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峤青是个很沉默神秘的同学, 即使在他分化成aha之后,也鲜少见他有什么出格举动,他好像有缩减自己存在感的特殊方法, 明明他长得好看、成绩也好。
在周念身边时, 还有人多注意他两眼。
当他不在周念身边时,大家有时都会忘了有这么个人。
听上去似乎有点荒唐。
开学后头一次月考之后, 班上有个同学在算自己的名次, 怎么算都觉得高了一名, 在那琢磨小半天才记起来哦, 原来是因为沈峤青不在了。
沈峤青离开之后, 对班上的任何人都没有影响。
就像是路边的一棵草不见了,谁会注意到呢
偶尔大家还是会提一嘴他家的新闻, 可都一年多了, 翻来覆去的也没什么新料可以说, 早说腻了。
周念一开始也这么觉得, 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峤青答应他分手时, 他只感觉如释重负。
他才发现他很累,他已经累了很久了。
啊, 原来背负一个人的人生这么累。沈峤青的人生还不是普普通通的那种。
只要不在乎,就可以活得这么轻松。
真好。
周念后来拿回了手机,他发现沈峤青都没把自己拉黑,账号静静地躺在列表里,如同在等着随时被他召回去。
那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分都分了。周念想了想,把沈峤青的账号都拉黑了。
过了几天,他才发现沈峤青把他们共同的班级群也退了干净。甚至消息提醒淹没在同学们刷屏的聊天记录里, 没人发现, 周念翻找很久才确认时间, 是在他删掉沈峤青之后没过一个小时发生的事。
隔天,周念拖了辆小平板车,去把沈峤青寄回来的东西装成的大箱子拉去了废品站。
全不要了。
长痛不如短痛。
他想。
少年时的爱恨总是这样。
爱是不计回报的爱,分了就想分个干干净净,恨不得把对方从自己的生活之中抹个一干二净、毫无痕迹。
但说实话,他就没想要沈峤青还钱。
没必要。
妈妈还告诉他,沈峤青算上了通货膨胀,还打算按照银行的利率给利息。
周念觉得挺好笑的“他非要主动欠钱就算了,这年头还有欠钱的恨不得多还点的,我觉得他是不是想把还款的时间拖得更久点啊”
这是他们现在唯一正大光明的人生联系了。
周念问妈妈“妈,你介意我要他还钱吗我就当资助贫困生了。他现在读书不错,我的钱也没白花,我觉得够了,我已经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说“我觉得我没有哪里对不起沈峤青。”
然后,过了一周。
沈峤青直接打了十万块过来,算上之前给的钱,多给了一成的利息。
一次结清,结清他们近十年的纠葛。
周念想不通沈峤青这是突然从哪里搞来的钱,他是去借贷了,还是去卖肾了
不然怎么突然有钱了这也太离奇了
但他又不可能主动去找沈峤青吧。
妈的。每次跟他说100件事,听话99件,留一件阳奉阴违,但这一件总是最让他心堵的。
烦死了。
明明突然拿到了十一万,可周念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起初甩掉沈峤青的轻松好像一个轻飘飘的气泡一样,“啪”的一下破掉了。
这天周念在学校里气压很低。
他写完作业,戴着耳塞睡了一整晚的晚自习,把外套盖在头上,蒙头大睡。
把他都睡迷糊了。
下课铃响了,周念醒过来,眼睛都还没睁开,随口说“我很困,沈峤青,你帮我整理书包。”
没人回答他。
周念一看身旁,空无一人,他低下头,只看到自己的影子。
“唦唦。”
一阵风把窗户吹得摇晃起来,窗外树影婆娑。
春寒料峭的季节。
风吹得他觉得冷。
但已经没有那个像是小狗一样跟在他身边、总用一双湿漉幽深眼眸满怀爱意凝望他的男孩子了。
他跟沈峤青的人生大抵会就此岔开,各自去往不同方向。
周念开始从书桌里摸出情书。
这个学期开始特别多,尤其是大家发现沈峤青不回来以后,一开始还是几封,渐渐越来越多,哪个年级哪个班的都有。
周念渣里渣气地想,要么随便找个打发时间吧。
换作以前他估计看都不看,在路上直接扔了,现在他还会带回去。但看来看去,全不满意。
他想,看都看了,干脆好好回信吧,每一封信他都回了,写得不长,统一用学业为重为理由。
有一些特离谱的他不回。
譬如问能不能给他当小跑腿的,看得周念直皱眉头,不理解这人的脑回路。
这年头,变态怎么这么多
不。
跟沈峤青的变态不同。
沈峤青的变态是不求回报的,沈峤青得到的,都是他主动给的。
