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尘埃落定, 小组组长是初出茅庐新人格兰多纳。
波本的恶霸关系户之路刚走两步便中道而废,原因只是没有按时睡觉。
而最该对新人的夺权勃然大怒的白兰地,忽然出于未知原因噤若寒蝉, 躺平速度竟比还想挣扎两下的波本还快。
波本所谓的“挣扎”,也只是在红发男人的俯视下勉强憋出的一句话:“现在才十一点, 还早……”
“是吗。”格兰多纳微笑。
“按理来说, 队友的作息习惯不该由我指手画脚,我对此深表歉意。不过,睡眠不足难免会影响一天的状态,以及任务是否能够顺畅进行, 还请为了小组的利益做出一点小小的调整,前辈们能够认可呢?”
穿着宽松真丝睡衣的他明明处于非任务期间的休闲模式, 温声细语似乎十分讲道理——给人的压迫感却如山洪倾泻, 被压死的倒霉蛋目瞪口呆, 完全不敢心生违逆。
临时从波本切换回降谷零的黑皮警官喉结不禁耸动。
只有他心里有数, 什么任务什么利益都是虚的, 真相必然是他们在楼下发出了声音,吵得楼上房间里的千穆睡不着觉。
源千穆如今的感官极其灵敏,仿佛隔着一层楼都能听到底下磕磕碰碰稀里哗啦的声音,没戴耳罩, 解决不了噪音, 他就解决制造噪音的人, 同期好友在别墅团聚时,没少被作息健康提前睡觉的某人“解决”。
降谷警官没法替自己辩解:他只是搬了个笔电坐在客厅装模作样,真正目的是盯着不得不防的白兰地, 发出的噪音几乎为零。
切记, 切记, 不能让绝症患者动气。
他乖乖收好电脑上楼了——这是之后的事,现在他要帮千穆把弄出满屋子烟味儿的白兰地解决掉,因为这个疯子必然不会听话。
然而,波本想多了。
白兰地听话极了。
虽然他一时急晕头,差点直接用手掐掉火星,还好紧要关头停住了犯傻,手忙脚乱连着烟灰缸和按灭了的烟头一起丢掉。
波本见鬼似的视线投来时,黑发男人已经风卷残云转了一大圈,洗好了杯子,路上悄悄把空了大半的酒瓶也扔了,毁尸灭迹做得极其干净,不愧是专业的。
就行为来看这家伙简直怂得匪夷所思,可他洗完杯子回来,无视红发新人的模样又尤其高傲,看也不看给予了自己灵魂压制的后辈,昂首挺胸上楼,只在路边波本时瞥了他一眼,用鼻子冷哼:“看什么看,睡你的觉!要是因为你的缘故耽误了任务,你就等着吧波本。”
波本:“?”
这一波给降谷警官整不会了。
都是被强行打压难以翻身的底层人士,白兰地,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有资格安然鄙视灰头土脸敌人的,难道不应该是和千穆情深义重的他???
一个意难平的波本险些气死。
他的挚友好似看到了他心头乱烧的怒火,虽不方便直言宽慰,但语气好歹温柔了一点点:“睡吧。”
波本勉强点头。
只不过,他回房间后还是不打算立即休息。
在外即使没有白兰地在附近碍事,他仍觉得四周藏着一双眼睛,在隐蔽之处盯着他们,万万不能轻举妄动。可私下联系又是必要的,降谷零只能选择夜间独处时,通过邮件跟友人联络,根据以往的经验,有阿古帮忙,这样应当最安全。
波本跟千穆一起上楼,在要分开时,后者忽然用寻常语气对他道:“波本前辈,别忘了我的提醒,早点休息,身体最重要,有事也白天再说。”
“好。”
波本应得正常,将生疏的度把握得极好,之后各回各房间。
房门关上,在灯光未亮的黑暗中,金发男人眼里跳动着异色,后背抵住门扉,一点冰冷缓慢渗入骨缝,像寒风吹过汗水未干的背脊那般清凉。
千穆强调了三次,叫他回房间就赶紧休息。
内容没有问题,旁人即使听到也不会多想,降谷零回味过来,却是落下了冷汗。
千穆不可能想不到他会尝试用手机联系他,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只差几分钟就真的这么做了。
千穆反复暗示,有事明天再说,不要忘记,不要耽误——是不是想告诉他,原以为安全的联络方式……如今已不再安全?
