍。
这时越九归摇了摇头, 回答伙计说“我希望别成。”
“为何”伙计一脸疑惑。谢龄也好奇他这样说的原因, 目光偏过去。
越九归打了一阵腹稿,说道“就我个人感觉而言, 雪声君该孤傲清寂地立在山巅, 冷冷淡淡,不理会谁, 也不和谁在一块儿才对。”
“一个人在山巅这样未免太冷清了。”伙计想了想, 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觉得,人活在世上,还是得有个伴儿才好。花都有叶作伴呢, 就像我和阿良。”话到末尾, 这人脸上洋溢起甜蜜的笑容。
真是充满恋爱酸臭味道的发言,当条快乐单身狗哪里不好了,简直可恶谢龄腹诽说道,塞了一块糖醋排骨到口中。
萧峋沉默着, 冷冷掠了伙计一眼, 给自己倒了杯石榴酒, 一口喝干。
他当然也不希望这事能成,但谢龄的心思, 他琢磨不出。旋即他想起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在上一世, 雪声君并没有同谁结为道侣。这让他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可转念又想起, 这一世已有不少事情发生了改变他不再是原来那个四处漂泊的散修,他拜入人间道,成为了雪声君的徒弟,而曾是谢龄唯一徒弟的谢风掠,现在不过是鹤峰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
不,这岂是不小的改变,这简直可以叫做天翻地覆谁知道谢龄会不会跟着变呢萧峋的心又开始不上不下,倒了第二杯石榴酒,同样一口饮尽。
谢龄哪有心思注意萧峋的异常,愁苦地琢磨起若真有人上门来说亲,该如何应付推辞拒绝。
三人之中面上心头都乐呵呵的唯有越九归,他把目光转向萧峋,向这位雪声君座下唯一弟子打听“萧兄,这事你听说过吗”
“不曾。”萧峋很干脆地丢出答案。
越九归一惊,嘀咕道“难道在这之前清吾山就没头露出点风声”
谢龄头越来越大,不想再听关于这件事得半个字,抬起头来对两人说“吃菜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先吃饭。”萧峋附和着,夹了一大块排骨进碗。
越九归见两人对这事都不太感兴趣,便闭了嘴。
窗外,倏然挤进视野的人群纷纷涌向了清吾山弟子即将经过之处,街巷变得空荡荡。
星辉月色在青石板道上交融,灯烛在起落的晚风中轻缓摇曳。越记小食里仍是热闹喧腾的,没一会儿,谢龄他们这桌的菜上齐。场面没有冷清,越九归起了别的话题。
边吃边闲聊,约莫半个时辰,几人用完了晚饭。萧峋仍惦记着清吾山山主要向谢龄提亲的小道消息,心情不大好,出了越记小食,便同另外两人告了辞。
谢龄和越九归用目光遥送萧峋离去。谢龄已不再想着那事了。他完全冷静下来,说亲提亲而已,小场面,不到跟前都不算事,若是到了跟前,拒绝便是他完全不用找理由,雪声君这样的人设,拒绝人还需要解释
眼下比较急的,是把御剑技能点上,方便一下出行。谢龄感觉得出自己炼体的进度快到第一层瓶颈了,可突破瓶颈所需之物不易找寻,只能期待东华宴上会出现。
难怪说体修不容易谢龄忽有所悟。
“师兄,咱们逛逛再回去”在到街上,越九归提议说道,紧跟着拿折扇拍了自己一脑袋,说“哎我这脑子,师兄定是要回去修炼的。”
却听谢龄拒绝道“走走吧。”谢龄很珍惜这样随意闲逛的时光,能有机会四处瞧瞧看看,自然要行动。
“那咱们就走走吧。”越九归甚是高兴。
观清吾山弟子的人潮散去已有多时,远离了夜市在的那条街,小镇宁静得甚有几分冷清。树上还挂有昨日用来装点的红绸,河岸偶尔见得几盏搁浅的河灯。谢龄吃着越九归买来同他分享的糖油果子,试探问“都说东华宴上会出现许多宝贝,你知道有哪些吗”
“这可就问到我了,东华宴上出现的东西可不固定呐”越九归露出为难神色,神识沉进鸿蒙戒里,寻了又寻,好一阵,取出一本书,才继续道“我翻一翻。找到了,上一回的东华宴在三十四年前,宴上有八方昭天镜、风雨不死藤问世;再上一回,四十七年前”
谢龄细细听越九归道来。
和他从前看过的众多修仙小说套路相同,东华宴这一场聚集江湖群英的宴会,玩到最后,玩的还是秘境争夺把戏。
不过和多数小说套路不同的是,东华宴每回开宴,伴其而出的秘境都不相同。
据说和东华宴历代主人手中的一件法器有关,有人猜测那法器能随机打开上古秘境,有人猜那些出现过的秘境,是同一秘境分裂而成。
东华宴主人从未证实过这猜测。谢龄才懒得寻思缘由,他在乎的是能否在宴会上寻到有用的东西,无论有助于炼体,还是能够治愈身上的伤。
