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总拿着公文包在前面引路,他避开一个小水坑,嫌弃的嘟囔“住的什么鬼地方。”
据他所知徐音音姐弟俩应该有些积蓄,就算是没了之前的光环,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他们找不到徐音音的具体位置,只能抓着路人询问。好在徐音音名气大,认识她的人多,没几下就确定了详细位置。
往前又穿了几条巷子,贺总停下来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转头对其他人说“应该就是这里了。”
门是暗红色的,油漆掉了一半,对着公共走廊的窗台上放着几盆干枯的花。
左右邻居很少有客人来,更何况脚步声一直徘徊在自家门口。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徐乐乐提高了警惕,走到窗前拨开一点缝隙朝外看去。
一愣,连忙跑去开门。
“贺总。”
贺总侧身让开,徐乐乐这才看清,跟他一起来的除了陆汀和林归,一个陌生男人。
当初签订的协议有条例明确指出,他们姐弟俩不能做出任何有辱自身形象的事,如果因为他们的缘故给节目造成了影响,他们须按情况严重程度进行赔付。
“你们是来要钱的”徐乐乐的眼睛瞬间失了神采,嘴唇蠕动着似乎想求饶。
知道他误会了,贺总解释“当然不是,我是来给你们送钱的。”
贺总自认不是个大善人,时不时心里也会有些龌龊想法,但他干不出落井下石的事。
说到底,徐音音会变成今天这样得从幸福医院说起。再往前追溯,与他们一开始想做灵异探险类节目也脱不了干系。
他强忍着心疼把钱送来,算是一种补偿。
里屋有咳嗽声,随后便是徐音音虚弱的询问,“谁来了”
她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缝中钻出来的,虚弱,带着森冷,放在半夜里能把活人给吓死。
徐乐乐把几人请进门,进屋去跟徐音音说了一句什么,里面随之便响起打砸声,夹杂着隐忍的咳嗽和恶毒的咒骂。
“陆汀你怎么还不死,我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你为什么还不遭报应你给我滚,滚出我家。”
徐乐乐把那道房门拉上,还是没能止住里面的骂声。
“对不起,徐音音她最近身体不好,所以脾气有点差”
陆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当回事。贺总看他的确没生气,问徐乐乐“她生病了”
徐乐乐咬了咬下唇,摇头说“不知道,我带她去过医院,没检查出来,可是医生说她现在身体很虚弱。”
这个家很简陋,墙上糊了报纸,天花板灰扑扑的,桌椅板凳都有些破旧。仔细听,厨房的水管正在滴滴答答的漏水。
水烧好了,徐乐乐跑进去端出几杯热水,一一放到四人跟前。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宁伟成,便只是颔首招呼。宁伟成只来得及看惊悚之旅的第二期,为了补课,他去逛了广场,谨慎的从中提炼出不少信息。
所以他对徐音音没有好感,至于眼前这名青年,算了,懦弱没有错,性格使然。当然,他也提不起兴致跟他和颜悦色。
见对方一直严肃着脸,态度疏离,徐乐乐没再继续往跟前凑,搬了张小凳子放到贺总身边,坐下后小心翼翼地问“你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贺总掏出支票放在茶几上,“这是你们应得的。”
里面好不容易消停了的徐音音突然又爆发了,她走出来,扶着门框咳嗽几下后抬手将另一只手里的台灯扔了出去。
宁伟成手中白光一闪,刚刚得来的纸人蹿出去,一头撞开台灯。
台灯扭转方向砸到徐音音的脚边,碎裂的瓷片划破了她的脚踝,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怨怼的眼神死死盯着陆汀。
纸人落回宁伟成手里,两只胳膊抱住脑袋揉了揉。
宁伟成看那纸人,又看看陆汀,心里的震撼简直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他的儿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靠自己的方式一直在努力的成长。他坚韧,有强大的可以自保的能力。
宁伟成失落于自己没能陪伴,也庆幸老天眷顾,让陆汀安然长大。
徐乐乐没想到徐音音会闹这么一出,沉着脸站起来“徐音音你疯了”
刚刚那一掷几乎消耗了徐音音的全部力气,她抚着胸口大口喘息,也不知道多久洗过的头发一缕一缕垂下来,显得她两侧脸颊瘦得有些脱相。
“陆汀,你是来跟我炫耀的吗,还是说想看看我到底死没死”徐音音身上的傲气还在,只是这份傲气全用来恨,半点没用在振作上。
“我有必要跟一个快死的人炫耀吗”陆汀说完,拿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轻慢的态度扎得徐音音痛不欲生,她好想杀了这个人,可是现在的她没有半点能力,她连杀了自己都做不到
