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七
在谢龄说话的同时, 萧峋透过望远仪上的晶石薄片看见那踏剑疾行的身影,一身暗银道袍,破风雪而来, 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这方。
神心空明境。萧峋辨出这人的境界, 把望远仪递给谢龄, 心中毫无惧意。
虽说萧峋的境界才清静境,但他会的东西太多, 犹擅阵、卜、符, 这三者能发挥多大效果,更多取决于算力,而非境界。更何况他是个重来过一世的人,越境破敌,小事一桩。他甚至还挺期待这人的到来若秘境里不生点事端, 还真是无趣得紧。
“好家伙,找我们干嘛”越九归瞪大眼,一副不能理解的神情。
谢龄将望远仪放到眼前, 稍微晃了两下,递还给越九归,将方才听到的对话用推测的口吻说出:“大抵是觉得我们靠太近了。”
“这近”越九归比划了一段距离,气得一时失语。
“这是他们的地盘吗这地儿写着他们的名字吗还是他们撒了尿”越九归翻了个白眼, 旋即感到头大, 踱步两圈, 问:“师兄,张兄, 咱们怎么办”
谢龄把这个问题抛回去:“你想逃还是想战”
“来的人多吗”越九归问。
“就一个。”萧峋答道, “神心空明境。”
越九归的眼睛又一次瞪圆, 再一垮肩膀, 垂头丧气:“我们三个清静境,打不过啊。”
谢龄看出越九归的选择:“那就是逃了”
萧峋挑了下眉,他不喜欢这个选择,不喜欢“逃”这个字,可谢龄如此迁就越九归,只好放下真正的想法,问:“现在走”
这话说完,还是忍不住道:“人家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他空手而归。”
言罢将伞柄交给谢龄,取出星盘,向外走出三两步。
萧峋开始布阵,指间聚来灵力,于墨黑色的星盘上横点竖画,速度之快,唯见残影步伐亦开始变化,忽左忽右忽南忽北。有幽蓝色的光芒明灭起落,流转成一个又一个阵法。
阵法没于雪下,八个方位各设一个,不局限于地面,树枝上也有。而他走出的步数,拢共也是八。
竟能一步一阵。谢龄甚是吃惊,再放眼四周,将这八个阵法连起来看了一圈,发现这人不仅有能耐,还狡猾这是一串连环阵,踩上其中之一,余下七个亦会被触发。
谢龄不由多看了萧峋一眼。后者捕捉到他的目光,走回伞下,从他手中取走伞柄,轻轻挑了下眉,做出疑惑的神情,开口:“怎么了”
“没什么。”谢龄摇头,“既然陷阱已布好,那便离开吧。”
萧峋笑了笑:“你也说了是陷阱,咱们得走得自然一些,免得让那人看出端倪,或者看出我们在逃,索性不过来了。”
考虑真是周到。谢龄:“所言极是。”
越九归第一个拔腿,为以防万一,亦是为了安心,抓出了武器。他把长枪扛在肩头,走出几步回头,紧张又兴奋问,“张兄,你这阵法,是干什么的”
萧峋撑着伞,同谢龄并肩前行,步伐不疾不徐,语气不咸不淡,“若来人在清静境,大概会被直接炸死,但来的是个神心空明境,至多让他睡上几个时辰。”
神心空明境也能睡几个时辰越九归惊得几乎要合不拢嘴。他往自己下颌托了一把,将望远仪举到眼前,小心翼翼往后望了一眼,问:“不会被他们那个寂灭境强者发现吧”
“应当被发现了。”萧峋耸了耸肩,显得不太在乎,“但又不是来的那神心空明境发现的。”
“”越九归忽然有点儿心疼瑶台境派过来的那人。他思量几许,靠近萧峋几步,放轻声音说道:“张兄,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峋一瞧他神情,将他心思猜了个七八分,但坏心眼儿地没戳破,顺着他的话道:“通常来说,这话得到的回答都是讲。”
“那我就讲了。”越九归神情腼腆,“你这人蔫坏,幸好和我们是友非敌。”
他这话说完,身后传来一串响声是阵法、树枝和雪的声音,紧跟着一道沉闷的、短促的“咚”,大抵是那人摔进雪里了。
越九归猛地一下止住脚步,看向声音的来处,又看看萧峋,挤眉弄眼笑了笑,从鸿蒙戒里掏出张符纸。他轻快地往回走了一段距离。倒地的人出现在视野中,那人不仅昏了过去,还是脸朝下的姿势。
越九归掐碎手里的符纸。风立时换了方向,将半空中的雪统统吹去了那瑶台境弟子身上。眨眼片刻,这人被雪覆盖住,同这天地相融。
越九归又步法轻快地折往前方,回到那俩撑伞的人身旁,认认真真想出一个词:“锦上不,是雪中送炭。”
谢龄被逗笑,一拍他肩膀,道:“走吧。”
“梁子算是结下了。”萧峋将谢龄的这个笑收进眼底,目光顺着一片雪落向下,瞥着谢龄垂在身侧、同他近在咫尺的手,说道,“那群人心肠歹毒,是不是该去给人间道的提个醒”
“好。”谢龄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提议。
三人改换方向,朝着热泉而行。谢龄一贯话不多,萧峋不想气氛这样沉默,却又不知道该同谢龄说什么,便将话题引向越九归,问他:“我有些好奇,你家和瑶台境的人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以至于你这样厌恶他们”
