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千穆迟迟未醒, 是因为他意识晕晕沉沉,被梦魇卷进了无限接近于现实的世界。
他梦到了一个多月以前的事,g不知是突然想给全年无休的自己放假还是怎么,又一次搁置了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 礼貌却用眼神暗示不能拒绝地把boss从实验室拽出来, 专门出去“散心”。
贝尔摩德是陪同人员, 虽然她内心十分不乐意和银发男人呼吸同一片空气,但中间隔了一个boss就没问题了。
不过那天, 时刻关心boss的一切动态的女人几乎没怎么说话,像是经过暗中的利益交换后, 姑且同意给某个看不顺眼的男人腾出舞台。
那个男人在正事之外的时间里话不多, 一起散心的日子可以算例外。当时他似乎心情很好, 不仅向源千穆颇为详细地介绍了散心地点的过去与现在, 看起来并无特别的小角落背后蕴含的意义之于他自己的特殊含义,还突然在认真听他描述的红发青年身前单膝跪下, 仰头向一头雾水的boss道谢。
“谢我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来到了梦里,源千穆重演了当初的不解。
“您允许我继续以权谋私, 随意分割您的财富, 我照做了。”
“唔”
“这家孤儿院很多年前就倒闭了, 旧址被遗弃在这里,本来会在下个月拆除,但在得到了您发的工资后, 我买下了这块地皮。”
“嗯, 挺好, 毕竟是你住过的孤儿院, 不过根本不必跟我打招呼, 你早就该买的。之后打算复原吗”
“不打算, 因为已经不需要了。把没用的建筑推平,这里的地理位置不错,适合改建成新人专用的训练场馆。”
“”
源千穆欲言又止,大抵想说好歹是有承载童年回忆的故地,花钱买下来没几天就推平奉献给组织到底图啥再一想,说这话的人是黑衣组织的 kier,把黑历史物理毁灭算什么,哪天他突然念了旧情才叫崩人设。
不嫌弃地踩过被风吹进的塑料垃圾和厚厚积灰,源千穆打量着g介绍的自己的昔日住处、要挤进四个小孩儿的残破房间,又莫名觉得人设好像已经崩了,g淡淡的语气里明显有旧情。
他记得孤儿院的大院子边缘一共栽了几棵树,如今剩下的树坑里还有他们当年玩坏后偷埋的玩具,他还记得自己睡过的床板很早就断了一根木头,一直没人修,必须平躺才能保证不发出吵醒室友的声响,时隔多年回来再看,果然还是没修好。
说到“果然”时,银发男人按了按嘎吱声更响的床板,收回摸到一指头灰的手,早有预料的神色漏出一丝对孤儿院负责人的不屑。
源千穆就是在这时感到了怪异。
在他白嫖剧本得来的刻板印象中,幼年时期的g应该也将冷酷无情写在了脸上,说不定已经在同龄人堆里杀了几进几出,在变态丛生的环境里不断练习杀人技巧。
然而,黑衣组织的g,小时候玩的是玩具枪,玩坏了会冷静地指挥小弟把残骸埋起来躲开责罚,他甚至会因为讨厌破床板发出的刺耳声音,一整晚躺平绷直,一动不动确定这是g本人
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到了深入探究的那一步,源千穆不出意外又卡住了。
剧本丝毫没有提及g的过去,他以什么立场贸然探寻下属的没必要,他其实也不怎么好奇,是g自己非要把这段过去不设密地敞开,像是在暗示什么,像是在期待什么。
他的意思是,如果想要涉足其中,就要用自己的过去来交换。
源千穆冷不丁想到了这个可能,如同遭了迎头一棒,茫然错愕,瞳孔收缩,顿时间产生了退缩之意。
不行他一点也不想做这个交易,保持现状,维持互利互惠上下级的关系,谁也不碍着谁,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了解、走近、亲密无间
他不想承认自己变了,过去潜意识抗拒的温情早已将他环绕,心头的坚冰在细润如水的温柔包容与吵吵嚷嚷的簇拥中融化,他其实,很想
“你是、在这里”源千穆大脑空白,以至于说了一句废话。
他的思绪被前所未有的无措别扭迟疑渴望填塞得够呛,所幸g看穿了他的心思,接的话完全可以称得上善解人意“是的,boss,我是孤儿。过去的印记消失了就是消失了,我不需要留下缅怀的墓碑,现在,除了您的身边,我已经无处可去。”
