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七
萧峋制出一个火符弹, 依旧是一制成便塞进炮台,不过这一回,瞄的是孤晴手里那把琴。他直觉谢龄要去对付孤晴了。
孤晴趁崔嵬分神间隙,长琴竖抱, 凌空一点, 挑指拨弦, 落下一道缚术。
说时迟那时快, 裹着火符的雪球划破寒风,径直向他袭来。他早有警惕,步伐一旋,横琴狠扫。
铮
这一声尖锐刺耳,在雪球符纸裹成的炮弹距离尚有十数丈时,砰的一声把它打散。
谢龄在这一刻出现在孤晴身后, 手中三尺青锋指地,使的是掌,一掌轰向孤晴脑后。
孤晴回身来,将手里的琴重重递向前方, 试图挡下谢龄攻势。但他比谢龄晚了一拍, 且谢龄有所预料,右手剑一抬,反将他挡下
谢龄这一掌击中孤晴面门。
咔嚓。一道清脆的骨节错位之声, 孤晴唇角登时挂上血痕, 仰头后退数步,身形摇晃。
而崔嵬挣脱束缚之术来到孤晴背后。他抬起左手、,竟是将这人稳稳当当接住了, 但紧跟着出剑, 一剑由下而上, 稳而狠地刺了个对穿
噗嗤。
孤晴猛喷一口血。
孤晴眼睛瞪得如铜铃,恨恨瞪了一眼谢龄,回首去寻崔嵬。
崔嵬迅速抽剑,旋身绕步,改换方位,再一拉距离,让这人扑个空。
孤晴目眦欲裂。
“崔嵬。”谢龄轻轻喊了一声。
“说。”崔嵬简短回了一字。
“你去帮穆北他们。”谢龄道。
崔嵬歪头看向谢龄:“那你呢”
谢龄没答。他站在雪地里,被细密的飞雪包裹着,一身轻衣也似雪。他呼吸越来越重,干脆屏住了,神情愈发冷淡。
“行吧,也没指望能帮你杀个人。”崔嵬没看出谢龄的真实状况,甩掉剑上鲜血,足尖一点,跃进风中。临走前,他冲孤晴笑了笑,“不过孤晴老前辈,看起来似乎快死了。”
“狂妄之言。”孤晴怒道,往身上拍了张止血符纸,咻然腾空,直追崔嵬。
谢龄没想到这人走之前还能激个将,将速度提到极限,看似不过是一个转身,便转到了孤晴面前,这一是为阻挡去路,二是为提剑封喉。
但螳螂捕蝉,后有黄雀。吴芳年抓出一根僧棍,以神识做耳目,抬足一踏,踏空而起,向谢龄疾奔。
第三枚符纸弹在这时飞来。是越九归拿防御符纸搓的一颗炮弹,从谢龄背后三寸处冲出去,于丈许距离外化作一道等身的屏障。
吴芳年用了一棍敲碎。
面对谢龄逼命一剑的孤晴作出了应对,他将琴往空中一丢,排掌击出。这一举动,堪称弃琴。
琴擦着谢龄手肘过去,沉沉撞上他胸膛。鱼死网破的挣扎,孤晴使出了十成十的力。一口腥甜涌上谢龄喉头,刹那间,他眼前发黑,头晕目眩。他强行咽下这口血,后退数丈,稳住身形。
第四枚符纸弹从远处轰过来,飞到谢龄头顶,化为一道又一道莹绿光芒落满周身。治疗的符纸,混了轻身的效果,化解了谢龄身上部分的疼痛。他呼吸轻松了些,定眸去看孤晴。
孤晴也在看谢龄。两人对视几许,他瞥了眼落进雪地里琴,沉声对另一侧的人说道:“吴道友,我们先退。”
“谢龄也受伤了,我们该抓住机会。”吴芳年不赞同。
“你五感已失其二,还想损伤更多吗”孤晴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做了一次长长的吐纳,“当然,若你想继续和他打,我不拦。但你要小心些,那边那两个小子,机灵得很。”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吴芳年闭着眼睛冷笑,言罢双手执棍,步伐再起。
又有一团影子从炮口冲出,向着吴芳年胸口而去。吴芳年以神识感知到,僧棍由上而下一劈。
熟料棍下传来的是一声不轻不重的啪嗒,没有任何的灵力波动定睛一看,这一次,萧峋他们用炮台射出来的,只是一个普通雪球
“呵。”吴芳年冷笑,继而表情一沉,落回地面,反手倒提僧棍,向着谢龄疾奔。
第二个雪球带着轰声从炮管里滚出,笔直地砸向吴芳年,若说更准确些,砸向吴芳年的下一个身位。
吴芳年没管。
咚
雪球砸中了他。
就在这一瞬,撞碎的雪块里放出无数缕炽亮金光,顷刻爬满他周身。他的双手被缠绕,双脚被缚住,当他发力挣扎,束缚变得愈发剧烈
雪球里藏了件法器。
吴芳年不再动弹,只是抓紧僧棍的手上青筋暴起。
立于风雪中,被吴芳年一步步拉近距离、已算不得远的谢龄抬起手,抬起五指,松了剑柄,让剑悬在半空。
离手剑。
他神情有多漠然,手中、剑上的灵力辉芒便有多炽盛。
这一剑若是下去,吴芳年铁定得死。
孤晴吐出一口气,飞身一掠,衣袖一挥,携起吴芳年远去。两道身影消失极快,眨眼便寻不得了。
谢龄眺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将手垂下。悬在空中的剑失去支撑,落进雪地里,但雪太软了,砸不出任何声音。
