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与想象稍有出入的警校生活, 血压通常很稳定偏低的BOSS近期突然精神了起来。
“精神”指的是非自愿地频繁情绪起伏,非自愿地面上添彩,过去十几年他的脸色就没这么红润过, 不是自愿的也不影响, 促进了血液循环当然能算作好事——BOSS已经懒得爆粗说一句好个屁了。
开学一星期,源千穆身心俱疲。
虽然这几天里他相当努力,在视线窥探和人工围堵之下被逼出了强大的机动性,全程只跟最正常的伊达航说了几句话, 被迫装作接受了悄悄跑过来替发小解释的萩原研二的道歉, 其他三人完全被他甩开,将远离危险剧情人物的原则贯彻到底……但打游击的过程有多耗心力可想而知,本就稀缺的体力又被折腾了多少,就更不用说了。
好吧,BOSS百般不情愿地承认,萩原研二是他唯一没能甩掉的神奇角色,这人仿佛不止背后多长了一双眼睛, 没打几个照面, 便急速把握住了他极度讨厌麻烦的性格, 要找他说会儿话,专挑暂时不会引人瞩目但几分钟后就不一定了的时机, 将源千穆的行动卡得死死的。
说这家伙很讨厌吗?倒也不算, 萩原研二很擅长与人打交道,他跳过必定是自找没趣的内容, 态度良好地只说重点, 顶多话还是太多了有点烦。
源千穆并不关心松田阵平为什么看自己不顺眼, 主角团还不如食堂小窗口特供的加水果味营养剂豆腐汤重要, 但如果多留一阵能让卷毛别再来盯着自己, 他勉强可以接受,于是破例听萩原研二胡扯了几分钟,心里还在想今天的营养剂会换成哪种水果味。
会浮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拢共就那一两种,其中以拒人千里之外的疏远居多,把冷脸一摆,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在公然发呆。
萩原研二除外,从阴暗研究所混出来的黑心人精眨巴眼,就看出了红发青年正不耐烦地走着神。难度很低,主要原因跟他作弊似的洞察力关系不大,还是对方太好懂了,轻飘飘穿破表层带刺的冷漠,下面藏得极浅的真实宛如白纸一张,简单得让萩原研二怀疑自己很没道理的“直觉”真是错觉。
黑衣组织的BOSS——即使是前几年才突然上位的新BOSS,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一个【单纯】的青年,又怎么可能屈尊亲自往警校跑呢?
只说他和组织有关系便很匪夷所思了,大家都是一个深沟里爬出来的,还能不知道这阴沟里的人都是什么德性。
萩原研二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心中就转了无数道弯儿,所以才说他态度诚恳,看似是来解决问题,道完歉了却恩怨以后大家各走各道,实际满嘴胡诌,为的只是拖时间,他想尽可能地就近将红发青年打量清楚,同时摸清这个秘密绝对不少的青年到底是什么人。
萩原研二如今对源千穆很有兴趣,无所谓他是不是BOSS本人,就现实而论,本来也就没多大的可能性——当然,从利益方面考虑,萩原研二很希望他就是。
“……小阵平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因为某些缘故,他对警察这一群体……嗯,就是有一点个人的理解,一不小心就冲动过头啦。”
难为萩原研二能把“你看起来太菜所以他看你不顺眼”圆得这么委婉,至于话里的暗示怎么解读,就凭听者自行理解了。
“事后冷静完,他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是不好意思找你道歉,当然啦肯定会来的,我想着要等他就太磨蹭了,先找你把误会解除掉比较好……”
青年紫色的下垂眼还是那么真诚无害,口中继续不走心地乱扯,他估算自己还能再拖上一分钟,足够把源千穆忍耐的底线试探出来,可下一刻,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红发青年似是没有变化的面庞,萩原研二忽然发现了别的东西。
他们几分钟前刚结束早训,源千穆被他拦在更衣室外的走廊间,身上的运动服还没来得及换。
晨跑完,人人皆流了汗,但用毛巾抹抹额头擦擦后背就能了事,红发青年却像刚从水池子里捞出来那样浑身湿透,原有些蓬松微卷的红色短发被汗凝得根根分明,汗珠也顺着紧贴面庞后颈的发端颗颗滚入衣领内。每次体能训练后,他都是最晚挪进更衣室,最晚换衣服离开的人,这也是萩原研二能找机会堵到他的原因。
萩原研二之前的注意力没放在距离更近的情况上,如今回过味来,这才留意到源千穆一身的汗已经半干了,惨淡失血的脸色却暂时没能正常回来,他还疑似有些站不太住,全凭意志力和不愿被外人觉察弱势的高傲撑着。
咦?