徐乐乐怕她做傻事,家里的刀具和杯子、瓷碗都被锁在碗柜里,就连每天给她送饭,都会在她用完后的第一时间将餐具撤走。
得来的一切比空中楼台坍塌得都快,她无法接受,她想要把月亮从水中捞起来,可是没有人愿意再给她这个机会。
所有人都厌弃她,排斥她,她忘不了房东赶他们出门时的眼神,忘不掉每天夜里,站在楼下的小混混恶心地一声声的对着她窗口喊“女神”。
世界天塌地陷,她的尊严、名利,全都跌入了地狱。
独独把她留在这个令人厌恶的人间。
可是当听到陆汀说自己快死的时候,徐音音又害怕了,她发现自己还是想活的。
“陆汀,你什么意思。”徐乐乐茫然地看着陆汀,他想要伸手去抓对方的胳膊,却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动弹不得。
徐音音犯下的错误,他也逃脱不了罪责,可他还是希望姐姐能活着。他总盼着,有一天徐音音能从奢靡的梦中醒来,然后跟他回家去找爸爸妈妈,过回平静的生活。
“当时徐筠柔险些和徐音音的灵魂融为一体,打断骨头连着筋,徐筠柔被除掉的时候,徐音音的神魂不可能不受伤。”
有些人天生痴傻,是因为少了一魄,有些人身体天生羸弱,是因为神魂虚弱。徐音音属于后天的受损,这一辈子都好不了。而受灵魂神识支配的能力,自然也化为了乌有。
徐乐乐想通这点后,神色从慌张变得空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除了天生感应比常人强一些之外,没有任何特殊能力,如果没有旁人帮忙,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徐音音死。
两人到底是相互扶持着长大的姐弟,几乎为对方的半身,徐音音死了,徐乐乐也不会完整。
“陆汀你能救救她吗”徐乐乐回神,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只要你能救她,我,我可以把支票给你,我们还有一点存款,都给你。”
“谁准你求他的”徐音音屈辱地低吼,她的指甲已经很久没剪过,此时因为过于用力刺入掌心,生生掐出几条口子。
血沿着指缝往下流,落在脚边的灰色的水泥地面上。
“好巧。”陆汀摊开手,“我也不想救你。”
徐音音心里害怕,嘴上仍旧恶毒,“我死后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会缠着你,让你下半辈子永远活在惊恐和害怕中”
林归轻笑一声,幽声道“徐小姐你忘了,陆汀会抓鬼。”
陆汀“”这是要把人活活气死。
宁伟成“”好嘴。
贺总“”我是个隐形人。
徐音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活着的时候陆汀就压她一头,死了也拼不过对方。
真是好笑啊,打从决定参加节目起,就已经注定了她会有今天。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给她虚妄的名利,是命运在故意捉弄她吗
徐乐乐见势不妙,几步跨上前去,好险才接住徐音音跌落的身子。
城中村里有医生,不一会儿,接到电话的医生拎着箱子登门。经过一番初步检查,他说徐音音只是普通昏迷。
医生推了下滑至鼻梁的老花眼镜,“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立刻把人送去大医院瞧瞧。”
这名老医生是因为多年前的一场医疗事故被医院开除的,在城中村住了很多年,大家都爱找他看病,徐乐乐相信他的判断,说不用了。
徐音音晕倒后徐乐乐也无心再招呼客人,贺总嘱咐他把支票收好,需要的时候可以联系自己一起去银行兑现。
“谢谢贺总。”徐乐乐捏着那张支票,心里对未来多了一点希望。
这些钱够在他们老家买套不错的房子,剩下一部分就做点小生意。听见徐音音的咳嗽声后,他的眼神又暗淡下去。
临走前,陆汀忽然转身“能救她的只有自己,她要是继续这么怨天尤人下去,神仙也救不了。如果不想死就多晒太阳补补钙,增强免疫力。”
宁伟成反应不过来,怎么突然就科学上了。
林归本不想解释,但一想到宁伟成之前那副得意样子,又改变了主意,半垂着眼眸,像在教育什么都不懂的学生,“神魂上的创伤致使身体素质变差,晒太阳除了增强免疫力,还能给自身增加阳气,有利无害。”
徐乐乐明白过来,他趴在走廊的护栏上,冲已经走到楼下的几人喊道“陆汀,谢谢你”
他兴匆匆地跑回家,徐音音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她的身体蜷缩在被子里,轻微的颤抖着,陆汀说话的声音虽然冷漠,但她知道,他是心怀善意而来。
明明在网上被拉踩过那么多次,被她的粉丝发过那么多的私信辱骂,就连录节目时自己也处处针对他,他为什么还能那么淡然,好像这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
就一点也不恨她吗
徐音音脑子回忆着之前种种,觉得自己又脏又臭,再对比陆汀的干净,她自惭形秽。指甲用力的抓挠过皮肤,带出一条条血痕,火辣辣的疼痛让她觉得轻松。
徐乐乐蹲在床前,“姐姐,你还那么讨厌陆汀吗”
讨厌不,徐音音觉得自己是恨他。
恨意来势汹汹,如今细想发觉竟然毫无道理。她就像神经病,因为自己没有而去痛恨别人拥有。又因为短暂的拥有,而恐慌被抢夺。