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降谷零无声握紧拳,片刻后才抬起一只手臂,晦暗不明的神色在灯开之后褪得干净,仿佛无事发生。
为了两人的安全,他不能冒险。
一夜清静。
除了精神奕奕的格兰多纳,其他两人各有心事,以至于都没睡好。
波本充满黑深残的脑补暂且不提,白兰地被白天与夜晚的巨大落差弄得很懵,今天就是他三十三年来最迷茫的一天。
一觉醒来,昨晚直捣内心的恐怖仿佛是幻觉。
是的,白兰地知道格兰多纳骨子里的狂傲,这个新人并不好相与,但他平时的伪装做得好,很擅长待人接物,再挑剔的前辈也不得不承认,和这么一个实力强且会做人的搭档出任务,是件十分舒心的事。
经过传授报销经验和晚饭时间的欢声笑语,白兰地几乎要忘了新人藏得极深的疯狂一面,而深夜的惊吓又让他想了起来,以至于一整晚噩梦连连。
醒了以后,他隐蔽在角落,观察红发新人的眼神小心翼翼。
“白兰地前辈,早啊。”
被一下从厨房门后揪出来的白兰地:“啊、啊?嗯……早。”
“早上好,波本前辈,昨晚休息得好吗?”
波本也是试图无声靠近,结果刚过来就被发现的,可这个卧底心理素质绝佳,硬是表演得从容:“嗯——挺好的。”
“早餐我参考自己的食量做好了三人份,如果不够,还可以再准备一些。”
睡衣变回白色修身风衣,在身前围了一条米黄色格纹围裙,光火放下锅铲的格兰多纳微微一笑,仿若春风拂面,他又变回了那个礼貌的、谦逊的、被使唤去做饭也无怨言的贴心小弟。
波本和白兰地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心咯噔。
波本原本打算自己做早饭,与厨艺惨遭昔日死活不肯握菜刀的小伙伴打击的胜负心无关,他始终挂记着病人不能劳累,有活自己干。
结果早上出了点小意外,他破天荒地起晚了半个小时,急匆匆下来的时候,饭已经做好了。
“碗碟有些多,我一次性拿不完,既然你们过来了,能麻烦你们把自己的份端过去吗?”
“哦,当然。”
波本非常不习惯突然跟他客气起来的小伙伴,心里更毛了,脸上偏还要保持冷淡,表面只是进厨房端自己的餐盘,凶险程度不亚于主动踏入刀山火海。
他义无反顾迈步进去了。
他成功了——指在小伙伴猩红双眸的注视下,顺利挪步到料理台前,摸到了满满当当的餐盘。
波本不知为何松了半口气。
他稍微用力,把餐盘端起——
“波本前辈。”
“……?!”
小伙伴似是无意地关心道:“我看到,你好像有黑眼圈了呢,果然昨晚还是没睡好?”
波本及时稳住双手,保住了自己的早餐。
他深信睡足了八小时的自己不可能有黑眼圈,没错,千穆的这句话肯定又是重要的暗示——他是在问他,昨晚有没有冒险给自己发信息?
“没有。”波本一口咬定,“我的睡眠质量非常好,黑眼圈……啧,格兰多纳,你看错了。”
“啊,实在很抱歉。”
“无所谓。”
波本硬邦邦地说完,端着早餐冷酷离去,他由衷感谢源于友情的默契和自己的肤色。
下一个,轮到白兰地。
白兰地浑身一紧。
他想了一晚上也没想通,自己为何会对特定状态下的格兰多纳心生敬畏,此时此刻也很没道理,格兰多纳一道娴静的目光扫来,身为大前辈的他竟突然思维打架,想往前冲,又想往后缩。
白兰地:“???”
不可理喻的畏缩让他大为恼怒,心中狂吼老子的脚!快给老子动!
昨天那个没出息的家伙绝对不是白井升本人,刹那间身形比Gin大人更威严高大的格兰多纳更是错觉,他怎么可能……
“前辈,您的早餐?”
“哦来了。”
白兰地不受控制地动了,三步跨进厨房,伸手摸到餐盘,再用三步就能逃——啊呸!远离格兰多纳。
没有多余的声音传出。
但电光石火间,白兰地浑身寒毛直竖,他过于犀利敏锐的眼神又害了他。
擦肩而过时,眼角余光里的格兰多纳皱了一下眉。
然后,他说话了。
“前辈,你身上的烟味……”
“!!!!”
“很重呢。可以的话,还是把衣服换了吧。”
白兰地:“……”
没错他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衣柜里的新衣全他妈五颜六色他能怎么选!身为黑衣组织的精英干部做正事只能穿黑!
前辈脑内在咆哮,他都没跟格兰多纳计较穿白风衣的事,胆大包天的新人竟敢揪着他不放,闻到一点烟味会死人?要死也给他忍着——
“可以的话,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忍一忍,烟也别抽了吧。”
“忍你个——哈哈,抽烟有什么好的,我必须可以忍!”