其他人就算有舔他的,也不会再像沈峤青那样,把他当成云端上发光的神明,连亵渎都不敢。
在这其中,周念突然发现一封匿名的。
只写了一句话你是不是oga
周念转头就去揍了罗鑫,逼问“是不是你写来威胁我的”
罗鑫八百年没被周念主动搭话了,还有点受宠若惊,但也要严正辟谣“不是我写的,我写这干嘛我都直接表白啊”
周念紧皱眉头,脸上仿佛写的那又他妈是被谁知道的
罗鑫小心翼翼地说“周念,我们学校不止我一个aha,大家整天混在一起,你还大大咧咧的,大家多多少少能看出来啊你大概自己没发现,你现在越长越好看了,你平时不照镜子吗你看看你的皮肤,跟奶皮子似的,高一的时候还没这么嫩的”
“闭嘴。”周念说完,又把他揍了一顿。
罗鑫被揍得蔫蔫儿的,还是坚持跟他说“周念,你平时注意点,我估计不少人都怀疑你是oga了对了,现在沈峤青不在了,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可以吩咐我啊。”
周念“滚。”
周念开始对aha同学们敬而远之。
以前沈峤青在的时候,他从不觉得学校有任何让他感到威胁和不在,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呢
现在他只觉得跟聂巍待在一起才安全感,毕竟聂巍是个beta,而且是被他认证的朋友。
一时之间,又有新的风言风语传出来。
说得好像他跟聂巍有暧昧一样。
两个当事人是无所谓,自我感觉清清白白,照样从容处之。
然后传言开始变种,同学们从周念的择偶里咂摸出来周念好像就喜欢成绩好的,跟性别啥的都没关系那还等什么同学们,学习啊
周念自己不知道。
其实沈峤青不在以后,他有点泄劲。聂巍说要跟他比他都提不起劲来。
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虽然还穿着校服,但他现在看学校的同龄人都像是在看很幼稚的小孩子。
一个个都是还没走出象牙塔的小羊羔。
要是让他回顾高一时还没分化的自己,他也是这样的想法,曾经的自己多么的天真愚蠢。
不好吗
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他还是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妈妈让他自己处置沈峤青还回来的钱。
周念不想把这笔钱留在手上,他问家里人有没有意见,爸妈都让他自己留着花。
周念想到这钱就难受,烧心灼肺的幻痛。
他想了好几天,聂巍也是个不贪财的,提建议说“那捐了吧。”
周念“好办法。”
捐也不是随便一股脑都捐了。
周念找聂巍帮忙一起看一对一捐助每份资料,又去问了秦老师,问了oga群里的几个小姐姐有没有比如生病缺钱的oga需要帮忙的,前前后后找到十几个人,有的多点,有的少点,都是救急钱,还剩下些花不完的,他捐给了一个救助穷困老年人的慈善组织。
如此,前前后后又忙了小半个月。
秦老师问他“你要匿名吗还是写上名字”
周念想了想,问“能写两个人的名字吗有一部分钱是沈峤青给的。”
秦老师说“行。”
又问“你怎么突然要捐钱还捐这么多。”
周念说“有一笔我自己忘掉的放了十年的理财到期了,连本带息拿到了钱,反正我本来就没指望过拿到这笔钱,我不想要。”
秦老师啧啧几声“真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任性。那沈峤青呢他怎么不来好久没见到他了,他家里的事还好吗”
周念匆匆在纸上写下沈峤青的名字,笔迹暴躁,头都没抬,寒声说“不知道,他休学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应该过得还不错吧,好像不缺钱。”
秦老师怔了怔,察觉到自己踩了雷区,正尴尬着,周念的手机响了起来。
周念接起电话,脸色稍缓,不自觉地站直身体,礼貌地说“你好,谢警官。”
“好,好,我有空的。”他看一眼手表,“我该什么时候到”
挂了电话。
周念抬起头,照见秦老师担忧的面庞。
秦老师问“怎么了警察找你啊”
周念点头,他现在可以坦然地说出来“我是一起命案的目击者,他们找我出庭作证。”
开庭那天是工作日。
要上学。
周念跟老师请了假。
他特意换上了一身西装,今年他长高了三厘米,有一米八了,身材恰到好处,腰很细,他总觉得自己的腰线好像比以前明显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瘦了。
