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听不见幼驯染悲痛欲绝的哭喊, 他只知道,自己直面了最赤裸冰冷的警告,和威胁。
红色马自达在顷刻间被火光覆灭, 巨响过后, 原地只剩一块褶皱扭曲的黑红铁块, 仍未熄灭的烈火乐此不疲地包裹着它, 释放出灼灼热浪逼退妄图靠近的人类。
当时就在现场的两人虽然几乎离开了车厢, 但由于没来得及跑远,几乎瞬间遭到了爆炸的冲击,跌滚到数米外的地面。
“呃唔”
白鸟任三郎的步伐稍慢了些,受到的冲击也更大, 此刻狼狈地滚了几圈, 头磕到了路边的台阶,顿时鲜血直流,滴下冷汗的面色立马变得苍白。
松田阵平则是在落地之时重重压到了右臂,骨头关节处似是发出了令人牙酸的脆响,继而那一块地方便陷入了无知觉的麻木,一时还感觉不到痛。
忽略这个不重要的细节,比起黑发男人那张被摩擦出些许血痕的白皙面颊,受创最严重的是他珍惜了三年的墨镜。
墨镜飞得比人更远,砸中了路边的花坛边角, 发出一声哀鸣后, 便在地上散成了两块,支架明显断了一根。
松田阵平只来得及往那个方向扫去一眼,收缩的瞳孔中, 除了下意识流露出的茫然和痛心, 仿佛还凝固着火光炸开的那一瞬间。
比手中反复不断点起又熄灭的火苗更炽烈, 与记忆里那次爆炸几乎全然贴近他心中只是压抑从未熄灭的怒火,也因此爆发,即将化作肆虐的山火。
马自达。
松田。
对方是想用这个爆炸来提醒他,不要忘记今天的“约定”么
“去你妈的。”
男人低声咒骂完,却未被怒气冲晕头脑。
他第一时间打了急救电话,把受伤的白鸟任三郎送去医院听到门炸声,警视厅里面的人赶紧跑出来查看,其中他的同事佐藤美和子一看到他,立刻冲他喊道“松田炸弹犯的传真到了”
“”
根本不意外,就是连着来的。松田阵平道完谢,没有像同事以为的那般迅速冲上楼,而是立即撇开乱哄哄的人群,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松田警官,给,你的墨镜”
松田阵平“”
接过残疾了还面目全非的墨镜,他跟一脸单纯无辜的眼镜小学生对视“谢了柯南,不过,你们是听到爆炸声故意跑过来的”
如果答案是“对”,他就要紧急收拾熊孩子了,这一伙小学生还真是伊达班长说的那样,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钻。
“没有没有我们是刚巧在附近玩啦。”五人组中的雀斑小子还算机灵地解释,“元太捡到了一张好像是被风吹跑的纸,上面写着很奇怪的内容,柯南觉得这是暗号,我们就过来找警官们了。”
“给我看看。”
松田阵平听到“暗号”便皱眉,从江户川柯南手中接过那张纸,扫去一眼心里就有了数。
“呵,就是这个没错。”他表情很是难看,扯开嘴角更是毫无亲切可言,真小学生见了都要吓一跳,在心里大喊松田警官好恐怖
“佐藤,你也过来看看,内容是一样的对吧。”
“我看一下没错楼上收到的传真也是这个内容语气也和三年前”
“和三年前那混蛋一样的装模作样。”
“”
这下不只是少年侦探团了,连佐藤美和子也被男人此刻的神情震住,下意识觉得很不对劲。
薄纸几乎在他掌间被捏得稀碎,仿佛那张纸其实是谁的脖子。可又很奇怪,此刻在他瞳仁深处汹涌的情绪,似乎不止是对炸弹犯那个害死他的挚友、在他车里安炸弹,误伤了同事的混蛋的愤怒,他刹那间想到了别的东西。
男人的神色不再有墨镜遮挡,自将全部的锋芒外露,尖锐执拗中又带着苦涩,就像一团愤然嚣张、势要复仇的烈火但火焰中心却是黯然而消沉的,自身的温度近乎丧尽。
不妙。
不止江户川柯南发现了松田警官的矛盾心态有多危险,只是打量他,一直没说话的灰原哀也发现了。
这位警官还不知道千穆哥活着的事情,心态看上去要被刺激崩了,实在很麻烦。
好歹是兄长的小伙伴,灰原哀不能视若未见,她能做的也不多,只能在危险边缘拽卷毛警官一把,剩下的麻烦她那个憋死人的兄长自己解决谢谢。
“警官,还有这个漏掉了。”茶发女孩清冷的嗓音突然响起。
男人攥在手里的墨镜还是缺了一边支架的状态,她就把自己捡到的独条镜脚递给黑发男人“回去用胶水粘一粘,以后还能戴。”
“可是碎得很厉害了耶。”吉田步美小心翼翼瞥了瞥松田警官没那么黑的脸,稍微安心了一点,将注意力重新落到警官珍爱的墨镜上,“小哀小哀,博士家有粘上以后可以不留痕的胶水吗,借给松田警官用用吧”
