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归认错太及时, 陆汀预想中对方可能用上的说辞,一句也没有。
本来还想调侃两句的,可惜了。
陆汀睨着他插在裤兜里的手, 挑眉, “来买蛋糕蛋糕呢”
严肃的陆汀和平时不太一样, 林归抽出手, 清了下嗓子, 垂着眼皮遮掩情绪,“没选好。”
一旁的服务员悄悄撇嘴。
林归刚进门时,她是第一个发现他的,那张脸实在太惊艳, 而且有点眼熟。
正想找机会加个微信, 却见男人一言不发,完全没有购物的意思,而是时不时转头看向街对面,一副捉奸的模样。
服务员失望的打消了搭讪的念头,一边招呼顾客,一边欣赏高冷帅哥。
就在她看见林归突然转身,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一名陌生青年进来了。服务员看看林归,又看看陆汀, 恍然大悟, 终于想起两人是谁了。
“你是陆汀”她惊喜地喊道。
陆汀对她微笑点头,走到玻璃柜前选了几块蛋糕。林归上前结了账,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纸袋。见青年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身形高大的男人立刻跟上, 怎么瞧着都有点心虚讨好的味道。
服务员看着两人的背影嘿嘿一笑, 低头在“林间小鹿”超话发了一条微博我磕的西皮可能,大概,必须是真的
进了公司大楼,陆汀突然站定,背着手打量林归的脸,“你不对劲。”
林归拎着纸袋的手收紧几分,“我没有。”
陆汀“你有。”
林归“我没有。”
陆汀嘴角一抽,不再继续这种小学鸡式的争辩,可是眼神仍旧犀利。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看小叔叔心虚不敢对视,明明很想问他和宋煜聊了什么,但就是隐忍不问的憋屈表情。
陆汀心里哼哼,憋不死你。
忙碌了一早上,突然闻到甜品的甜腻香气,沉闷的办公间瞬间活跃起来。
李骞手捧着小蛋糕,一脸灿烂的对陆汀道“谢了。”
“客气。”陆汀转身将蛋糕发给其他人。
快轮到宋煜那个方向时,林归从陆汀手里接过来,“我帮你。”
陆汀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把最后两块蛋糕塞进他手里,转身坐到工位上,竖起一份文件遮住大半张脸,偷偷看小叔叔到底要做什么。
“你的。”林归从来没有做过与人外人分享食物的事,语气又冷又硬。
女同事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缩着肩膀小声道谢。
林归颔首,几步走到宋煜面前。
宋煜脸色颓然,眼神空洞,从楼下回来后,他足足在电脑前坐了十分钟,脑子里一片空白。
“宋煜。”
“哦。”宋煜抬头,看到男人那张冷漠的脸时,心里闪过嫉妒和不甘。
他还年轻,不会完全隐藏自己的情绪,脸上微变的神情让林归心头了然。显然,陆汀拒绝了宋煜,无论他们在咖啡厅里说了什么。
宋煜看着男人轻扬的唇角,心里越发憋火,“你是来耀武扬威的吗”
林归挑着一侧眉毛,没说话。
这种沉默更像是火上浇油,宋煜冷哼一声,几乎是用抢的,夺过蛋糕重重放到办公桌上。打开包装,捏着叉子狠狠戳了一块,仿佛盒子里的不是蛋糕,而是林归的脸。
回了办公室,林归一直在想宋煜的话,那句话的潜台词是,他赢了。
在两人没有硝烟的博弈中,赢,代表他获得了陆汀好感。
陆汀喜欢我。
心里一阵狂喜,一种奇异的情绪充斥着每个细胞。林归抬眸,目光穿过玻璃墙落在陆汀的脸上,视线灼热得像岩浆,粘稠、滚烫,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陆汀脚下一点,电脑椅往旁边移动了点,好让电脑挡住自己的脑袋。
林归眉头拧紧,如果陆汀喜欢他,又为什么要躲开他的注视所以还是不喜欢,或者说,不够喜欢。他是个贪婪的人,一丁点的喜欢根本无法满足。
所以还是要先把人抓住,等到陆汀无法离开,他所有的爱就都会给他一个人。
林归眼神发暗,薄唇抿出的直线勾出清浅的弧度。
这一幕落入正好抬头偷看的陆汀眼里,顿时打了个激灵。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小叔叔露出这样诡异的笑了,莫名的觉得后颈发凉。
另一边。
宁伟成将罗天查来的资料从头到尾看了几遍。
罗天替他满上茶,“陆汀那小子你别看年轻,人脉不比你我少。常华盛、冯茜茜、焦旭良、森源集团都和他有往来,对了,做办公楼运营的曹家你知道吧,他也认识,而且结的还都是善缘。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那小子都是这个。”
说完他竖了个大拇指。
宁伟成看着资料上的照片,指尖拂过陆汀的眉眼,抬头问“什么时候可以做亲子鉴定。”
罗天一僵,“哥们儿,你突然提前来了,陆汀那边我还没来得及沟通。你稍安勿躁,我这就去打电话。”
宁伟成面上镇定,内心波涛汹涌,这样激动迫切的情绪之前从未有过。
不一会儿,罗天回来道“他同意了。”
宁伟成一怔,罗天也很诧异,“我跟他坦白了情况,说你特意从s市赶过来想见他一面,如果可以的话,再做个亲子鉴定。他只犹豫了下,就答应了。”
当初冯茜茜说的一点没错,陆汀的确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这么好的孩子,要是放在他们家,放在宁家,还不得被宠上天。也就陆家那群没心肝的,才会让孩子受苦受气。
宁伟成跟他想到了一块儿去,心里泛疼,纸张两侧被他捏出几道褶皱。