“我也是孤儿。”贝尔摩德插口。
一秒克服心中残留的恐惧,她强硬地把不知道是蒸发了还是被粗暴抹削的亲爹封死在棺材里“但我又有了重要的存在,对于现状,我非常满足。”
有阴险心机的混蛋卧底一马当先,贝尔摩德也不装了,她就是把boss视作独一无二的家人,boss从天而降,被她欢天喜地领回家,她舍不得放他离开,又贪婪地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
如若只有她一个人,贝尔摩德便只敢试探,奈何偏偏就是多了一个比她不要脸的g算了,这家伙有用的时候确实很有用,勉强忍耐一下。
总之,如今火候十足,只差临门一脚。
这并不是惹人反感的催促,而是水到渠成的期待。g和贝尔摩德都有了这个自信,就等着boss下定决心,说出自己的想法了。
“”
源千穆当时是什么反应
似乎,可能,或许他沉默了好一阵。
“我也是一个孤儿。”
大概是这么脱口而出的。
说起来和听起来都有些怪,因为“孤儿”这个词,在他的家乡很有骂人的恶毒内涵。
但是无所谓,他又没胡说八道,他的有父有母跟别人的无父无母毫无区别,十几岁的童年生活还没有人家杀手过得快乐,就把这当做一个美好的祝福吧。
也是接受得过于丝滑,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为没有的东西,其实早就有了。
不能太过分,如果被惯坏了继续视而不见,很容易就没了。
源千穆似乎比如愿以偿的那两人还要高兴一点。
所以,他在g住过的房间里局促了三秒,便豁然开朗一般,第一次主动地抱住了陪在他身边的这一男一女。
g需要弯下腰,贝尔摩德穿上高跟鞋则刚刚好,源千穆只试了一次,便喜欢上了拥抱的感觉。
这跟他在警校时被迫与五个白痴勾肩搭背的感受有细微的不同,他占据主导地位,揽住两人的双臂结实有力,股股证明自己活着、还活得很好的暖流涌向心头,成为他更加骄傲自信的底气。但他又确定,前后两者的本质是一样的
一不小心想起了五个人,心情稍微糟糕了些许。
梦里的源千穆没有松开手,左边的银发和右边的金发都贴着他的脸,发丝略微摩挲时脸上有些痒,他被这股小小的不适撺掇,稍不留神便一股脑地透出了心里话
“我很满意,但还不够满足。”
“嗯为什么呢”
“我想要的比我以为的更多,我以为我不至于贪婪无边不对,不是贪婪,我只是,吝啬。我竟然是一个吝啬得连自己都很难接受的人,一想到自己白费了力气,最后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就烦躁,愤怒”
“愤怒是正常的,不舍也不奇怪,您本来就理所应当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啊。”
“没这么夸张”
“您是黑衣组织的boss,我们的主人,只要是您的意志,时间可以凝固,死人也可以复生,你有随心所欲的资格。”
“”
“你们知道,我只看得见自己,就算是现在,我也只看得见最多、最多身前几步的东西,其他的,我不想管”
“没事的,这个世界不会更糟啦,因为你的出现,即使你只看得见自己和身边这一块地方,它已经在变好啦。至于那些麻烦的事,旁边某个碍眼的没有感情工作狂不是在做么”
“您想要什么,谁都不可能把它夺走。”
“”
“死亡,能。”
这句话,当时说出口了吗
好像没有。
隐下的心声在梦中不再遮掩,而他自己,又以g的声音给出了早已确定的回答。
“死亡只是结局。”
“我怕”
“怕结局提前到来吗所有人都知道结局就在前方,但他们不会明知会死就放弃活。活着很好,自己开心,舍不得,那些人值得活下去,就算会付出代价也不见得会到那一步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有很多,暂时记住你现在在用的借口就足够了。”
“站在岸上,就这么看着那几艘满载的船沉没,我,太亏了。”
“很好。”
“只要是我想要的,牢牢抓住了就不可能放开了,对吗”
“对。不成不就地放开了,止损了,才是真正的血本无归,你自私又贪婪,受不得这个气。”
“好。”
好。
源千穆决定救萩原研二。
