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五十一
“雪声君”
“萧峋”
声音有远有近, 不知是哪些人在惊呼。
谢龄猛然瞪眼,剧痛自腹间袭来,素白的衣衫被鲜血染红, 仿佛艳丽盛放的花朵。
“你”谢龄嘴唇张了张, 望定萧峋, 冷汗从额间滴落。
萧峋垂低的眼睫颤动, 迅速抽剑退后。他的步伐有一瞬难稳,紧接着转身,将就近几个魔物怨灵以及修行者斩杀。
他脚步不停,赤红的衣袂在黑雾萦绕之下起跌回转, 过眼之间深入战局。
谢龄弯腰捂住伤口,身形不稳踉跄了一步,眼见要跌倒,叶晚星匆匆奔来, 抬手将他扶住。
“萧峋,他是你师父,你怎可如此”叶晚星向着人群中那抹赤红厉喝。
萧峋不回头也不回应。
叶晚星愤愤瞪他一眼, 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让谢龄服下, 见谢龄面色有所好转,伤口的血也止住, 握紧骨扇冲向萧峋。
谢龄皱起眉,抓住叶晚星手臂制止她。
“雪声君”叶晚星不解回头。
“这件事, 你别管。”谢龄道。
“是、是我僭越, 清理门户之事当由雪声君亲自”叶晚星以为自己理解了谢龄的意思,但说着说着, 话语顿住, 想到另一层。她眉眼间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不、不对, 刚才围在我身旁那几头魔,是他顺手除的。他那样做就是为了让我腾出手来照顾你”
叶晚星声音越来越轻,说完猛一下闭上嘴。
乍然之间,人间道山门内吹出狂风,冷冽如刀割面。山门外有光芒漫开,像是流水,见之触之异常平和。
进攻人间道的修行者察觉出不妙,欲加以防备,却因魔物怨灵纠缠,无以分心设防。
而当风和光芒相叠,竟是化作一股磅礴剑气,在山野上悍然回旋,形如巨龙甩尾,可堪拆天坼地。
吼
剑气一路狂啸,途经之处,山石被击碎,草木化作粉。
人间道弟子身在其中,没受到半点伤害。清吾山弟子们与之相隔甚远,难受波及。但怨灵和魔物,以及其余宗门的修行者便没有这般好运,他们如枯草般倒下,目之所及全是尸体。
“怎会怎会有如此杀招,这还能打吗”
“咱们跑吧”
“都给我坚持住,这样的攻击,不可能再来第二次即使这个宗门是人间道”某个宗门的长老对身旁还有战斗力却没了士气的弟子说道。
那长老领着众弟子冲向山门。
顷刻间,又闻一道吼声。剑气咆哮而至,将这群人撞得烂碎。
血腥气和人死时的恶臭蔓延开,剑气扫荡去旁处,没有半点减弱消失的迹象。
纵使有再多人,也不能再受这样的攻击,更何况周遭还有魔物怨灵
“撤”
“撤离”
人群中迸发出一声又一声高喊,联合起来攻打人间道的修行者四散奔逃。
最先做出这个判断的人乃是瑶台境境主。他话如此,行动亦如此,以一记虚招迷惑同他交手的人间道宗主,脱出战斗、御风疾行。
下一刻,但见素来慢吞吞的白须老者身形暴起,大喝“严不忌,留下命来”
宗主飞身掠出,人间道弟子见得如此画面,纷纷起了追杀逃兵之心。这时一名玄衣男子踏剑来到山门外,压低眼眸一扫,冷冷说道“伤者回宗,余下之人结阵,驱逐怨灵和魔物。”
“是”弟子们顿住脚步,依言行事。
宗主和瑶台境境主去向难探,各宗各派集结起的联军如潮水退去。魔物和怨灵们来得突然,消失得更快。人间道山门前忽然安静下来。
叶晚星同谢龄站在一处,远远观着这些,想起什么,转头去寻萧峋身影,发现他也消失不见。
她目光移向谢龄。
谢龄左手提剑,眉眼冷淡平静,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察觉到叶晚星目光,他向她看去“局面暂时稳定了,请叶山主和清吾山诸位道友随我入山门吧。”
言罢提步。
叶晚星神情变了变,心中有无数疑惑,终是选择压下,没有发问。
他们绕开剑气,走向人间道山门,亦有人从山门处走向他们。
古松瞧着谢龄身上血迹,眉头越蹙越紧。
谢龄也皱眉“师兄不该来找我,应当去助宗主。”
“宗”古松张口,不曾想刚说出一个字,一口腥甜涌上喉头。他来不及压制,只能扭头吐出。
这一瞬间,在山门外盘旋不散的剑气消失了。
“师兄”
“明夷君”
谢龄急奔向古松,叶晚星紧随其后,都向他伸手。