他两眼泛红,说话时因为太过愤怒,腮帮两侧的肌肉咬得很紧,“你说陆家人到底怎么想的,就算真的是为了其他目的把孩子领回去,也不该这么对待。”
未成年就被赶出去,丢给一个保姆,没有亲人愿意去看一眼。
就连生活费都要孩子自己打工去赚。
十几岁能干什么无非是学校附近的餐馆看孩子可怜,给点兼职做做。
单单只是想到这些,宁伟成就气得要杀人,胳膊上的肌肉绷得死紧。
罗天赶忙安抚他,“你先冷静一点,陆汀到底是不是宁家的孩子还有待确定,我们现在就过去,别让人久等。”
宁伟成迅速冷静,将手中的资料放回茶几上,捞上外套跟罗天一起往外走。
陆汀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等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搅着咖啡。
林归将果盘推到他面前,“紧张”
“还好。”陆汀露出茫然的表情,“前二十年,我从来没想过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就像走在路上,被一个凭空出现的花盆砸中,震惊,诧异,但是疼过之后就平静了。”
他苦笑,拿出勺子放到瓷碟上,“罗先生出现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期待。要说一点感觉也没有那肯定是骗你的,我其实很忐忑,不知道等来的会是亲人,还是陌生人。”
阳光洒在青年的脸上,睫毛尖部泛着点亮色,在下眼睑打出一片阴影。落寞的情绪笼罩着青年,林归不喜欢他难过,用牙签戳起块儿西瓜,递到他唇边。
陆汀顺势张嘴咬住,林归眸光微动,笑了。
这是真不拿他当外人。
他将西瓜又往前递,红色多汁的果肉压在青年的唇,将柔软的嘴唇压出一点凹陷。
陆汀眉心一皱,视线横过去。
林归将西瓜放回盘子里,捏着牙签的手指一颤,漠然的用湿巾擦了擦手,淡淡示意道“自己吃。”
陆汀觉得好笑,呵,男人,果然都是老色批。
别以为他不知道小叔叔刚刚的动作有多暧昧,摆明了脑子里有黄色废料。
“陆汀”
一声带着喜悦的低呼声打断了陆汀的想法。
他转头看去,罗天一脸喜色的匆忙走来,身后跟着一名身材挺拔,身形健硕的男人。
男人穿着量身定做的西装,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眼角因为带笑的缘故,有一道较浅的鱼尾纹。从外貌判断大约三十多岁,实际年龄肯定不止。
罗天带着人来到桌前,陆汀看着那张脸,心脏重重跳了下,无所适从。
不等发小介绍,宁伟成就自我介绍道“我叫宁伟成,妻子叫苏雅洁,我们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女儿性格直爽,一直知道自己有个哥哥,而且一直盼着哥哥回家。”
倒豆子似的,宁伟成将家庭情况做了详细介绍,在接触到陆汀的第一秒,他就觉得这是他的孩子。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迎面而来的亲切、看到对方后的欣喜、想要上前拥抱的冲动,这些陌生的情绪带着他许许多多的期盼,不停地告诉他,就是他,一定是他,这次没有弄错。
可是理智告诉他,一切还要以鉴定结果为准。
宁伟成笑了下,想伸手拍拍孩子的肩膀,手抬起来后犹豫了下,又缓慢放下。他们才见过一面,不能太唐突。
罗天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拉着好友坐下,点了两杯柠檬水,他先活跃了下气氛,找到一个个合适的切入点提起鉴定的事。
陆汀声音带着点嘶哑,“现在就可以去,如果你们方便的话。”
宁伟成“方便,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做鉴定的地方是b市某司法鉴定机构,介于情况特殊,在办完手续后,中心将以最快的速度出结果。等待的几个小时中,每个人都在煎熬。
说来也怪,这些年宁伟成做过许多次亲子鉴定,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紧张,紧张到他手脚发麻,忍不住逃去楼梯间一根烟接着一根的抽烟。
罗天坐到他身旁的台阶上,“你至于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宁伟成撑着额头笑了下,畅想道,“你说,他要真是我儿子,我该怎么办要不要征询他的建议带他回s市,如果他不愿意,我是不是该把公司搬过来对了,家里给孩子留的房间应该重装一下,十几年前的老款式,现在年轻人肯定不喜欢”
听着发小絮絮叨叨,罗天胸口发闷。
在外雷厉风行的宁伟成,何时像今天这样,无措得像个没经历过风浪的毛头小子。他在高兴,也在害怕。
大约是陆汀和苏雅洁长得太像,亦或者坚持了二十一年可能依然得不到好的结果,他的这位老朋友开始疲惫、怀疑,也在痛苦。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一年,可是孩子在父母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宝贝。那是宁愿从身上剜掉一块肉,也不愿意忘记的牵挂。
罗天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门之隔,陆汀拿着两瓶水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林归的手指插入青年柔软的发丝,揉弄两下,蹲下仰头看着他道“人和人之间有一条线,这条线把他们紧紧连在一起,走多远都不会分开。”