江户川柯南满脑子想着纸片上的暗号,嘴上纯属条件反射接话“完全不留痕迹是不可能”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小伙伴暗中狠踩一脚,整张脸僵住。
小伙伴面不改色地收脚“有的,只不过不在博士家,之后找机会拿给警官,现在不行,警官他们有事要忙。”
“谢谢,我很需要,到时候就麻烦了。”松田阵平深看了茶发女孩一眼。
他和这个女孩只见了三次面,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说上话。他只知道女孩名叫灰原哀,明明非常陌生,方才却莫名从这女孩身上找到了几分熟悉感。
尤其是女孩冷淡缓慢的语调,同样冰凉凉的表情,看眼镜男孩时透着嫌弃的眼神总觉得也在某个人脸上看到过似曾相识的同款
当然也就这么想一想,松田警官更怀疑是自己脑中某人的存在感太强烈,导致他随便看一个无辜可爱的小女孩,都能想到源千穆警校时期那张冷漠讨人嫌的脸。
轻捏了捏女孩还给他的断裂支架,松田阵平很快把墨镜凑完整的遗骸收好,面上只剩正色“佐藤,借一下你的车。”
佐藤美和子一愣“不是应该先解暗号松田等等,你打算去哪里”
松田阵平不答“有点事要去做,你借吗不借我问问别人。”
不用猜也知道他又要单独行动,佐藤美和子下意识想要阻止他乱来,不想松田阵平行动效率极高,见她犹豫,下一刻人就转身去到了马路边。
收到来自警视厅总部的紧急通告后,高木涉匆匆驾车往回赶,在警视厅门口停下,人刚打开车门下来,他就撞见了一个大步朝自己走来的前辈。
“高木,车暂时借我用用,放心不会给你开毁的,坏了我包赔。”
“松”
还捏在手里的钥匙被前辈顺势拿走,下一秒车门开了又关,原地只留一串扑面的尾气。
高木涉“”
“松田阵平”
宛若闷雷炸开的咆哮吓了众人一大跳。
伊达航火冒三丈。
上午他在外面负责一起案件,中午刚忙完还没来得及吃饭,就听说炸弹犯在阵平哦不,研二新鲜热乎的红月光里安了炸弹。
虽然最后有惊无险,松田阵平屁事没有,反倒是路过的白鸟任三郎凄惨地进了医院,但伊达航照样差点栽倒,好不容易爬起来,心急火燎开车冲回来,就想逮住那个百分百要冲动行事的卷毛同期。
结果他还是迟来了一步,卷毛同期刚被炸了研二的车,就开着临时抢来的车跑了。
“妈的,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伊达警官一拳砸在自己的车顶,砸得车顶和车窗一起嗡嗡颤。
他也顾不得自己又吓到晚辈和小朋友了,一弯腰又回到车上,立马就要去追。
车轮忽然一沉。
伊达航扭头,震惊地看着正使劲儿往自己车里挤的小学生们。
“伊达警官加油人多力量大,我们也要帮忙破解暗号”
“就是,往松田警官车里放炸弹的人太过分了差点死人了哎”
“放心吧伊达警官,我们少年侦探团有很丰富的破暗号经验,肯定能帮上忙的”
伊达航“不是帮不帮的问题,怎么可能带上一群孩子搜查”
“这种幼稚口吻的暗号反而是小孩子更容易解开吧,还是说这次江户川不在,只有我们跑过来了,警官你觉得不满意吗”
丢下挤在后排的三人,自顾自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的茶发女人语气淡漠,开口却是扎心得很。
伊达警官无话可说,茶发女孩也让他想到了源千穆,这久违的心被刺痛的感觉真是绝了。
带小孩搜查是晚辈高木涉常干的事,他还真没有几回,算了就这样吧,更值得在意的反而是柯南,那孩子居然没跟上来
不对。
伊达航突然意识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江户川柯南是一个神奇的小学生,不一定所有棘手的案件现场都有他,但一旦案件发生在他眼前,他绝对不会错过,乖乖听警察叔叔的话在旁边端坐不可能,这孩子莽起来也是个不要命的。
已知被刺激上头的松田阵平先走了一步,江户川柯南同时悄然失踪,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一大一小两个神人凑到一块儿,超级加倍的莽撞会有多恐怖
伊达航体会到了同期源某已习以为常的血压飙升。
“好样的,好样的。”伊达警官青筋直冒,手指头已经快把手机屏幕摁穿孔了。
松田阵平和小鬼头不想挨揍的话,最好赶紧靠边停车
“伊达警官,如果是那两个人待在一起,情况或许比你想的更好。”灰原哀忽然说。