古松抬手挡下两人的搀扶,捏诀清掉衣衫上染的血渍,服下一枚丹药,看向叶晚星“多谢叶山主出手相助,请叶山主同诸位随我入宗门。”
“平湖剑派的人在后方。”叶晚星道。
古松点头“我会安排。”
谢龄来到古松身侧,一行人行往山门。
这是冬日,本就荒芜的山野因此一战更显凄凉。疮痍遍地,死伤遍地,风中难掩悲声。谢龄垂目走过,心情复杂。
越过山门,拾级往上,见得宗门内极忙碌,高空中不时有人御剑划过,飞行兽们几乎全出动,身上或载人或载物。
也有人御剑出去,神情急切。他在见到谢龄和古松后跳下长剑,执礼道“师父,小师叔。”
正是古松的徒弟穆北。
古松往旁侧一让,抬掌一指叶晚星等人,对穆北道“这些是清吾山的道友,这位是叶山主,你带她们去契玄峰。”
“可是师父,宗主他”穆北急道,在对上古松冷漠平静的目光后,改换语气应下“是。”
“叶山主,晚些时候再谈。”古松话语中略有歉意,不等叶晚星有回应,将谢龄手臂一抓,踏剑而起,化光离去。
目的地是鹤峰。
谢龄离开鹤峰三年,前段日子匆匆回了一次,没觉得有多大改变,眼下再归来,竟觉得落木萧萧,甚是寂寥。
或许是由于古松御剑速度比往日慢,让他将冬日的山景看得清楚。也是由于此,才让谢龄记起、解开了道殿那不再如往常“热情好客”的阵法,避免古松被拦在外面。
入了前殿,古松将谢龄按坐在就近的客榻上,替他包扎伤口、探查脉息。这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待得收手坐定,道了一句“他那一剑,没有伤到要害。”
“我知道。”谢龄敛眸说道。
“他的意图,我清楚了。”古松道。
谢龄抿紧唇。
萧峋的意图,他又何尝不清楚他说不出自己的心情,轻轻呼吸了几次,在榻间小几上摆出茶具。
他专心致志地烧水泡茶,是一盏岩茶,茶汤褐红,茶香醇厚。
分好茶后,他将其中一杯放到古松面前,问“你的伤,要紧吗”
“算不上伤,消耗过大而已,休养一段时日便可复原。”古松摆手,话虽如此,姿势却是少见的靠坐。
当真能复原吗谢龄在心底问道。
谢龄握着茶杯,手指在杯壁上无声敲打着,待得杯上茶雾消散,别开脸望向殿外“宗主还能回来吗”
古松将谢龄给他的茶饮去大半,搁下白瓷杯时,低声道“他的意思,是让你做下一任宗主。”
谢龄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将手里茶杯捏紧,沉默良久后放下,面无表情道“你们早商量好的。”
“是。”古松将杯中余下的小半茶汤亦饮尽,然后端起公道杯,为自己续上。
“就没想过我会拒绝”谢龄道。
古松喝完第二杯茶,摇了摇头“你愿意的。”
人间道外,月融镇上。
原本居住在此的人都被安排离去,小镇成了空城,街道上除了风和落叶,难觅第二位过客。
第一位过客是萧峋。他表情很不耐烦,有只怨灵跟了他一路,无论怎么命令都甩还不掉,只好杀了。眼下他在一口水井旁,清理手上和衣袖上的血迹,这是他在人间道山门外沾上的。
“你的衣服是红色,就算沾了血,其实也看不太出来。而且,你可以用清洁术法的,何必弄脏水呢”有个低哑的声音从对面院墙上传出。
萧峋没理,自顾自做着清洗。
“还是说,你觉得是自己这个人变脏了,不亲自动手洗洗,就变不干净”那个声音又道,带着调侃的笑。
萧峋还是没应声。他不断涂抹皂角,用力揉搓衣袖,在水井旁洗了许久,久到能将一壶水烧开,又将一壶水放得冷如冰,才转身。
啪。
枯叶坠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看向坐在院墙上的人。这人穿一件幻色大袖衫,发间插着根桃花枝,发顶站着只乌鸦,手里拎了坛酒,正大口大口喝。
“你在这里做什么。”萧峋问,神情冷冷的,仿佛蒙着层冰。
“等你。”崔嵬咽下口中酒,耸了下肩膀,从墙头跳到地上,“我好像,有些猜到你到底是什么了。”
“那你还在这里等我”萧峋挑了下眉,拔腿就走。
崔嵬笑着跟上“很有意思,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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