陆汀“那我和宁先生之间,也有一条吗”
林归“你希望有吗”
“这是我希望就可以的吗”
“当然。”林归一只手扣住陆汀的脖颈,将人往下压,“因为你值得最好的。”
刻意压低音量的缘故,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淡淡的磁性,“相信我吗”
陆汀被林归的气息熏地晕乎乎的,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忍不住吞咽了下。林归的眼睛有种魔力,无声的引诱着他靠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鼻息相闻,陆汀在巨大的心跳声中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就在他以为,两人的嘴唇会碰到一起的时候,安全通道的门开了。
林归面色一沉,起身看向出来的两人。
宁伟成看看他,又低头看看陆汀,心口一窒。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这小子是想亲陆汀
罗天意识到什么,一把拉住想要上前质问的发小,近乎强硬的把人拖走,嘴上还不忘劝解道“那还不是你儿子,就算是,你还管得了人家谈恋爱啊。”
“怎么就管不了”宁伟成声音刚起,宽厚的肩膀就垮下去,“对,我没资格。”
缺失了二十年的父爱和管教,孩子未必需要,不排斥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罗天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又把人给戳到了,正纠结着该怎么宽慰,就见宁伟成像头暴躁的狮子,急吼吼地团团转,然后用腥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口,“怎么还不出来,真想进去帮他们做检测。”
罗天“你省省吧,就你毛手毛脚的样子,谁知道你会不会把自己的样本和猪的放到一起比对。”
宁伟成一脚就踹过去。
瞥见陆汀和林归回来,他立刻把腿收回去,两只眼睛不受控制的黏在陆汀身上。
要不是知道这人可能是陆汀的父亲,林归都想将他的眼珠子给挖出来。他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肩膀,恰好挡在两人中间。
宁伟成打从第一眼就觉得林归碍眼,长得牛高马大,存在感极强,总是跟在陆汀身侧,就像一头护食的野狼,谁若敢贸然靠近,他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对方撕碎。
这样的人很危险,不容小觑,再加上他背后的森源集团
“结果出来了。”
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拿着鉴定报告走出来,递给距离最近的宁伟成。
心脏剧烈的撞击着胸腔,宁伟成一字一句往下看,哪怕他根本不明白其中许多文字和数据的含义。
终于,他看到鉴定结果。
父系可能性为999999
冰冷刻板的文字像一捧滚烫的火焰,烧得宁伟成手脚抽搐,激烈的情绪从心底涌出,沿着四肢百骸流遍他的全身,最后汇集于大脑中。
沉稳干练的男人突然蹲下,哭了。
他的哭声隐忍,手指死死攥着脆弱的纸质报告。
这么多年的坚持终于有了结果,原来他的儿子一直还在人世,他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他从来不知道,一张薄薄的纸居然会如此沉重,重到他的险些窒息,重到他身体发软无法直立。他太高兴了,却只有眼泪能诉说着这份喜悦。
罗天从他手中拽过报告,直接看向表格的最后一栏。
“是真的,是真的”他原地蹦起来,转身将报告举到陆汀眼前,“陆汀,你是宁家的孩子”
见陆汀一动不动,罗天激动的脸平静些许。他这才发现,青年的眼睛也是红的,正望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宁伟成。
陆汀问自己,你高兴吗没有。
但也不平静。
陆汀只是觉得宁伟成不顾形象的嗷嗷大哭让人心酸,他的高兴,他的庆幸,全都传递到了自己心里。
有沉重的情绪压在血管上,陆汀手脚发僵,有点走不动路。
是林归从背后推了他一下,贴着他的耳边说“去吧。”
压抑着的哭泣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中,没有要停的意思。宁伟成是个很好面子的男人,可是此刻,什么面子里子都去他妈的吧。反正在他跟前的一个是发小,一个是儿子,都是自家人,丢脸也无所谓。
视野中出现了一双鞋,他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对上陆汀清澈湿润的眼睛。
宁伟成立刻起身,一把将人揽进怀里。
他身形健硕,比陆汀大了至少一个号,将人抱住的时候,陆汀几乎是嵌在他的怀中。儿时的记忆太模糊,太久远,陆汀早就忘了被父亲拥抱是什么感觉。
眼下,他似乎再一次尝到了。
是温暖的,宽厚的,安全的。
宁伟成环抱住儿子的肩膀,心疼又加重几分,这孩子怎么这么瘦。
他哽咽地道“感觉像梦一样,梦里你跟我们玩捉迷藏。你太聪明,躲的太好,让爸爸花了二十年才找到。”
“儿子,你会怪爸爸太笨,来的太晚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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