“江户川之所以莽撞,有时候死也听不进人话,是因为他深信自己能解决问题,而且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人,背后总有我们这些被丢开的倒霉蛋给他帮助。啊,对了,虽然对我们来说很麻烦,但他对别人还是挺有用的。”
“唉,柯南就是这样啦,老觉得自己最厉害,实际上还是要靠我们嘛。”
少年侦探团纷纷发出认可的感慨。
伊达航严肃的表情微顿。他听懂了女孩的意思,柯南作为同伴非常靠谱,而且自带后援,跟他那个单打独斗的同期完全不同,两人凑一起反而更安全。
29岁的松田警官竟然靠谱不过一个7岁小学生,说出去实在很丢脸,但也不能怪他,准确的说,他们这六人都是这个类型遇上事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扛,宁死不把别人卷进来,但当其他人自己扛出问题了,他们的第一反应又是骂那笨蛋犯蠢,摊上什么事了赶紧麻溜地说。
全员这死德性,谁也没资格说谁,忽然就有点释然了。
“哈哈,抱歉啊,都是大人了,还要你们这些孩子来担心,谢谢你的提醒,灰原同学。”
伊达航爽朗笑完,顿了顿,眼神略微柔和,“可能这么说会让你不高兴不过,你很像我的一个老朋友。”
灰原哀却说“是吗,我挺高兴。”
得到千穆哥的朋友亲口认证,女孩心里是满意的,要不是想在伊达警官这里预先铺垫,日后好套出千穆哥更多的过去,以她的性格才不会对不熟的人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当然了,出于安抚伊达警官的目的,她稍微给了某名侦探一点面子,没有毫不客气地揭他的底这家伙的本质一样自我不靠谱,真遇到极其危险的事,他能眼睛不眨撇开所有人往里冲,没翻车算他命大。
“伊达警官。”话比平时多了一点点的灰原哀开始套话了,“犯人安放炸弹似乎很有针对性,你们说从三年前就开始了,他跟警察有仇吗当时发生了什么”
“”
伊达航沉默了片刻。
“悲剧发生在三年前,但一切的开端,是在七年前的这一天,11月7日”
另一辆车内。
偷摸上车的江户川柯南也问了松田警官同样的问题。
他原以为松田警官还要藏藏掖掖,然而,这次他竟然很爽快,将那场震撼警视厅的爆炸案的来源始末全说了出来。
七年前逃脱的第二个犯人报复警察,在摩天轮吊舱中设置的定时炸弹最后三秒的提示,为此殉职的警方顾问
江户川柯南没想到这个故事会如此悲伤难言。
他几乎瞬间回忆起自己幼时反复读了数遍的新闻,那位深入虎穴制服狡诈杀人魔的学者,后来屡次帮助警方破获奇案的年轻顾问原来阿方索克托尔为公众利益牺牲时,年仅26岁。
名侦探心里像是打翻了调料罐,什么滋味都有,最多的还是惋惜和对把人命当玩具的炸弹犯的愤怒,克托尔顾问这样的人,竟然死得如此
“不对,细节很奇怪。”江户川柯南忽然发现了异样,“他像是知道最后三秒的提示,才会代替警官你登上摩天轮”
“谁知道呢。”
松田阵平回得敷衍,他在想炸弹犯和神秘人的联系,在想神秘人要用什么方式给他该去广场的“提示”。
江户川柯南默默记下了这个疑点,还要再添上没说出口的几条死去的克托尔顾问在松田警官心中,明显不只是救命恩人的定位,又及松田警官与伊达警官、萩原警官、安室先生都认识的可能性极高,和克托尔顾问长相极为相似的江崎老板被绑架时,这四人的反应都不对劲
这五个人其实都认识
克托尔是否真的死亡
江崎源克托尔如果不是,两人之间的联系
最后一条只是江户川柯南灵光闪烁后的大胆猜测,他隐隐觉得自己还缺了一大块重要线索,就算凑起来,离真相也还有天远。
这时灰原哀通过侦探徽章发来联络,里面同时传出了伊达警官的声音。
伊达航忍住了,没上来就把松田阵平骂得狗血淋头,他们这边解开了暗号,怀疑第一枚下午就要爆炸的炸弹被设施在南杯户车站的红色列车上,他们已经报告上去,安排人手去车站排查了。
江户川柯南的推理结论跟灰原相同,可他探头看了看松田警官驾车开往的方向,却跟他以为的不一样“啊咧不去车站吗”
“不是车站,跟他们说一声,是铁塔才对。”
“”
江户川柯南顿住一瞬,头脑风暴刮起,先前的推理中总感觉不太顺畅的地方刹那清朗“红色对啊东京铁塔更符合犯人的要求”
“哼,那个混蛋想要引起警方的注意,就不会选在地面,只会在高处所有人,必须仰头的地方。”
男人低声,看似在说宛如摆弄着玩具洋洋得意的炸弹犯,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憎恨闪过,又被他猛地压抑。
