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重飞行是分种类的。
从高处拖着一个重物张开翅膀往下冲, 留足足够的缓冲高度,让风把自己托起来,是一种类型;在俯冲袭击时直接把重物捞起来, 是一种类型;从完全静止的状态,站在平地上,直接拔升起来,又是一种类型。
毋庸置疑, 平地拔升是最难的。
安澜对自己还没点亮熟练度星星的技能很有数。
爪子底下的这只公狐狸少说也有六七公斤重,暴风雪也把风场变得十分诡谲, 要一下子拎起来困难重重, 还可能因为手忙脚乱而失去防备敌人的机会。
与其这样, 不如直接在这里进食。
把猎物撕碎了, 能吃多少算多少,大不了等下丢下一部分给袭击者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然后带着能带动的一部分光速跑路。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在大金雕起飞后几秒钟的时间里, 安澜用爪子抓进紧猎物, 尖利的喙冲着猎物塌陷的颈椎部位猛啄,撕开皮毛,露出血淋淋的内里。
每当要用嘴时她就会羡慕隼的喙缘齿。
有了那个小小的锯齿一样的突起,固定或者撕咬东西别提多利索了。
金雕就没有这种好事。
安澜只能啄进去叼住肉的一部分, 然后拼命甩头,扯出一缕一缕的肉条。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警惕地望着天空, 试图从铺天盖地的雪片中分辨出敌人的踪迹。
然后她看见了
有一个巨大的身影在高空盘旋。
它的翼展超过两米, 初级飞羽根根分明, 好像怪兽伸长的指爪, 尾巴则呈现一个漂亮的阶梯菱形,左右转动着控制方向。
藏传佛教中把这种大鸟认为是空行母的化身,是“神鸟”,因为人们认为它们只吃腐肉,不吃活食,而在人类死亡后,也将由这种鸟类来食用他们的尸体,把他们的灵魂指引向彼方。
这就是秃鹫。
一种具有神秘色彩的大鸟。
但安澜是半点不觉得它们有神性。
二十年的草原生活让她把毫不犹豫地把秃鹫划进了最难对付的敌人列表里,因为这种动物真就像开了上帝视角,无论在草原的哪个角落展开杀戮,都会吸引到它们的目光。
所以当她抬头看清楚刚才叫的是只秃鹫之后,脑子里回荡的真就只有一句话
又是你
当狮子时是你,当金雕时怎么还是你
最关键的是,她现在不是狮子了,而且因为站在地面上,还真有可能搞不过这个老对手,如果想占据上风,必须得飞起来。
安澜加快了撕肉的速度。
血沫溅在雪地上,和雪片混合成奇怪的块状物,几秒钟就没了温度。不知是看到了肉块还是嗅到了血香,秃鹫在长时间的犹豫后还是朝地面降落下来。
在它改变飞行角度的第一时间,安澜果断抛下狐狸的前半部分,就像抓着一只兜内脏的口袋一样抓着后半部分,张开翅膀,感知风场。
抓住一阵向上顶托的狂风,她奋力振动翅膀,在拔地而起的一瞬间被风朝后推去,抓着东西的双腿失去灵活性,无法协助保持平衡,只能依靠身体的其他部分。
安澜不敢在这个高度停留,于是抓着逆风带来的升力继续朝上冲,希望争取到更多用来调整的风行高度。
现在她充分理解了当年看空中浩劫的感觉。
只要有足够的高度,不管飞机弄成什么样子都有改出的希望,但在近地面发生故障,基本只能双手离开操作杆等死了。
腿上的重物在把她往下拖,风在把她往后推,但双翼和尾巴不会背叛她,肌肉在狂风中绷紧,骨骼关节在用力时轻轻做响,它们一起带动丰满的羽毛,托着安澜飞向天空。
秃鹫和她擦肩而过。
安澜看到了它眼中的估量。
地上有小半只狐狸尸体,勉强能够果腹,但不需要战斗,而是唾手可得;天上金雕带着大半部分的狐狸尸体,是比较好的部分,但可能需要准备战斗,无法轻易获得。
它会选择哪边呢
安澜心跳得像急促的鼓点。
她知道金雕最大的优势就在空战。
目前为止人类观察到的所有猛禽战斗中,金雕于空战领域几乎没有败绩,屈指可数的败退还有存疑的部分,比如上过新闻的游隼夫妻护巢击落金雕的案例。
尽管在硬件上比不过美洲角雕和虎头海雕,但金雕在猛禽中名声最大、战绩最辉煌、技能树点得也最全面。
许多猛禽爱好者把金雕称为“六边形战士”,认为它们可以在森林平原峭壁任何地形成功捕猎和战斗,于速度、力量、脚爪尺寸等战力评估方面都鲜有短板。
这也正是金雕被称为天空之王的原因。
安澜的问题不在于天赋,而在于对天赋的开发。