他别的什么都没考虑,只是舍不得他已经砸进坑里的沉没成本。
很神奇的是,真论及了死亡,他的畏惧竟然淡了不止一点。倒不是消失,而是有另一种沉淀已久的力量,悄然转变为了压过恐惧的勇气。
在代价到来之前,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没那么糟糕呢
源千穆的乐观也就持续了一个月多一点。
萩原研二看见了作为代价袭来的锁链,虽然当时被强行打晕,没能执拗地追问到底,但这家伙随后就拉来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三个大聪明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由最聪明的萩原警官牵头,大家集体通过了一个防患于未然的好办法
“假设小千穆一般情况下不露面,一露面就是我们可能会出事,那我们只要一看到他,感觉情况不对,抢在他动手之前自杀不就行了嘛”
“好主意关键是动作要快,从今天起都配把枪吧,提前上好弹匣,保证要用的时候立刻就能派上用场。”
“不行,有漏洞,如果他不亲自露面,用辗转绕弯的方式悄无声息解决了问题呢”
“嗯,确实是个问题,想想还能怎么完善呢”
差点被这个噩梦震清醒的源千穆“”
为了不被同期抢救,干脆在觉得要死的时候抢先自杀
妈的疯了吧
可是
为什么,他竟然微妙地觉得,这几个人,真的敢
梦里的源千穆正气得血压不稳,画面骤转。
出现了一个诸伏景光。
似比印象里年长几岁的黑发青年套着一件兜帽衫,打扮得低调,在漆黑夜色中近乎看不见他的脸。
他站在某座楼房的天台边缘,头顶乌云转移,月光倾漏而下,借着冷淡的白光,源千穆看到这家伙弯起眉眼,朝他一笑。
“你来啦,千穆。”
上膛的黑色枪口上抬,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砰
一具还有温度的尸体直直地倒下了。
黯淡画面破碎,重组。
外貌不变的诸伏景光出现在另一个情景中。
“好久不见了,千穆。”
砰
“你还好吗”
轰咚
接下来,轮番展示的是诸伏景光的花样死法,死因,全是自杀。
“改变不不可能”
寒风中夹杂起支离破碎的呢喃,无情的警告由于虚弱,退步成了有气无力的劝告。
但本意相通。
他冷眼旁观,这几个人会依照命运而死,他费力插手,这几个人还是会不走寻常路线地一秒自杀,最后还是死结果没区别,如果他非要搅乱这一场,吃亏的只有他自己。
为了自己好,大家好,不要插手了。
剧本奄奄一息地扑腾死鱼尾巴,如果它有自我意识,此时必然心力交瘁,吐着血祈求大爷们别玩了。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源千穆应该听得进去劝才对,秉承他的只赚不亏宗旨,还有什么好说的,此时就应该当机立断地止损
“滚。”
精致的利己主义但反复横跳双标人士张口,吐出冰冷的唾弃。
现在,立刻,理由换一个。
那四个白痴要死,可以。
但是,只能被他亲手掐死
痛失代号后,把自己关起来黯然神伤的诸伏景光某天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囚禁”了。
他收到了来自boss的冷酷传讯,那位无所不知的大人开场就点名,知道他是公安派来的卧底,只要他三年内敢做任何危险程度超过喝水被呛死的事,就宰了降谷零。
诸伏景光大惊,竟还有这种好事啊不,明明是他没用,怎么能够祸及无辜的代号干部组织新星整天嘚瑟忘了发小的波本大人呢他这就收拾包裹领最危险的任务去
不对boss,他好像,是组织卧底公安的双面卧底,吧
“诶”
“难道”
“连组织成员的身份,也不给我、了吗”
“”
薄成一片纸的诸伏景恍恍惚惚浑浑噩噩,摸到挂在灶台旁的菜刀,一下横在脖颈边
还有一个选择待在安全屋,做源千穆的联络员。
“啊水烧开了,得赶紧把食材下进去才行。今天天气真好,下午做点什么好呢嗯,干脆试试甜食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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