他们赶到的速度,当然比接到汇报才出动的警员大部队更快。
东京地标建筑中正喧哗,方才展览台突然爆炸,有个孩子被困在了电梯里。
江户川柯南顶着怎么赶也赶不走的脸皮,强行跟着松田警官混了进来,不出所料遇上了意外。
为了救人,他和松田警官现在都被困在了有炸弹的电梯里,坠落的电梯卡在一楼与展望台之间,他们出不去,外面的营救人员也进不来,稍微震荡一下,就能让电梯顶部的炸弹爆炸。
这个意外还被外面的电视台记者直播了出去,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无数人都知道了,炸弹还有一个小时就会爆炸,倒霉警察和倒霉男孩即将和东京铁塔一起升天。
倒霉二人组倒不是真倒霉,只是情况突然,身体下意识就动了。
比起被小伙伴痛骂只会干笑的名侦探,松田阵平反应很平静,仿佛早预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紧张什么,不要怕。”他对快从手机里爬出来揍他的班长说,“让拆弹组把工具放下来,拆弹的虽然是柯南,但我就在这里,你们可以相信我,柯南也是聪明能干的孩子,要相信他。”
松田阵平,拆弹组的王牌精英,有能力更有个性的酷哥,没有他拆不掉的炸弹。
他是有一年多没碰过炸弹了,实际操作的甚至还不是他本人,可对他的信任,根植在每个人心中。
“我相信你们。我只能相信你们了混球,都特么不要乱来,完好无损地给我走出来,知道么”
“嗯,放心。转拆弹组。”
“松田组长,我们”
“笨蛋,你们现在的组长是萩原,好了好了,暂时别给他打小报告,拉好工具箱手别抖,我们很快搞定。”
“是”
爬到电梯顶部的名侦探抬起双手,接过吊下来的工具箱,听到下方传来的对话声,不禁一笑。
拆弹他在夏威夷学过,其实不需要拆弹专家现场指导,可松田警官只是站在这里,就给人极为舒适的安全感,并不紧张的他与这个男人并肩作战,感觉自与过去身陷险境时截然不同。
总结下来就是能发挥得更好,松田警官信任他,他当然不会让他失望。
松田阵平指导的语速极快,江户川柯南拆除炸弹的速度也飞快,只花了十分钟就进行到最后三根线,想来透过窃听器听到进展的炸弹犯已经目瞪口呆。
“下一根,连接液晶显示板的黄线”
“不行,松田警官,不能剪了。”
松田阵平沉稳的嗓音被打断。
他下意识要问为什么,可在问题出口前,他只有表层是“平静”的面孔陡然凝固。
脆弱的假象忽然崩裂开来,显露出他自掉进电梯后便无休止的焦虑不安。
“最后三秒”
“嗯。”
“”
江户川柯南保持沉默,并不意外松田警官会陡然陷入死寂。
普通人在以为柳暗花明时突逢恶意的转折,很难承受住打击,他和松田警官心理素质倒是过硬可松田警官的朋友,也遇到过同样的选择。
他的朋友选择了死亡,现在,轮到他了。
安静等待的名侦探以为,下方的男人正在做内心挣扎的抉择,所以才会迟迟不开口。
他猜错了。
男人之所以久久失言,是因为在他表情晦暗,正欲开口前,他的手机收到了奇怪的视频。
视频无声,打开手机后自动播放。
时长只有十几秒,画质颇为模糊,像是从监控录像中截下来的一小段记录。
前几秒的画面,始终停留在一座缓慢转动的摩天轮入口前。
松田阵平的脑中一片空白。
广场中央的地砖,入口处的护栏,摩天轮颜色与形状全都分毫不差,纵使过去了三年,他也依然一眼认了出来。
是他的噩梦入侵了现实
不然怎么会一模一样
三天前的晚上,他绕着广场边缘走了半圈,停下来仰望夜空时,夜的幕布漆黑一片,绝对没有庞大的钢铁立架融入背景。
三天后,还是记忆中的位置,摩天轮仿若凭空而起,出现在本应空无一物的广场中心。
松田阵平完全忘记了分辨视频的真假,因为他下一刻就愣住,双眼一瞬不敢眨,就这般直直地盯着手机屏幕有人撞入了好似时间循环的画面。
白色的风衣,红色的头发。
急匆匆进入视频中央的男人背对镜头,扎成辫子的长发颜色被画质压得暗沉,但没关系,在屏幕外怔怔注视他的这个人,还记得他的发色有多鲜红。
源、千穆
松田阵平猛地将手机捏紧,极力让自己保持住冷静。
把视频发给他的人是谁不需言语,对方的用意是什么总不会是单纯给他一个自己信守承诺的证明,而且,这个红发男人只有背影
正心绪不定地想着,画面中的男人突兀转身,松田阵平看到了他的正脸。
“”
红发男人戴着褐底的墨镜,他直视镜头所在的方向,开口说了几句话。
听不到他的声音。
画质同样模糊了他的面容和口型。
但松田阵平只凭这一眼便笃定,没有错,他就是源千穆,源千穆