事实上,这一年多来,他都没怎么胖起来过。
当他穿着西装站在镜子前,周念发现自己的脸上的婴儿肥好像都没了,脸部轮廓变得比以前干净冷峻,又带着少年气,也不能说是大人。
大哥送他去法庭。
周念进门以后,看见沈峤青坐在旁观席上,沈峤青也看见了他。
有那么一刹那,周念觉得世界上的其他东西都消失了,他只看见了沈峤青。
然后回过神,周念低下头,就近坐在了离沈峤青最远的位置。
没有再去看沈峤青。
沈之絮看上去比上次要瘦了许多,背对着周念站在证人席上,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瘦得吓人,低着头时,好像一枝缀着沉重花朵的枯枝,白的能看见凸起青蓝色血管。
但不丑,反而很漂亮,干净的不像是个凡人。
沈之絮低声说“我很后悔,我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就算他是个人渣,我也不该杀了他。我完全可以求助法律。”
“现在害得我唯一的儿子也大受打击。”他啜泣起来,“他成绩本来很好的,还考了全校第一,现在却被我连累在学校里被欺凌,不得已辍学了。以后还要被我连累,成为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我对不起他。”
他生得那么美,又那么可怜,谁看了能忍心呢
而在旁听席上,不乏有通过关系拿到位置的媒体记者,周念的身旁就有,正拿着小本子,笔记潦草地速记着。
凡是调查过沈之絮的都知道沈峤青,大家不由地朝后面的沈峤青看去。只有周念忍着没回头。
他看到那人在小本子力透纸背地写下“辍学”两个字,莫名地异常恼火,本来应该是心声的话竟然一不小心脱口而出,说“不是辍学,是休学。”
记者耳尖地听见,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认识沈峤青”
周念不想跟这些吃人血馒头毫无职业道德的记者说话,闭上嘴,装成没听见,拉了拉哥哥,跟大哥换了个位置。
傅律师问“韩沧从小就喜欢你吧,你们是从初中开始恋爱的。你对他是有爱情的,假如在你理智的情况下,你是不会选择杀了他的。”
观众席上一阵压着声音的哗然,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信息。
“是。”沈之絮说,“我们从十二岁起就认识,我那时为了补贴学费,去他们家的工厂拿一些手工活回来做,因此认识了他。”
傅律师问“以前的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是公司的少爷,以为他是跟我一样的穷人家孩子,还教他怎么做手工,他一学就会了。”
“他是个谦虚的人吗”
“是,他并不会瞧不起我。还会帮我留着活。”
“据我所知,韩先生在工作时也是个很认真负责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他只是对我不顺从他这件事格外恼怒,气急败坏。”
说到这里,沈之絮神经质般地扭了扭身子,神色一变,痛苦地说“他吓坏我了,他瞪着我,我还以为他想杀了我。我很害怕。”
“在你拿刀之前,韩沧说了什么”
“他说我真恨不得杀了你。沈之絮,你就是死了,我也会把你跟我葬在一起。”
沈之絮带着哭腔,羞耻难当地说“他还说你不吃药不就是故意想被我艹吗你就是想要我娶你,我已经娶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作为妻子,被他的丈夫艹有什么错吗”
“他说要不然你就杀了我。”
“然后是他把刀塞进我手里的。”
傅律师出示了一张照片,是案件发生后拍的沈之絮的脖子,上面有红色的掐痕。
又出示了警方检查,刀上有韩沧指纹的证据。
上次周念看视频就看得心惊胆战,这次是当场听到,跟看转播完全不同,他完全地被感染到了。
他想,可能在场只有他一个oga。
只有他才能体会到沈之絮的惊恐无助,他完全把自己代入进去了。
傅律师问“你听到他的话是什么感受呢”
沈之絮“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我觉得假如我不顺从地被他强暴,他就会杀了我,我只想用刀把他逼走。我说你不准碰我,不然我杀了你。”
傅律师“在这时你是有杀意的”
沈之絮“是。”
“之后,他来抢刀,我跟他争夺起来,我很慌张”他泪流不止,“等我回过神,刀已经捅了进去。”