她出生时面前的游戏面板上摆开的是一条上限惊人、分叉众多的技能树,但在被人类带走后,所有训练项目都是为了配合猎手和猎犬,相当于怼着其中几条拼命加点,把六边形战士点成了偏科战士。
但是没关系。
她自己知道自己没点空战技能,别人不知道。
秃鹫的视线在两份食物上来回穿梭,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下降,不愿意和金雕在半空中发生追逐战。
反正地上还有吃的,有一口算一口,顶着暴风雪打起来似乎不太值得。
安澜赌赢了。
她摇摇晃晃地朝着鸟巢进发,在靠近巢穴时还差点因为山风刮得太厉害降不下去,最后几乎以一个很不平衡的姿势栽进鸟巢所在的崖壁凹洞里。
身上摔得有点疼,可心情却十分美妙。
还有什么比大雪天蹲在遮风挡雨的家里吃肉更美好的事呢
管它外面风刮得再大,雪下得再急,反正她吃饱了,而且有好几天都不用觅食,能够凭借肚子里的存货撑,不必再担心没有东西吃会饿死在家里。
这一趟跑得可太值了。
不过巢穴离捕猎地点很近,她必须快速完食,省的秃鹫吃完狐狸脑袋之后飞过来找麻烦。
这天她吃饱喝足,缩着一只脚打盹。
接下来好几天暴风雪都没有停歇的样子,一连下了四天才有所减缓,不知道冻死了多少无处藏身的小动物,牧民估计也遭灾得厉害。
安澜在重新开始出门捕猎后短暂思考过要不要去牧区碰碰运气,说不定有冻死的羊或者马,哪怕没有也可能去吊脆弱的小羊羔。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
眼下野外还有猎物,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没必要用这走投无路的一招。打劫两脚兽固然便捷,却可能引来人类的报复,必须慎之又慎。
所以哪怕再饥肠辘辘,她也只是加大搜索范围,增加一天中的飞行距离,在洁白到有些刺目的雪地上寻找活物。
平均十次出猎中只有两三次能不空手而归,勉勉强强足够一只小鹰生存下去。
好在时间已经走到了冬季的尾巴。
等熬到春天,安澜在搜索猎物、飞行技巧、捕猎熟练度上都有了质的飞跃,体型变大了,肌肉水平和骨骼发育度也上了一个台阶。
最重要的是,进入三月,她又开始换羽了。
羽毛是一只鸟身上最重要的部分,也是它们飞行和调节体温的基本配件,但这些精巧的艺术品很容易受到磨损,因此需要常年更换。
首先是脑袋上和脖子上的羽毛从某个时间点开始不断脱落,安澜每天醒来都能在鸟巢底部看到更多棕色和赤褐色的羽毛,那架势就跟睡醒看到枕头上都是头发一样,实在让人担心会不会变成秃头。
然后这种掉毛从脖子上发展到背部,发展到翅膀和尾巴,后来连初级飞羽和尾羽都没能幸免。
安澜知道金雕是顺序换羽,全年出了冬季都在缓慢掉毛长毛,不会有很严重的影响,但看到正羽掉下来,从心理角度而言还是怪吓人的。
翅膀给她带来的冲击比较晚,最早让她心痛不已的是两根掉下来的尾巴毛。原本好好的十二根尾羽只剩下十根,最中间的两根掉在鸟巢底部,看上去,她是说看上去,还挺匀称。
哪怕只掉了两根尾羽,她在飞行时仍然觉得转动方向时要用的力有点不习惯,说不准是真的需要调整还是心理作用。
真是叫人担心。
不过担心归担心,安澜还是如期开展了空战学习计划,争取早日把技能树往上点一点,成为一只货真价实的“天空之王”。
一开始她只能拿雀鸟做做文章,这种小鸟不在金雕的食谱里,轻易也抓不到,所以她训练的是飞行技巧,并没有真的想拿它们填肚子。
等天气再回暖些,中型大型的鸟儿就从稀有变得寻常。
越来越多的候鸟从南方迁徙回来,它们不仅给安澜带来了更多食物选择,也给她带来了更多练习空中捕猎和战斗的机会。
事实证明,这种补充训练是非常有必要的。
随着候鸟飞回来的还有许多冬季向南移动了活动区域的猛禽,其中些正在到处寻找合适巢区进行繁衍的成年金雕。
两三个月过去,安澜已经住惯了自己的“大房子”,这里后来加上的每一丛绒毛、每一根树枝、每一张软皮、每一堆干草都是她亲自收集来的,更别说还有她自己脱落的羽毛,有她看着好看从草原上折下来的花朵。
一想到辛辛苦苦装修好的家可能会失陷,她就燃起了十二万分的斗志,在训练时也更加刻苦。
巢区保卫战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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