真的,还活着
黑发男人此刻表情如果能拍下来,一定非常好看。
他在莫大喜悦后,挺直的背脊差点垮掉一半,若不是还记得电梯不能晃动,可能他已经重重靠到电梯门上。
然而,男人面上与眼中浮现的神采,不是确定友人生死后的彻底放松,他是放松了,但那却是与心如死灰背驰的另一个极端。
太好了,那个笨蛋还活着。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如果是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嘴角微微勾起,面露释然的男人在这一刻想了很多。
大概这就是命吧,三秒,永远避不过的三秒。
他们这次抢到了足够多的时间,离爆炸还有四十几分钟,让上面的人把安全绳放下,把柯南吊上去,安排所有人撤离,绝对来得及,炸弹犯要杀的是警察,那他就留在这里,等那最后三秒的提示。
源千穆活着,他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源千穆没死,他没什么好执着的了。
大不了这次他死了,换成那些家伙给他报仇呵,大概会被骂死吧,但也没办法了,他死了也不知道有人骂他。
松田阵平对死亡竟接受得如此迅速,根本没有挣扎犹豫,大概是因为他在梦中有太多次拼命伸出手,想要把源千穆丢下来,换成自己上去迎接命运。
他把自己留在了过去的时间里,把自己默认成半个死者,所以他才会无所畏惧。
然而,男人黯淡却欣慰的笑意在下一瞬冷在了嘴角。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下意识做出了徒劳的阻止动作,手指只能碰到没有感情的屏幕。
红发男人对着镜头说完,停顿了片刻,忽然转身,走向摩天轮的入口。
刚好一节吊舱转动下来,男人拉开舱门,走了进去。
然后,吊舱慢慢旋转到了高处,消失在画面的边框外。
“”
松田阵平怀疑自己看错了。
红发男人打开舱门的那一瞬,摆放在舱内里的是
炸弹
缠满线条的金属仪器堆满吊舱,从地面到座位,一闪而过的画面中,有无数红光在闪动。
不,他没有看错。
视频播放结束了。
黑发男人浑身轻震,骤然收缩的瞳孔也在战栗,他刹那间如坠冰窟。
视频中红发男人走上摩天轮的背影,与记忆里,他怎么都忘不掉的背影重叠了。
那家伙想做什么。
那个恶趣味的混蛋,给他看的是什么,到底想做什么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嘘。
播放结束后自动黑暗的屏幕中,无声浮出一句话。
仿若黑暗背后,某个注视一切的男人在微笑。
保持安静,被听到就麻烦了哦,小哥。
看到我的诚意了吧我可是按照约定,把那位大忙人给你叫来了呢。
文字匀速滚动着,黑发男人只短暂死寂安宁过的双瞳再度炸开了火焰,此刻的他真将那个男人恨入骨髓,想要发出怒吼,可不行,他必须忍耐他还要忍耐
很好,你这么听话,我很乐意给你解一点点疑惑。
其实就是一句话的小事。喜闻乐见,值得庆祝,我为你们的友谊喝彩恭喜恭喜,你的好朋友,又要为你死第二次了哦
松田阵平的表情已是难看至极,即使做了心理准备,这句即使是文字也足够阴阳怪气的话,依旧狠厉无情地扼住了他的呼吸。
他僵直失温的视线直直盯着那个“死”字,直到字符滚动消失,被新的文字取代。
唉,我也很无奈啊,毕竟小哥你和你的家属不一样,你才是真正的英雄,能义无反顾为公众牺牲的人。
你不想丢下你的责任,乖乖去广场等人,这下好了,你肯定想着家属还活着,自己就可以不用挣扎,安心去死了吧不错,真棒,简直令人敬佩用一条命换几千万条人命,你赚大啦。
哈哈哈,不要误会,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小哥你这样的人啊肯定会做出牺牲的选择,我一点也不意外。嗯,或者说我就是故意的欣赏你现在绝望却改变不了任何的表情,再听听那位同事热切问候我的声音,可不是一种享受么
不得不说,同事君对你的在意才是超乎我想象的呢,不仅终于舍得接受我的邀请,还自愿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多么感人的交易啊,三年前的烟花我错过了,今天晚上又能看到更美丽的了,谢谢你呀,小哥。
啊,剧目今夜就要上演了,不多聊了。算了,再提醒你一句吧,毕竟我是个守诺的好人呢。
