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第 196 章

    大型鹦鹉的寿命很长。

    金刚鹦鹉的平均寿命能达到五、六十年, 在人工饲养环境中更长,七十岁、八十岁、九十岁的长寿个体比比皆是;葵花凤头鹦鹉比金刚鹦鹉还能活,有记载的最长寿的个体差不多活了120岁, 别说送走一代人,出息点的话送走两代人三代人都不成问题。

    小陈今年估计不超过三十岁, 来之前对鹦鹉做的功课应该也不多,因此一听到老刘的话就咳嗽起来。

    安澜觉得这很滑稽。

    当然咯——更滑稽的是她得保持这种飞在空中视角固定的状态许多天, 直到属于她的那枚鸟蛋成功孵化或者彻底死去。

    看着自己从一枚好蛋变成一枚臭蛋这件事听起来有种......扭曲的幽默感, 如果穿越是场游戏, 她说不定还能拿个“光速死亡”成就之类的东西。

    显然,付出真金白银或许还有爱的人类不会这么认为。

    老刘踏入三楼一间通风采光都不错的房间里, 几乎是虔诚地把两枚鸟蛋从容器里捧出来, 放到早就准备好的孵化器上,然后才后退一步,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里躺着好几十万,一点纰漏都不能出。”他严肃地说, “孵蛋是个精细差事, 有孵蛋器在,大部分工作不用我们自己手动, 但还是不能离人,我做, 你看着, 下次你来做。”

    小陈认真地点了点头。

    于是安澜就这样观察起了“自己”被孵化的过程。

    房子里摆放的孵化器看起来很智能,光从外表上就能嗅到金钱的味道,它不仅会24小时监测蛋的各项数据, 还会自动翻蛋、自动加湿, 不用人去手工凉蛋, 老刘要做的全部工作就是每隔一段时间用手电筒照蛋并观察纹路,判断鸟蛋的发育情况是否符合预期。

    和颇具耐心的老人家不同,小陈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到了第四天甚至透出一点青白来,简直跟行尸走肉相差无几,蹲下来看完蛋后险些脚下绊葱。

    老刘一把抓住他,狐疑地眯起眼睛。

    安澜很难不对这个小伙子产生些许同情。

    后院里的鹦鹉实在是太多了,每天早上她都能听到从楼下传来的穿透力极强的叫声,而且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时分。

    凭借自己不知道多少年前学过的知识,安澜差不多可以分辨出比较有特色的鹦鹉的声音,再多的就全是连蒙带猜,只能等以后自己长大点去后院亲眼看——假如她没有被卖掉创收的话。

    嗓门最大的是几只金刚鹦鹉,它们就跟脑门上挂着闹钟一样,天还没亮就扯着嗓子高声叫唤。一只嗓子特别劈的鹦鹉总是最先发动,其他鹦鹉立刻跟上,你一声我一声,跟吵架似的,有时候还会突然冒出来几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中文和英文的脏话(她非常怀疑这些聪明的大鸟其实完全明白自己在学舌的词语究竟代表什么含义)。

    金刚鹦鹉骂起来五分钟之后,葵花凤头鹦鹉和太阳锥尾鹦鹉就会不甘示弱地跟上,紧接着是大受冒犯的棕榈凤头鹦鹉,叽叽喳喳助阵的虎皮鹦鹉和和尚鹦鹉,一边看好戏一边发表见解的其他鹦鹉,最后才会是两只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高声尖叫的双黄头亚马逊鹦鹉。

    有趣的是,不管是什么鹦鹉,只要听到这两只双黄头亚马逊鹦鹉开口尖叫,哪怕还没睡醒、忙着吃食、正在亲热,都得用最大的嗓门回敬它们两三句。

    安澜怀疑这些双黄头亚马逊鹦鹉一长串的尖叫声其实是某种能跨越种属让大家充分理解的脏话,而且是小嘴抹了蜜般的持续输出,要不然不可能达到这么震撼的一石激起千层浪效果。

    有一说一,她宁可去听指甲刮黑板的声音十小时,也不想听这些大鸟用她暂时还无法理解的语言开启骂战(或者聊天)。

    太、吵、了。

    老刘要不就是居住在偏僻地带自己有一块地皮的土豪,要不就是给邻居砸了大把大把的钞票,说不定哪天等她攀在院墙上往外一看,就会发现自己住在什么聋哑人看护病院里。

    也只有当它们心情好的时候才能让人松快一点。

    双黄头亚马逊鹦鹉是天生的歌神,底下两只能熟练演唱从阳春白雪到下里巴人的各种歌曲,其中一只最喜欢唱《我的太阳》,另一只则对《纤夫的爱》和《我是一只小小鸟》情有独钟。

    其他鹦鹉或多或少也能唱,无非是有的鹦鹉可以唱出歌词,有的则只能哼哼曲调;有的鹦鹉音准准得可怕,有的则处于一种谁也不知道在唱什么自娱自乐自嗨的状态。

    每每这时,安澜就会慢慢地平静下来,享受鸟儿带来的音乐盛宴。

    吵闹归吵闹,生活在一个将来会有很多同类的家庭里比起独自待着肯定要好很多,如果幸运的话,这里的很多个体都能陪伴她走过这一世的时光,等上了年级还可以凑在一起骂骂街聊聊天,想必会很有趣吧。

    老刘大概也很享受这种热闹。

    对小陈和安澜来说显得有些过分嘈杂的生活环境对他来说不知怎的竟然刚刚正好,或许是因为老人家年纪大了,耳朵背了,为手机设置的来电铃声每次响起时都能把一个飘在空中的灵魂震得头晕目眩、找不着北。