越九归眼底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嫌恶,想着也算共患难过了,思索措辞后问:“春风得意楼,你们知道吧”
“那个有名的交易行”谢龄道,他对这事也感兴趣。
“准确来说,是拍卖行。”越九归将梨花枪重新扛到肩上,“有一年我家在春风得意楼拍石材,恰好瑶台境有人也想要,便竞起了价。我们出了个高于市场不少的价,瑶台境的人不追加了,那石材到了我们手中。结果呢,我们离开春风得意楼不久,那些蛮子竟来找我们麻烦,打伤了好些人”他越说越气愤,说到后来又翻了个白眼。
谢龄无言片刻。瑶台境好歹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宗派,没想到竟如此小肚鸡肠。不过,观之先前行的两件事,的确谈不上大气。
“拍卖向来是价高者得,出不起钱还想出气,他们的做法着实恶心。”谢龄皱眉说道。
越九归冷冷嗤笑:“他们还说,早先便和石材商说好了,那材料是给他们的。”
萧峋疑惑道:“那摆上拍卖行做什么直接让石材商送过去不就成了。”
“我们也猜测过,他们说那话的时候似乎不假,所以估计是条件没谈拢。”越九归回答。
雪淹没足迹,他们离热泉越来越近。不必刻意,谢龄就能听见人间道弟子的说话声。他还嗅到了风中有硫磺的味道,心说这泉的营养价值应该很高,可惜不是来旅游的,不然定要去泡上一泡。
温度也高了起来,矮木丛中开了花,鹅黄、浅紫、淡樱,娇艳的颜色点在雪上,将这片纯净得仿若圣堂的雪山拉回了人间。
“人间道那处,一人去通知足矣,如果都去,我怕引起反感。”萧峋也说起人间,停下脚步,看向身侧的谢龄和走在谢龄另一侧的越九归。
这话正好对上谢龄的想法。若三人都去,人间道弟子们定也会派出三人来迎,这样有些影响他们疗伤。
“我去吧。”越九归自告奋勇,“师兄也知,我和萧峋见过几次,说得上话。”
“那我和陈兄在这附近转转,看是否有值得拿下的东西。”萧峋道。
越九归“嗯”了一声,大步离去。萧峋目送他一段,偏首一看还在伞下的谢龄,心情变得有些好。他对谢龄道:“我们在这里走一走吧。”
“好。”谢龄赞同萧峋的话。不过他说的下一句,让萧峋的雀跃心情低了下去。谢龄道:“多谢张兄这一路为我撑伞,不过眼下雪小了,收起来吧。”话毕往旁侧退了一步,离开萧峋手中竹骨伞的范围。
雪并不小,只是两人共伞找东西,委实麻烦。谢龄挑了个方向走过去,四下打量搜寻着,步伐不免缓慢。
为了不让谢龄嫌弃,萧峋在原处停了一时片刻,才向着他而去,并保持了约一丈的距离。
两个人踏着不同的步伐,向着远离热泉的方向走走停停。他们来到一个结冰的湖上,湖水很澄澈,将积雪拂开即可见底。冰面比雪地滑,谢龄想起以前行走在这种结冰的路面时,几乎一路滑着出去,滑得提心吊胆,眼下却是没有那种烦恼了,每一步都走得轻松。
穿越真是有好有坏,虽说娱乐活动骤减,但这种美丽却又危险的风景得之太轻易。谢龄思绪乱飞,飞着飞着,余光瞥见湖心冰层下长着东西。
那是一种植物,竟还颇有点枝繁叶茂的味道。
冰里竟然能长植物谢龄一惊,定睛看去,发现自己没看花眼。湖心生长着的植物共三株,有细长的、锯齿形的叶片,枝条上结着小小的、花椒似的果实,三株凑到一块儿,看起来便甚是繁茂。
它长得和谢龄曾在草药书上见过的名为不知春的药材很像。那药材拥有很强的愈合和再生之力,据书中描述,生长在极寒之地、极净之水中。
这里的冰洁净通透,寻不见任何杂质。这里的天气,无时无刻不透骨寒凉。条件合上了。谢龄想到自己的“顽疾”,慢慢呼出一口气。
“咦这好像是不知春”萧峋也发现了生长在湖心的药草,靠近一看,确定之后将目光转向谢龄。
谢龄对上萧峋的视线:“有三株,刚好我们三人一人一株。”
“我不需要这个,陈兄先前便说要寻找药材,三株都拿去吧。”萧峋虽不知谢龄为何会寻药材,但见到符合他要求的,只想一股脑往他手上塞。怕谢龄不愿,萧峋又补充:“越兄若是在此,定也会这样说。”
谢龄没反驳:“先拿到再说。”
谢龄伸手,打算施个小法术试探试探湖心处冰的硬度,再凿个洞,把药草挖出来。萧峋却走来他身前,手往他肩膀一按,将他往湖外推:“到湖边上去。”
“你要做什么”谢龄蹙起眉。
不过两句话,他已被萧峋推到湖岸上。萧峋笑了声:“一个简单的步骤。”
他掏出星盘,指尖牵动灵力,在盘中轻划两三下。俄顷,火焰覆满湖面,烧得冰层稀里哗啦,不断融化消解。
火很大,天空都被映红。谢龄眨了下眼,然后眨了第二下眼这位张兄,直接将一湖冰给融了。
阵仗很隆重,重得让谢龄哑口无言。
萧峋并不这样认为,等整湖冰都化了,抬手一招,将三株药草招入手心、递给身侧的人:“给你。”比起那熊熊燃起的一把火,他语气温温和和。
谢龄向他道谢,谢完之后干巴巴地想:这人的行为,衬得准备凿冰取草的他像个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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