当初参加节目她只想出人头地,让大家认识并且见识到她的能力,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她的心境变了,良心丢了,只剩下堆满躯壳的可怕欲望。她的确曾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过,但她从没起过置人于死地的心思。
“乐乐,你还认我这个姐姐吗”
女人隐含呜咽的声音在被子里响起。
徐乐乐隔着被子拍拍她肩膀,“认,当然认了,我们不是龙凤胎吗。小时候你做错了事,我会主动站出去替你顶雷,长大了,你如果还是做错事,我依旧愿意和你一起承担。姐姐,我们回家去吧。买套房子,养很多小花,你可以养你一直想养的加菲猫。我们再开一个小店,迎来送往。虽然平凡,但是你会很开心。”
“姐姐,有时候,平凡是福。”
徐音音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徐乐乐没有掀开被子劝她不要哭,而是继续轻轻地,有节奏的拍着她的肩。
“那个人,其实不该死的。”
徐音音哭出了声,她死死抓着自己的肩膀,故意用指甲抠起皮肉。她想起那一地的血,那人死不瞑目而瞪大的眼珠。
徐乐乐知道,她说的是当初将他们堵在巷子里的小混混。
“你想赎罪的话,我们可以给他家里送点钱。”徐乐乐说,“只要你心里能够好受一点。”
避开巷子里堆满的杂物,几人依次经过。
贺总最后一个出来,眼神不好,一脚踩进水坑里。熨出裤缝的西裤湿了一部分,滴着水贴在脚踝上。
他骂骂咧咧的,抬头就看见一辆车子挡在他们的两辆车前,陆汀正陪着那位罗先生一起打电话联系车主。
车主慢吞吞的从另一条巷子钻出来,漫不经心地打量几人,“你们的停车位是我的,我没地方停车当然只能停在你们前面。”
城中村没有划分停车位,车子都是随便停,一听就知道这是赖皮话。
宁伟成向来都是先礼后兵,上前道“是我们没经过你的同意私自停车,抱歉。不过我们现在有急事需要离开,劳烦挪一下车。”
“你们想停就停,想走就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男人呸掉嘴里的牙签,倚在自己车上,腿架到另一条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怎么也得给点停车费吧。”
宁伟成脸上的笑意没了,掏出手机作势要刷支付码,“你要多少。”
男人比了个数字,罗天蹙眉“五百”
“嫌多”男人挑衅望着他,递出手机,示意他们乖乖扫码。
“五百哪够,我给你转五千。”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宁伟成已经把钱转过去,痛快得不行。
等车子一开出城中村他就打电话报警,说自己被人讹了五千块,属于情节较严重的敲诈,望警察同志一定给自己做主。
当天晚上,那人就被抓了起来,将赃款归还。
被抓时他哭喊着说不是自愿干的,是他大哥指示他去的。
警方找到了他口中的大哥,那人名叫杨斌,是城中村一带的混混头子,家里是收租的,城中村里有将近十栋小楼全是他们家的。
杨斌说自己什么也没干,而他身边的朋友也指责小混混在污蔑人。小混混口说无凭,反被人泼了一身脏水,又没钱请律师替自己辩解,只能背下这个锅。
一想到自己要去蹲三年,他悔得想吐血。
杨斌出了警察局,咬着烟坐在马路牙子上,骂了一句蠢货,“别人说给五千他也敢收怎么没蠢死他”
小弟“斌哥息怒,他就是个二百五。”
杨斌推开他,“滚,老子心里烦,离老子远点”
路灯上有几只飞蛾在扑灯,飞来飞去的影子恰好落在杨斌眼睛上,显得他眉眼阴鸷,带着浓烈的戾气。转瞬,他站起来,对几个小弟挥手“走。”
回了城中村后,杨斌让小弟们回家去,自己则来到徐音音房间的窗口下,仰头吹了几声口哨。
口哨声拐了几个弯,似在调笑。
徐乐乐过来关上窗户,回到衣柜前继续收拾东西。徐音音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蹲在一旁帮忙。
楼下,与从前一样没有得到回应的杨斌,自顾自的耸了耸肩,眼神阴冷冷的。前方一只流浪猫蹲在垃圾桶上刨食,他捡起块石头砸过去,惊得流浪猫跑出老远。
杨斌骂道“废物。”
他慢悠悠的往家走,从旁路过的小年轻们都叫他一声斌哥,年纪大点的也会跟他打招呼。杨斌挂着笑一一回应,进入家门的那一刻脸色就变了。
地上有一滩水印。
他走进卫生间,一脚踹上妻子的屁股。杨小兰猝不及防,上半身险些扎进面盆里,好在她手快撑住了。
“谁准你撑住的”杨斌一脸戾色,抓住杨小兰的头发,“把手松开”
杨小兰头皮撕裂一样的疼,两手颤了颤,缓慢松开。杨斌立刻把她的脸摁到水盆中,他嘴里数着数,“1,2,3。”
三声过后,将妻子的脑袋提了起来。
杨小兰已经摸出了规律,在她深吸一口气后,脸又被按进了洗衣粉水中。杨斌就是想折磨她,又怎么会让她舒服呢
这一次,他的数数时间变长了,“1,2,3912”</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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