    安澜衷心盼望小陈能尽快说服他去办理一些必要的证/件,这样她就不至于太担心会在未来某天被带离这个现在看起来还算不错的生活环境,陷入不知道第二顿饭在哪里的悲惨境地——

    就算是行走的人民币也不是没有流落街头悲惨死去的记录,许多城市里被丢弃后代代繁衍慢慢野化成群的鹦鹉都快要占领公园和湿地了。

    不过此时此刻想这些还太过遥远。

    她首先要熬过漫长的四周,祈祷自己不会在某天醒来时闻到蛋臭掉的味道,然后再经历一次艰难的破壳之旅。

    等待的过程是累人的。

    累人,而且无聊。

    安澜简直对两脚兽日行数次的拜访翘首以盼,将他们的闲聊当做人被定住时全部的精神寄托,其他时候则全靠房间里播放的音乐声续命。

    据说老刘坚信播放音乐能使鹦鹉蛋的孵化率变高,也能使新出生的小鹦鹉变得更加强壮、更加聪明、更加亲人。

    很难讲这个认知是不是来源于当年报纸上非常流行的奶牛听音乐能多下奶的故事。

    第十五天时,一老一少确认了鹦鹉蛋发育良好,那天他们在房间外面小酌了几杯,陈姓青年约莫是有点醉意,待在三楼都能听到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跟后院里的鹦鹉吵架的声音。

    最悲惨的是他还没有吵过那些鹦鹉。

    他每说一句,就会有至少两只金刚鹦鹉中气十足地“啊”一声,边上还有折衷鹦鹉“笨蛋”“傻瓜”地在帮腔,小陈双拳难敌四手,最后被双黄头亚马逊鹦鹉用字正腔圆的《织毛衣》当场KO。

    安澜认为老刘不可能那么潮流,还会让鹦鹉学唱《织毛衣》,他看起来就像是会欣赏京剧唱段的那种老爷子,再紧跟时事也顶多能跟到桑塔纳里播放的劲歌金曲碟,所以这首歌必定是他的后代或者鹦鹉的前任主人教的。

    一想到可以真真正正开口说话——她有很多很多年没有说过人类的语言了——那种想要交流的渴望就变成了皮肤底下不间断的瘙痒。

    幸运的是,两枚鸟蛋在二十七天时都有动静了。

    安澜感到一股熟悉的拉力在把她往其中一枚鸟蛋里牵引,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完全归于黑暗,紧跟着到来的是束缚感和窒息感,警告她必须迅速脱离这个已经不再安全的发育场所。

    有过一次破壳的经验,这一回她表现得很熟练。

    用喙部在蛋壳上用力破开一个初始小洞,然后一点一点地把它扩展成一道缝隙,最后把整个身体的力量加在脑袋上,用力顶动这道缝隙。

    在人工环境里经过严格计算环境温度湿度发育变化的鸟蛋似乎确实比野外环境下的要脆一点,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鹦鹉蛋本身质地没有那么坚硬,或者是她太忙着用力了,没察觉到人类有施加帮助,总之安澜花了比金雕那辈子少得多得多的时间从蛋壳中挣脱了出来。

    然后落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

    从触感和温度来看,她现在应该是被两个人类中的一个托在手心里,耳边朦朦胧胧地还能听到他们兴奋的窃窃私语。

    原来如此。

    老刘之所以要把鸟蛋从父母身边掏走,一来是因为后院里养的鸟太多了,怕它们相互影响伤害到鸟蛋;二来估计是想用手养的方式带大这批幼鸟,让她和另一个兄弟姐妹变得更加亲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了一切。

    从手掌上下来之后她就被放在一个有边框的小箱子里,从触感推测底下铺的应该是碎锯末,人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注射器似的东西往她的嘴巴里注□□粉冲调的食物,把她抱到一个有点冷的地方去称重,所有工作雷打不动地都是用两个人的手来完成,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会把她和后破壳的另一只小鸟放在掌心里。

    就这样一直到第十天(大概),安澜才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外面的景象,原本被一层膜状物覆盖的眼睛彻底开了一道缝隙。

    她首先看到是另一只小鸟。

    幼鸟身上覆盖着一层非常短的白色绒毛,大部分长在背上,黑色的羽根像无数斑点一样遍布全身,翅膀根部是一种淡淡的灰色,而尖部还保留着出生时的肉色。

    从人类的闲聊中可以判断这同样是一只雌鸟,尽管知道紫蓝金刚鹦鹉以后会变得威风凛凛、美丽非凡,此时此刻面对着这只幼鸟,她也只能感慨一句......长得真丑。

    她自己大概长得也一样丑。

    想想底下两只惊鸿一瞥就能让人念念不忘的泛着紫光的靛蓝色大鸟,再看看跟拔毛鹌鹑一样可怜巴巴的幼鸟,安澜吃饭的动力都更足了。

    那天傍晚,另一只幼鸟也睁开了眼睛。

    它先是好奇地盯着安澜看了一会儿,又打量了一番她们俩所处的位置,最后研究了一番人类掌心的纹路,颇为快乐地扇动着还没长羽毛的小肉翅。

    丑归丑吧,还有点可爱。

    安澜感到一股保护欲油然而生。

    当年做金雕时大姐姐沙乌列没有血缘关系都好好照看了她很长时间,作为一只有着人类灵魂和宿世智慧的大鸟,这辈子照看一只小鸟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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