不等那三秒,直接把线剪断,我保证不提前启动炸弹,允许你活着赶过去,你们就能得到欢喜大团圆了哦。
和源君的交易就是这样,为了大团圆,加油把线剪断吧如果,小哥你做得出来的话,呵呵。
“”
电梯内,黑发男人仿若一尊不动的雕像。
像是呆住了,又像是过于汹涌的情绪将他冲垮,意识一时还未能从肆虐的潮水中脱离。
他犯了个大错。
他可以为社会与公众牺牲自己。
他可以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可以因为挚友还活着就松下一口气,寻求解脱般迎接命中注定的死亡。
但他忘了。
有人把他的命当命,那个白痴已经救过他一次,还要来救他第二次。
而他都做了什么
松田阵平麻木地回想自己三年来所做的种种,从疯了一般自虐身体,到就发生在刚刚的自我放弃,寻求那所谓的解脱
他有个屁的资格解脱。
他的命是源千穆救的,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他有这么软弱废物颓然无助吗
松田阵平从未有这般清晰地意识到
我不能死。
为了那个白痴源千穆我必须,活着,好好活着
这捧抱薪救火的枯草被逼到极限,总算丢掉了他那些愚蠢的念头,燃起了自救挣扎的求生欲。
“松田警官”
头顶响起男孩疑惑的声音,松田阵平猛地搓了自己几下,把僵得能但菜板的脸恢复到正常状态,七岁小男孩都没怕,他在这儿犯的都是什么病。
“啊,柯南。”
清醒过来后,他从小男孩的语气与暗示中听出了对方的打算。
守到最后一秒,看到大部分提示后剪断线,推理出第二个爆炸地点。
以炸弹犯的智商,根本编不出能同时难倒在场两个人的谜题,他们都有这个信心。
松田阵平根本不去考虑猜不出答案的可能性。
没有这个可能。
他必须活下来,去抓平时瞧着机灵,关键时刻傻得不要命的家猫。
毕竟除了他,还有人能凭借直觉,轻轻松松地抓到那只傻猫吗
松田阵平和江户川柯南没有明确的交流,配合却更加默契。
“松田警官,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真的很想知道,克托尔顾问和”
“哈,柯南你这么聪明,不如自己多猜猜”
试图借题发挥混情报的名侦探悻悻,演戏的同时继续腹诽松田警官小气鬼。
两人成功把窃听这里的炸弹犯骗过,得到暗号的前四个字母后,顺利将答案破解。
悄悄把地点告诉目暮警官后,江户川柯南很高兴,刚想转头跟并肩作战的好警官说两句
“松田警官人呢”
名侦探目瞪口呆,这才眨眼功夫,人又不见了
松田警官一点没有同伴情,竟然就这么潇洒利落,把可怜无助的他丢给了化身狂怒大猩猩的伊达警官
第二次了啊
还能不能愉快地做小伙伴了
就在名侦探顶着无奈的死鱼眼,被迫应付伊达警官和其他警官们的狂轰滥炸的同时。
黑发警官原本只能说“优秀”、尚在人类可操作范围内的车技,已然攀升至远超车神研二的水平。
从晚辈那儿抢借来的车,在道路间飞驰出残影,气势汹汹,迅疾如某个男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大吼。
松田阵平在开车的间隙匆匆瞥了一眼时间。
下午四点三十六分。
离“晚上”还早,可是来得及吗
他不知道。
那个恶劣至极的混账会不会还是在骗他
他不知道。
但他还是要去,不能拖延一分一秒。
浑身被急躁覆盖的男人眉头紧锁,牙关咬得更紧,眼里的火光像不断被狂风刮动,摇曳得不成样子,随时可能熄灭。
从东京铁塔到前杯户购物广场的过程,没在他心里留下印象,他好似眨眼间赶到了,又在恍惚中,从严密排列的围堵间找到了能把自己挤进去的缝隙。
时隔三年,松田阵平终于真正地踏入了这片广场。
和想象的不一样。
和记忆却有大半的像。
他无心关注一旁的平地里为何会多出数层高的建筑,虽然只有泥坯,里面只看得到向上的楼梯,没有任何装修,但至少一个月前就得开始动工。
他就呆呆地停下脚步,仰望面前安静的摩天轮,有一节吊舱停在最高处,其他所有舱体都停滞不动,只有它在微微晃动,不是因为风。
现实变成噩梦,噩梦再度轮转回了现实。
又是那可恶可恨的、刻骨铭心的72号吊舱。
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
这四周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工具,就算要拆掉吊舱里的炸弹,他也得上去可是做不到