但越九归所能了解到的,便也就是这些表面信息,和“历年真题”了。同谢龄在人间道中寻到的资料没有太大区别,甚至更浅一些。
谢龄仍是郑重地向越九归道谢。
越九归笑笑,不甚在意。他抬头一看天色,几分讶然,几分不舍,道:“这个时间点了,师兄,不若吃个夜宵再回去”
这个提议,谢龄自是答应。
戌时将尽,对于这里的人而已,算是夜深了。他们所处的小巷分外幽静,走来之时尚能听闻妇人拍哄幼童入睡之声,眼下仅有几声狗吠。
风露满山,两人折回夜市。这里又吵吵闹闹起来,烟火升腾着,将食物香气送远。在一众挑花眼的食物种类中,谢龄依着越九归的推荐,吃了些许虾蟹。
话分两头。同谢龄、越九归分别,萧峋御剑回到“山上”,在山野间逛了许久,才慢慢吞吞回到半山腰的客舍。
山花慢吐芬芳,山外漫天星辰,万籁寂静。
忽起一声咯吱。
是红如烈火的袖摆起落,萧峋推开了院门。
时辰不早,人间道众弟子都在自己房中,或挑灯夜读,或已然歇下。
萧峋目不斜视,踏上长廊,绕过花厅,途经自己那间屋室时未曾停留,直往谢龄的主屋而去。
他没有用罗盘或流光石确认谢龄是否在客舍若谢龄有意遮掩行踪,他断然是寻不出的,不仅寻不出,次数多了,还极有可能被谢龄发现。
不能干这样的蠢事。萧峋一步一步慢条斯理走过去,抬手,在主屋门上轻叩三下,喊道“师父。”
里面无人回应。
“师父”萧峋又喊。
过耳的唯有风声。
萧峋叹了声气,决心再喊最后一次,拖长了调子“师父”
待得尾音拖完,屋中都未传出响动。
谢龄不在。
谢龄果然不在。
意料之中的事,但萧峋还是有些失落。他垂低眼眸,想到谢龄先前对他说他今晚不一定有空,指的会不会就是清吾山的人要来说亲这件事。
本就不大好的心情更糟了,他向上一撩眼皮,寻思着要不干脆杵这儿得了,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
这人出现悄无声息,对着他抬手便是一记暴栗。
敲完他脑袋,这人还开口说了话。嗓音低低冷冷,细听了却又透着几分温柔,像山雪融化成泉,润泽四野遍地。
他说“喊魂呢”
被敲打脑袋的人对他的到来毫无察觉,更无从防备。他呼吸有短促的停顿,顷刻才转过脑袋,神情看起来愣乎乎的。
他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儿乱,谢龄没忍住又抬手,往他头顶薅了几下,把这人的银发揉得乱成窝。
萧峋没反抗没退开,漆黑的眼眸定定注视谢龄,甚是乖巧地任他“蹂躏”。
“夜已深了,回屋休息去。”谢龄揉够了收手。
“师父就不问我有什么事”萧峋慢吞吞问道。
谢龄“你若有事,我喊你时便说了。”言罢上前一步,打开房门。
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有人要同你提亲,那人还是一山之主,有地位有名声,和你相配极了。你又是什么态度萧峋有太多问题掩在眸底心底,有太多问题无法问出口,唇抿了又抿,难得没跟在谢龄后头进门,反而替他拉上了门。
砰。
很轻很短暂的一声。
谢龄循声回头,用神识探得屋外的人影慢慢远了。萧峋似乎情绪不高。察觉到这点,谢龄蹙起眉。
萧峋依然没回自己的屋室。
他离开了客舍,在附近乱转悠。走走停停过了许久,他踩上一块山石,远眺沐在夜华中的山色。
“道友。”
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喊声。
萧峋没理,满山都是“道友”,谁知是不是喊他当然,纵使就是喊他,眼下也没心思理会。
“石头上那位穿红衣的道友。”女子又喊。
特征明确了,就是在喊萧峋。他不耐烦地偏首过去,向她投去一瞥,问“有事”
女子舒了一口气,笑意盈盈中流露出几许羞赧“我见你从人间道客舍的方向过来,想来应是人间道弟子,可否请道友为我约见雪声君”
萧峋心中没来由生出警惕。他重新打量了她一番,这是个有着一双明亮的、猫眼似的眸子的女子,眉是远山黛色,生得俏丽,衣裙在山风里低旋回转,灵动轻盈。
“你是”萧峋问。
女子答道“在下清吾山叶晚星。”
萧峋不甚明显地挑了下眉,眸间闪过一抹暗色,轻轻一歪头,又问“清吾山山主叶晚星”
“是我。”女子点头,那些许的羞涩又出现在眉眼间。
“原来是叶山主,方才有失礼数。”
风盈衣袖,夜色里一抹红如火,萧峋弯眼一笑,是他惯来的笑容,眼底折过星辉与月华,如同一片波光粼粼的海。
“真是不巧,我师父不在。”他对叶晚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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