忽然意识到了错误所在。
自己放出去的夸大造谣自己一不小心就信了,全然忘了“BOSS”本人外表跟猛男毫无关系,反倒无限贴近他暗中打压住不让流传的另一个“谣言”,嗯,就是体弱多病一心爱国关系户的那个。
萩原研二一进警校就鼓捣传言推波助澜,打的是要给BOSS撑起场子,把警校变成黑衣组织驻东京分部的光荣旗帜,源千穆的身份飘着没个定数也不碍事,他先玩玩啊不试试,总之有可能是BOSS的男人绝不能跟“弱”挂上钩,关系户怎么了?他也是走了过场就被塞进来的关系户,他骄傲得很。
不过他确实疏忽大意了,没进行过万一BOSS的确很弱、呸,只是和他们体力差距略大的考虑。
……话说回来,拖着这么个身体来警校受罪,真的没问题么?再闷着不出声多熬一会儿,很有可能会死掉的吧,唔。
“内疚”这种情绪向来不会出现在萩原研二心里,他可是能眼睛不眨预计炸死包括自己和发小在内的全研究所人员的没心没肺忠犬,同理心必然是没有的。
所以,他很自然地将心中浮起的那丁点怪异感觉打散挥开,理解为觉察失误后发自内心的悲痛就对了,对方可是自己敬仰爱戴感激涕零的BOSS啊!
假设BOSS本尊就站在面前,那他就是大大的失误冒犯不敬了,竟然碎碎叨叨把BOSS拖到被风吹干热汗,感冒生病的风险大幅度提升!
如果被发现了,不被灌水泥沉海也要被一枪嘣掉,想干脆点还是自裁请罪——完了,多亏BOSS的关爱,研二现在活得很好,还想为BOSS上刀山下火海,不能就这么死掉。
“边走边说不对都说完了,小千穆先把汗水擦干吧!给,毛巾!是新的,我刚拿来没用过,还要喝点水吗?”
源千穆:“?”
条件反射抬手,他接到了被突兀截断话题的路人强塞过来的毛巾。路人不再唠叨,是好事,但看这架势似乎又想另起话头,殷切地护送他进更衣室,再骚扰他至少十分钟,这就是坏事了。
源千穆立刻硬邦邦地拒绝:“谢谢,不——”
“好勒那你把毛巾拿着随便用,用完了不用还我我就先走啦。”萩原研二消失得飞快,欢快的声音还在楼道间回荡,人已经没影儿了。
源千穆:“……??”
没能说完的拒绝,强行咽了回去。
BOSS攥着突然获赠的新毛巾,手里不禁捏紧,心里莫名更加梗得慌。
一时无法判断,这家伙究竟是识趣知道该滚立刻滚,还是故意吊他半截……
为了自己能顺点气,就当做是识趣吧,反正是不是都不重要。
源千穆独自留在空荡荡的走廊,抬眼望过没有人影出现的两边楼道,没有急着走进更衣室,而是在这里稍微停了片刻。
有旁人在场便始终绷直的脊背隐晦地放松下来,红发青年的背往后靠了靠,贴着能供给支撑的墙壁,方便像是灌了铅的双腿休息。
等待缓和的期间,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这条颜色花里胡哨的毛巾,手腕晃了晃,有点嫌弃地想就地丢掉。
就快要松开手指的前夕,从窗外漏进来的风恰好吹到他的身上,源千穆蹙眉,感受了一番自己的腿,确定自己实在不想挪到更衣室再去拿自己的毛巾,终于同意了随机应变。
豁出去一般,把很不符合审美的花里胡哨按到了自己的额间,脸上盖着一张布,他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来,而后才从额头顺着鬓角再到脖颈,这样慢吞吞地擦拭下来。
萩原研二把毛巾一丢说什么不用还,那是他自己,源千穆拿着这毛巾很是烫手,用过的要他洗一洗还回去他嫌脏,很不乐意,留着又等于欠了不想产生交集的路人的人情,极有引发譬如《更衣室毛巾暗号事件》之类后续剧情的可能性,他想到这里就浑身不自在,于是决定要还就还全新同款,并且一口气还上十条以绝后患。
前置准备从黑衣组织BOSS入校以来第一次主动联系贝尔摩德,略过前因直接说清要求并附以毛巾照片为开始,最后以鬼冢教官郑重转交给了他一个挂了密码锁的圆盒子而告终。
源千穆把盒子抱进宿舍,放在桌上定定地看了半小时,终于带着不祥的预感解开密码锁,打开盒盖。
盒子里的内容乍眼一看没有问题,十条毛巾整整齐齐放成一摞,花色样式跟萩原研二塞给他的那条一模一样。
问题在于盒子角落还低调地搁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瓶,瓶内约占八分满的液体无色无味,换一个包装就是最普通的矿泉水。
无味这一条不是源千穆亲自尝出来的,他找到了夹在毛巾中央的说明书,认真看完了上面简洁却有力的介绍。
“……”
又看了第二遍。
“…………”
源千穆冷静地把说明书撕碎,丢进一旁揭开盖子的水杯里,准备待会儿冲进下水道。
据说由接手营养剂研究员出于个人爱好研发的高效强力大象也能秒杀略加试剂便可转为毒药新型麻醉剂暂时锁进抽屉里,从现在到他毕业的这一期间,源千穆绝不会再打开这个抽屉。
除非有朝一日,他真的遇到了贝尔摩德表示有备无患不用自己动手后续随时可以找人代劳的……
算了。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远在美国的贝尔摩德受距离差影响,误以为他要用这些毛巾做什么。
源千穆后来把毛巾也和麻药锁在了一起,虽然新毛巾本身应该没有添加什么奇怪的东西,但他出于心理阴影不想多碰,试图以绝后患的工具不幸地暂时还不回去了。
四舍五入下来,他勉强算是欠了一个人情,不过也没有立刻辗转难眠,非得把支线剧情延伸的苗头砍断才能安心。
他花了一些时间精力来思索界融区域不打招呼就扩大的事情,原本界融只覆盖了一个岛国,只进不出,出去了立马失联。
可贝尔摩德在他不知情的时候离开了岛国,在理应断联之处回给了他一个消息,那时他才发现界融区域内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国家。
对自己的能力还不了解的源千穆找不出根源,只能猜测或许未来的剧情需要更大的舞台,要提前为重要剧情人物的出场做铺垫?