“他死了。”
傅律师“所以,这是个意外,致死行为发生时,你对韩先生并没有杀意”
沈之絮颤抖着嘴唇,说“是。”
傅律师说“我问完了。”
轮到检察官提问,看上去胖乎乎、有小胡子的检察官站起来,他大概盘问了沈之絮一番,沈之絮说得滴水不漏。
周念站上证人席之前,检察官慢吞吞地说“证人是未成年人,为了保护他的隐私,将在转播中对他的外貌进行马赛克处理。”
周念知道打马赛克也没用,学校的人但凡看了视频,就知道是他。
周念在法庭在场众人的目光中走上证人席,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脸上还有稚嫩气息,还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的善良可信。
傅律师“周念,你是沈峤青的朋友,对吧”
周念“是。”
“你曾经还看见了韩沧先生强迫沈先生,是吧”
“是,我还报了警。”
“案发当天,你为什么会去沈家呢”
周念深吸一口气“我是去还抑制药的。”
法庭的灯光明亮如昼,他站直身体,高高地抬起头,目视着前方“我是oga,但我一直对外隐瞒我是oga这件事,案发前几天,我在沈峤青家意外提前发热,于是偷用了沈叔叔的抑制药,隐瞒下来,并未告诉他。那天是我发热期过去的第二天,我买了药,上门还药,想跟沈叔叔道歉。”
周念背对着旁观席,但他能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很多人在窃窃私语。
“当天,我在门外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声。”
“我报了警。”
“后来我找到了藏在外面的备用钥匙,开了门,看见韩先生受害人倒在血泊中,我很害怕,我逃走了。”
“第二天,我才在家人的陪同下承认了自己目击了命案。”
傅律师“你当时见到的沈之絮是什么样子呢看上去是有预谋的吗”
“不。”周念摇头,“我觉得沈叔叔不是有预谋的,而且,他不知道他的药被我拿的,也不可能提前知道我会在那天上门,一切就是意外。”
轮到检察官提问“周念,你当时在门外,有具体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吗”
周念“没听清。对不起,我太慌张的。”周念说完,静默了一下,其实他隐隐约约有听见一些声音,但他不知为何,一时间回想不起来,仿佛潜意识中有什么在阻止他回忆。
检察官又问“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吗”
周念犹豫了下,还是摇头“隔着门,我真的没听见。”
检察官说“你说沈之絮不知道你拿走抑制药,你确定吗有哪个oga在发热期前会不检查自己的抑制药还有没有呢”
沈之絮着急地插嘴了一句,说“我真不知道。就算事后发现,我也只会觉得是韩沧拿走的啊。我就不知道周念是oga。”
法官敲了一下锤子“噤声。”
周念一看沈叔叔这幅样子,更相信他了,说“我就不检查。”
他气愤倔强地说“你又不是oga,你是aha,你没办法站在oga的角度考虑,请不要说你自以为是的判断”
检察官皱了皱眉,像是安抚他地说“小朋友,冷静点,不要生气,仔细想想。”
“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只是,我想得到更准确的真相。”
“你真的确定沈之絮一定不知道被你拿走了抑制药吗”
周念抿了抿嘴唇,更正了一下,说“我不是自己拿的,我是让沈峤青帮我拿的,之前我要买抑制药就是让他帮我买的。”
检察官“你为什么会让他帮你买药”
周念“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只有他知道我是oga,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就让他偷偷给我买药。”
周念渐渐感觉好像有点不妙。
检察官忽地问“只是好朋友吗而不是恋人吗”
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周念的脑袋上,他被震得哑了,手足无措地看着检察官,脸色先是变得煞白,随即涨得通红。
检察官说“你跟沈峤青是恋人吧”
周念不像以前一样直接被吓得说实话,他说“我们是同学,是朋友。”