松田阵平空洞的眼底闪过被欺骗的茫然,甚至已经无力去愤怒了。
忽然间他回过神,疯了一般冲向摩天轮旁的调控室。
调控室的门上了锁,仍被他一脚踹开,黑发男人披着痛苦所化的阴翳看向控制台,控制台只剩被炸到稀烂的残骸。
松田阵平能轻松拼凑起散乱的零件,却没法将坏得彻底的机器复原。
他瞪着这一地狼藉,气血翻涌到喉间,最为厌恶的无力感几乎要顺势爬上心口,侵蚀他烧得滚烫的四肢与肺腑。
“开什么玩笑,我,明明已经赶到这里了”
不,不行,还不能放弃。
松田阵平几下翻出调配室柜子里的剪刀,又冲出去,朝着巨大的摩天轮。
他两手抓住摩天轮前紧闭的护栏,一撑便翻跃而过,跳下来的同时把西装外套也脱下来丢了,这架势无需质疑,他真的打算徒手爬到摩天轮顶上。
能冒出这个大概只能出现在电影里的主意,他不是傻了就是疯了。事实却是他很清醒,只有这样才能救人,冒点风险上去,撬开舱门拆了炸弹
“源江崎源”
真亏得松田阵平这时候都能记得喊假名,但除了这个细节,其他的任何方面都现实,这个才醒悟要好好保住小命的笨蛋卷毛又急昏头了“老实待着别乱动老子上去找你”
着急之下他还拽掉了衬衫衣袖上的扣子,这时候顾不得袖扣滚到了哪里,男人抓住最近的一节吊舱,就要不管不顾往上跳。
“嗡”
埋在被丢弃的西装底下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松田阵平“”
他在下去接电话和当做没听到继续奋勇救人间迟疑了三秒,第四秒时,嗡嗡声暂时消失了。
仿若在深吸气酝酿感情紧接着震动起来的阵仗比方才更恐怖。
松田阵平“”
他下去了。
显示的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
黑发男人竟从这串数字感到了近乡情怯不,是比这更复杂的
“嗡嗡”
“”
松田阵平手一滑,按下了接通。
然而,对面没有给他时间酝酿感情,生离死别后感天动地的痛述还是什么玩意儿也是不存在的。
对面开口就是一句
“松田阵平,你是傻逼吗”
松田阵平“”
傻逼被骂得一懵。
“不好意思。”对面客气了一下,“多此一举问你纯属冒犯了,你就是傻逼。”
“”
“江崎”
“哦找江崎源是吗,那你找错人了,告辞。”
电话挂了。
松田阵平“”
他赶紧回拨,第一次没拨通,第二次也没有,直到第三次等了二十秒,才有人漫不经心地接了。
“我找源千穆。”松田阵平抢先开口,虽然语气轻到能被微风吹走。
“”
“对不起。”
“”
两人一时均未开口。
松田阵平气势如此微弱,跟心虚有一定关系,但关系不算大,更像鼓胀到快爆炸的气球被一只手掐住,不敢炸也不敢嚣张,只能默然憋住气。
他愧疚。
他快把自己憋疯了。
他停不下来怨恨自己,恨自己莽撞的结果引来大祸,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坐着摩天轮停在高空的人不是他,非要是最讨厌危险和死亡的那个人
那句“对不起”也不该说的,松田阵平实际上无话可说,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道歉有什么用,他难道还能请求原谅吗
可是,还是得说点什么,至少要问清楚,他能派上什么用场。
“我”
“停。还是我来说吧。”
“”
“首先,跟你没有关系,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即使不是你,也会是研二,班长,那家伙没打算放过我,舱门已经封死了,炸弹拆除不了,所以,少钻牛角尖,懂了吗”
开头的一段话就让松田阵平蓦然失神,他想打断询问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他以为的那个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大脑空空,颤起来的手指险些让手机落地。
手机里平静的声音还在继续。
“其次,松田阵平,回答我,我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你的命,你的只有一次、丢掉就找不回来的生命,你就是这样挥霍、践踏、随抛随弃的吗”
“”
“回答我。”
“对不起。”
“只是对不起吗”
“对不起。”用三年将自己变成哀悼符号的男人低声说,他哀戚的眉眼和颤抖的嘴角,都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苍白,“我有醒悟真的,我改过了,可我我,怎么能,看着”