最有嫌疑的对象是那个叫赤井秀一的FBI卧底,源千穆对他的名字有点印象,但也仅限于知道这个人,具体懒得多看,反正离这个卧底正式出场掀翻他的酒厂还早。
只有一个小小的细节,占据了更多的在意:被拖了五年不得自由的莎朗·温亚德总算得以前往美国,登上最佳女主演的颁奖台。
颁奖仪式在昨晚就已结束,贝尔摩德并未在也是昨天抵达的邮件中向他提及自己新获得的荣誉,许是默认女明星的光鲜亮丽身份只是伪装,与任务无关的私事应酬不需要特别向boss报备。
源千穆遵循近几年被迫培养出来的习惯,睡前速翻了几页新闻,在娱乐板块看到了令他视线停滞的照片。
图为莎朗·温亚德与前知名女星,她的好友工藤有希子在红地毯前亲昵并肩的合影。
影后过去为人低调,很少出现在公众和媒体的视野中,这是她近几年来第一次参加万众瞩目的颁奖仪式,自然引来极大的曝光度。
……现在去说一声恭喜已经晚了。
源千穆心中莫名生出些许不适,可能是因为他所见的贝尔摩德比镁光灯下的莎朗·温亚德年轻许多,易容之下的美艳面庞被时光凝固不变,这让他不得不意识到,贝尔摩德朝他温柔一笑的背后,有他不曾了解、一直也刻意不去了解的过去。
虽然到最后也没有说出“恭喜”和“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但待人处事依旧漠然的红发青年鬼使神差般将那条新闻保存在了手机里。
等贝尔摩德回来以后,他也许会在某次闲聊的间隙,不着痕迹地问出她获奖的那部电影的名字。
夜晚十一点整,Gin配合BOSS全新作息而延迟一小时的汇报如期而至。
最近组织二把手相较以前收敛了不少,没有额外制造值得详细汇报的大手笔,是以日常汇报成了变相的聊天。
还是Gin起头说得更多,主要关心boss的警校生活是否顺心,被关在警校的boss隐晦夸赞上一两句食堂和营养剂的成功转型,下属精心准备的攻略有多好用,然后——一般就没有然后了。
Boss习惯早睡早起,白天身心受创严重,回了宿舍挣扎着打卡完日常,几乎可以躺平就睡。
Gin深知他绝不会出现在邮件里的辛苦,没有必须多说几段的要事(通常指的是他有意试探或者套路BOSS时没有也会变出来的长篇大论,因为长,BOSS不想细看只能想办法岔开话题),结束话题时便相当干脆。
然而,今天不一样。
源千穆躺在床上,闭着眼盲打出一行漏字的结束语,困意几乎要从发出去的文字中溢出,明晃晃地告诉另一边的Gin,警校对学生的压迫有多残酷。
Gin意外地没有收到暗示,或者说,为了更重要的目的,他冷酷地忽略了BOSS的过度疲劳,提拎身在警校心在研究所的红发青年的眼皮继续保持抬起。
【BOSS,您在警校就读的这半个月里,确定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吗?或者,您是否发现身边存在意图不轨之人。】
“意图不轨……制定训练计划想把我累死的教官算么,还有那几个越来越烦的……”
源千穆半睡半醒地含糊着说。
口头上只是吐槽,他潜意识里觉得没有,真有这样的危险存在,不需要等到Gin确认就已经被他手动消灭了。
收到明确的回复后,坐镇黑衣组织总部的公安卧底黑泽阵脸色渐黑,概括一下,大概是想杀人的表情。
他刚看完那五个卧底兼保镖分别交上来的第一份定期报告。
黑泽阵险些怀疑自己的眼神,以及,自己给BOSS挑了五个彻底没救了的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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