检察官拿出证据“但我是我去询问了你的同学,还有沈家附近的邻居,有不少人认识你呢,他们都说你们看上去像是恋人,会牵手,会接吻。”
周念深吸一口气,卡在胸口,吐不出来,快窒息了,他咬紧嘴唇,咬破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在他的唇齿间弥散开来。
他听见背后响起大哥生气的声音“够了吗他还是个未成年人”
周念差点没哭起来。
检察官说“鉴于这位证人跟嫌疑人家属关系匪浅,请法官考虑他的证词的可信度,以及用于参考沈之絮是否故意不服用抑制剂诱导aha性犯罪的可能性。”
周念完全慌了。
怎么办怎么办
之后的事在周念脑子里很混乱,沈叔叔哭得很厉害,哭得周念特别愧疚。
都怪他拿走了抑制药。
他这个始作俑者,却连作证都做不到。
一个无辜的可怜的oga要入狱了吗
沈叔叔被押走之前没有再哭了,对他说“周念,不怪你,不怪你,你不要自责。你别管了。”
罪恶感化成一刀,捅在他的心上。
沈峤青走过来,像是要对他说什么。
但是周念被大哥揽着肩膀,半保护着带走了,沈峤青追上来,此时,旁边的人都挤了过来,像是一个浪潮,把沈峤青拍开了。
沈峤青在他后面心急如焚地喊“周念周念”
周念想回头看他一眼。
大哥按住他的肩膀“念念,别理他。不能作证就算了,别管了,你已经尽力了。”
他已经尽力了吗
周念无法说服自己。
他走出法院。
转眼又到了暮春。
太阳炽热的炫目,辣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法院外围着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人,一见他走出来,就在疯狂地拍他,上来就把话筒往他脸上戳“听说是你拿走了沈之絮的抑制剂是吗”
“但是证词没有被采用”
“你觉得沈之絮是故意的吗”
“是你在和沈之絮的儿子谈恋爱是吗”
周念低着头,像是个犯人。
周尧飞快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弟弟的头上,把他裹住,一边推开人群,说“我弟弟有隐私权,你们没有权利质问他,请让开不要拉拉扯扯我会告你伤人”
他拉着周念往停车场走。
而被大哥保护起来的周念现在满脸通红,不是被晒的,是羞耻的,他前所未有的羞耻。
他深深低着头,被人推开撞去,却一个都看不见,只能看见错乱的脚步。
不知不觉走到了车旁。
大哥直接按着他的头,把他塞进了副驾驶座。
然后大哥绕到另一边上车。
周念摘下了外套,有个人在疯狂地敲他的窗户,问“你是oga吗是你拿走了抑制剂吗”
隔着窗户,声音听上去像是假的一样。
周念听见大哥上车了,但他没转过头,他看见沈峤青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像是被世界遗弃了,用目光与他告别。
周念忽地想,只要他像个懦夫沉默下来,这大概就是他跟沈峤青这辈子见最后一面吧
他怔怔的,被一股自灵魂深处涌出来的勇气驱使着,趁大哥还没锁门之前,用发抖的手打开了门。
他看见沈峤青在他走出来的时候,拼了命地要挤过来抓住他,想阻止他。
沈峤青在大声地说什么,但周念已经听不进去了。
少年在烈烈日光之下,直视着镜头,对全世界,一腔孤勇地说
“对,我是oga。”
“我以前是个胆小鬼,不想承认自己是oga,所以我偷偷拿走了沈之絮的抑制药用。”
“沈之絮不是故意犯罪的,他是无辜的。”
都说出来,周念觉得无比痛快。
他也终于有空重新看见沈峤青的表情,沈峤青终于挤到人群的最前方,红着眼眶,像只受伤的野兽,在发抖,又像是暴雨过后仍未低头的一丛野火孤焰,悲恸地望着他。
此时此刻。
世上的一切又像是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他们俩。
他们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
却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
他们都站在悬崖边缘。
其实周念听见沈峤青刚才在说什么,沈峤青飞蛾扑火一样,在阻止他,对他说“别说,周念。”
或许这里该更正成叹号。因为沈峤青是嘶吼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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