白兰地连早饭也不要了,尬笑两声火速蹿回房间换衣服,最后甚至忘了把持住底线,对储备衣物的颜色发表强烈抗议。
好心的格兰多纳帮他把餐盘端上桌,等了五分钟,小组成员围绕餐桌齐聚。
依旧是除了进餐姿态格外优雅的红发男人,剩下两人中邪了一般心神飘忽,完全不在状态。
餐厅内沉默泛滥,有人心情舒畅,有人食不下咽。
波本想着组织的阴谋,变态BOSS针对他们的恶意,千穆定然不是在故意刁难自己,身世凄惨的小伙伴他深有苦衷。
白兰地浑浑噩噩地思考,为什么他会害怕格兰多纳?为什么他害怕的同时又情不自禁听从了格兰多纳的命令?
上一秒笑靥温柔,下一秒翻脸无情,像精神分裂般疯癫,反复无常如多重人格,比浸淫血海的杀手更狠厉霸道……
不需要手握狙击枪也尽显阴冷毒辣,这,才是格兰多纳的可怖真面目吗?
他,组织难得一见的正常人,认输了。
慢条斯理吃完了早餐,格兰多纳对自己一手营造出的安静氛围很是满意。
白兰地可以用来克制警犬,初试下来效果甚好,那只金毛已经彻底沉浸进自己的幻想世界,暂时不会搞出大事来打扰BOSS了。
而BOSS又考虑到,这只珍稀物种忠犬同样不太受控制,难说被他近了身会发生什么。
虽说千穆不介意零变成下一个景,但已经是老年人的自己看看热闹就行,真身下场还是不必了,所以,很需要防上一手,至少要让白兰地在自己面前能稍微听话一点。
只用了一天便大功告成,比他预料的还要快得多。
——波本忽然震撼地发现,好朋友们欢喜大团圆的那几天,千穆对他们着实手下留情,不,是把十分之□□的温柔和耐心都放他们身上了。
他挑剔起来,与他哥——对人能刻薄到嗓子眼的“艾利克斯博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天八杯水,十点睡七点起,健康饮食适度锻炼。这些只是基本标准。
举一个最直白的例子,每天吃什么,怎么吃,什么时候吃……都有他的一番基于人体健康的讲究,各种细节处的条条框框全列出来打印,或许还不止一米长。
极端强迫症式的严格,很难概括这人是个怎般可怕的控制狂。
当然,只要不影响到他的生活习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刚开始就主动跟搭档们说清楚。
“在这之前,我没有和他人合住的经验。”
嗯,和善。
“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前辈们多包容,然后尽量……习惯习惯?”
“…………”波本的眼角忍不住想抽搐。
如果不是披着卧底马甲,如果千穆不是故意……这家伙摆明了是故意的好么!
他已经想动手揍人了。
白兰地就不一样了。
这个神经病好似在高压之下离奇地返璞归真,变成了老实的正常人。
他完全没扑腾起来,就异常顺畅地接受了格兰多纳的“统治”,一次也没有触犯红线。
“戒了烟,多喝水,多吃水果蔬菜,饭后没事儿蹦一蹦,真不错。”
黑发男人面朝阳光明媚的大院,浑身笼罩着清心寡欲的光环,远望的双眼满是虚无,甚至恍惚着跟厌恶的卧底搭了一句话:“我照了照镜子,觉得我的气色好了很多,这周的SPA好像可以省了,你觉得呢?”
波本其实是不想搭理他的。
被烦到忍不住想砸了手机,他才冷冷道:“白痴,你只戒了一天的烟。”
白兰地斜眼过来,阴戾瞬间取代了人工形成的淡然:“再叫?”
“呵,也不知道谁是谁养的狗。”
“我是那位先生养的狗关你屁事?!”
“不关我事,你随便叫。”
“波·本——你他妈!”
小组“磨合”的第二天,波本和白兰地毫不意外地掐了起来。
他们掐他们的,千穆泡了一杯花茶,舒舒坦坦地独占了最松软的那张沙发,屋内不开灯也明亮,他看着书,淡淡花香在口中晕开,岁月静好。
——直到三人的手机齐齐震动。
“?”
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同时收手,不再多看对方一眼,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刚收到的消息上。
会在这时发送过来的信息,只有组织……Rum下达的新命令。
千穆把茶杯就近放下,拿起手机,点开浮现在信息栏上方的邮件图标。
接下来,邮件内理应显示出文字指示,然而变化突至,文字变成自动播出的声音。
白兰地还没来得及将邮件点开,他的手机也骤然出声,三个方位,相同的时间和内容,重叠成一段清晰的语音:
“代号成员:Brandy、Bourbon、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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