看着你死去呢
又一次,就在眼前。
“醒悟晚啦。”
友人轻柔的嗓音道出了冷酷的真相。
“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如果你不至于奢侈到想挥霍我的两次生命,就转身,回到你该在的地方。”
“我”
“你还真想和我同归于尽抱歉,两个字的那个词实在难以启齿,松田警官,能不要擅自在陌生人面前污人清白吗迂腐的老年人开不得玩笑,是会当真然后故意说给当事人听的。”
“”
沉默的他让电话另一边的友人有些无奈。
就像三年前那日,那人的口吻平和到难以理解,仿佛对死亡没有丝毫畏惧,话语间甚至透着温柔对无药可救的他的温柔。
“我不指望能让你改掉本性,一旦又遇上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事,你又会毫不犹豫站出来的吧。只是,希望你能顽强一点,顽强到即使是命运要夺走你的性命,你也会拼死抗争到最后一刻,让它没有那么容易把你收走这就是我对你的要求,你能做到吗”
“”
沉默持续了太久,久到对方以为他不会回答,摩天轮下被风吹起卷发的男人才略有动作。
他的嗓音喑哑到难以分辨“我能做到。”
“真的”
“我保证我向你保证”
“好啦。”对方轻轻笑了,“不要哭,不要做傻事,回去吧。”
“还有时间,喂。”
“嗯这么说的话,是呢,晚间烟火的时间,还要等到七点钟。”
还有两个小时。
只有两个小时。
松田阵平浑浑噩噩,对这段时间的记忆还是模糊的。
他好像隔着电话,跟天空中的友人聊了很久。
说他调职后的新工作,说班长和娜塔莉结婚只领了证,拖到现在还没举办婚礼,就是为了等这些凑不齐的混球,说飙车把自己腿撞瘸的研二才是傻逼,对了上次见到了景,景绝对脱发了,还有零那个混蛋,明明那么早就见到了你为什么还没认出来。
“因为零是最大的笨蛋啊。”
“没法不赞同”
“”
“时间快到了,去吧。好好活着,不要忘记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再见,阵平。”
“”
松田阵平还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挪动的脚步。
他好像往外退了一步还是两步
下午六点多天色便暗,如今时针即将指向7,那沉重的色泽好似暴雨将倾,冷漠地扑向仰头的男人的脸。
以如此浓厚的夜色为幕布,炸开的烟花会比白日所见更绚烂好看。
眼里面上所有的阴霾都在说他在痛哭,但男人只是灵魂空荡,神情空白,没有露出半分泣意。
他突然停下脚步。
他突然迈开脚步,沿着水泥砌成的灰暗台阶,冲上广场另一侧那座只有基底的大楼。
楼顶没有任何防护,视野空旷,这个高度刚好能看清摩天轮的全貌,离停滞在高处的吊舱也更近。
男人的黑发与单薄的衬衣被汗水湿透,他气喘吁吁也不停,化身冲入云霄的鹰,在他终于登上楼顶的那一刹那
“砰轰隆”
夜空之中,绽放的是男人此生最刻骨铭心的烟火。
这炽烈悲哀的烟火也好,自己的命有多“珍贵”也好
他不可能再忘了。
烟花转瞬即逝,一点残火宛若留念人间的流星,似是从空中坠下,落在不知何时双膝触底,双臂也麻木垂落在身侧的男人发间。
“”
踏。
踏,踏,踏。
身后响起了颇为轻盈的脚步声。
烟花残迹和凌乱发丝压垮了男人低垂的头,他听不见声音,也一动不动。
直到脚步声的主人停在他的面前。
来人背对烟花消散的夜空,化为灰烬的摩天轮的遗骸也被他遮挡。
“好啦。”
他低头看着黯淡失色的黑发男人,似有些无奈。
屈膝在男人面前蹲下,他伸出一根手指,戳在男人的额头间,稍稍用点力,让他的脸往上抬,空洞的双眼能够看清自己。
“”
红发男人轻叹“你啊,就算要活成我的模样,好歹也学学我的求生欲啊。”
“”
“好啦好啦。”
红发男人拍了拍他的朋友的头,按住毛茸茸乱糟糟的卷发,将不争气偏又擅长气人的卷毛笨蛋揽到自己怀里,抬手抱住。
“别哭啦。”
当红发男人这么轻声说时。
被抱住的男人睁大的眼睑,回不过神般轻颤了一下。
烟花的余温原来还未散。
空中落下了滚烫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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