谢龄不再屏息,忍着自胸膛往外蔓延出的疼,缓缓慢慢呼吸。他已经使不出剑招了。
一个红色人影疾奔而来,速度远超过清静境修士能够达到的极限。
谢龄没有任何心神去注意这一点。这人落到他身旁,低低喊了声师父,一手抓住他手臂将他扶住,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剑。
“别扶我。”谢龄道,说话声很轻,几乎是气若游丝,“御剑。”
萧峋神情变得凝重,听从谢龄的吩咐,将手里的剑丢出、悬停在低空。
萧峋和谢龄一前一后踏上去。谢龄小心谨慎地呼吸,伸手按住萧峋肩膀。当剑飞起来时,从远处看,就像他带萧峋御剑一般。
“师父,我们回营地”萧峋问。其实他更想直接带着谢龄离开这秘境,连人间道都不回,去往一个隐秘之所。
风云已动,人间道的巍巍高山不会再安宁了,若回那处,只怕谢龄不能安心疗伤。
“嗯。”谢龄应了一声。
萧峋御着剑径直冲进他和谢龄的营帐里,速度太快,几乎把帐顶掀飞。
越九归到得晚些,他把炮台收起,又将孤晴的琴捡了,才动身折返。帐内,谢龄坐下,萧峋把灯点、暖盆烧着,煮沸一壶水,他匆匆赶到营地。
一进帐篷,越九归汗流浃背。
暖盆有三,谢龄身后垫了两个靠枕,腿上搭了一条毛毯,手里还被萧峋塞了个手炉。方才萧峋御剑时发现这人好冷,比雪还冷,仿佛是九幽里挖出的一块寒冰。
可谢龄分明一直占着上风,伤得也没那两人重,为何会虚弱至斯萧峋思索着,又为谢龄泡了一壶姜茶。
“师父,喝点茶驱寒。”萧峋端着姜茶来到谢龄面前,将那手炉从他手里取走、放在他腿上,把茶盏塞进他手中。
身处在寻常人会热得出汗的帐篷里,谢龄身体总算回暖些许。他手指动了动,缓慢睁开眼。
“穆北他们”谢龄嗓音沙哑,气息弱极,语速很慢。但话没能说完,话音止得戛然,脸色倏尔惨白下去,头一偏,肩头耸动,剧烈咳嗽起来。
先前被他咽下的那口血,终是咳出。
血迹隐没进脚踝高的羊毛地毯。
“师父”
“雪声君”
萧峋忙把人扶住,越九归吓了一跳,回神也上前来。
“你去外面守着,别让人靠近。”萧峋塞了一颗药丸让谢龄止咳,回头对越九归说道,语速飞快,“有人靠近就告诉我。”
“好,我会尽量守。”越九归表情凝重地应下,将梨花枪往手里一抓,大步离开营帐。
萧峋把罗汉榻中间的小桌推到一旁,取走谢龄手里的茶盏放过去,坐在这人身侧。
谢龄靠着他,苍白到泛青的脸色由于咳嗽涨得通红,咳嗽止住又重回那般的苍白。他记起了现在这状况还能吃药,神识沉进芥子空间,拿出一个瓷瓶。
可他手不稳了,猝不及防地一颤,瓷瓶滑落到腿间毛毯上。
“我来。”萧峋捡起药瓶、拔掉瓶塞,“吃几颗”
“一”谢龄想了想改口,“三颗吧。”
萧峋听得他如此说,留了个心眼,将药瓶拿到面前细细闻了闻。他眉头一皱,只往这人口中塞了一颗。
“喂”谢龄很是无奈。
“我帮师父调息。”萧峋把药瓶摆到了小桌上,又去谢龄面前,捞起他的腿,改成盘膝的坐姿。
仿佛成了个残疾。谢龄心想着,眼前倏地一黑。
但意识还在,还能感觉到萧峋把毛毯重新盖在了他腿上,然后抓住他的手,同他掌心相抵。
这感觉有些模糊,像隔了层雾,就连萧峋的说话声,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萧峋在唤他,问他什么问题。
可他无力回应了。
如果不是浑身经脉如同被碾碎般,每一次呼吸都钻心疼痛,现在的状况似极贫血,眼睛花了脑袋在旋,还有点儿恶心反胃。谢龄忽然惊奇,到了眼下这地步,自己还能做这样的比较。
但下一刻便没这种想法了。脑子里一声嗡响后,他失去了意识。
“师父,你是不是还很冷”萧峋手掌靠着谢龄的手掌,十指相抵,感觉到他的手还是比平日里凉。
这里已经够暖和了,如果还要加暖盆或火符,恐怕会烧起来。
一顶帐篷而已,萧峋自然不在意,但怕被那两个寂灭境察觉到端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那两人受了伤,也难对付。
不如换个位置,让谢龄背向他,这样,谢龄可以捧着手炉裹在被子里,他伸手贴住他背心即可。萧峋打定主意,却在这时,谢龄垂下了眼,上半身一晃,一头栽向地面。
“谢龄”萧峋眼疾手快,倾身将人捞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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