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正午从小就是个大少爷,让他腆着脸求陆汀是不可能的。
虽然是谈生意的口吻,但态度比从前轻慢的态度好了许多,“陆先生如果能救他们,一切都好说。”
姐夫爱屋及乌,对他这个妻弟一向很好,康成明也是个好孩子,仇正午咬咬牙狠心在手机上按出一串数字,对陆汀道“只要人能平安,我可以支付这个数。”
仇正午以为陆汀会露出惊喜的表情,可谁知道青年只淡淡看了一眼,“可以。”
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不在乎,倒像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
仇正午顿时觉得自己拿钱消灾的态度有些侮辱人,默默的,主动又加了一点价。
陆汀还是那个态度“可以。”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需要仇先生帮忙。”
“你说。”
“帮我把康夫人单独约出来。”梁璐当时受那么重的伤,就算是成了黎双那也只是借用鲜活的躯壳,不可能恢复到鼎盛实力。为了保护自己,她必定要用康家人当挡箭牌。
而康家人中了她的咒,一定会用性命去维护她。避免误伤,陆汀需要各个击破,等到黎双孤立无援才好对付。
仇正午不明所以,但也没多问,当即给康夫人发送信息,说马场新进了一匹宠物矮脚马,问她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很快,那边回复说可以,不过得后天才有空,仇正午立刻定下见面时间。
康夫人放下手机后,便去了儿子的书房,夫妻俩一个坐在椅子上办公,另一个窝在沙发上涂指甲油。黎双对着涂好的指甲吹了吹,抬眸扫了眼康夫人,将手递给她。
“你来帮我涂吧。”
康夫人丝毫没觉察出对方言语中的高高在上,笑着坐下,小心托着黎双的手。
“你舅舅刚刚发消息,邀请我后天去马场。你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去”
“舅舅”黎双把手抽回去,脸色不大好看。
她以为仇正午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还能给老太婆发消息黎双起身,脚下踩到康夫人的脚也没有道歉,风一样掠过,去了二楼尽头的储物间。
这间屋子是全家的禁区,就连家主也不能随意进。
看见黎双进去,拿着抹布经过的女佣缩了缩肩膀,悄声问身旁的人“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不是说不能进去吗”
“不该你管的事别管。”
这间屋子,黎双从来都是深夜时分,所有人睡着后才进的,今天破裂是因为她心乱了。
她走到案台前,被她绑在架子上的小稻草人自燃成了灰烬。这说明她放进仇正午家的东西被人灭了。
除了陆汀,她想不到其他人。
“又是你,又是你”黎双两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头皮被撕裂,一缕鲜血从她头发里流出来。
好半天,她竭力平静下来,哼着歌儿整理好头发,回到书房。
“妈,我明天就不去了,您自己去吧。”陆汀知道真相后不会放过她的,在还没彻底恢复实力前,她不能再露面。
得加快进度才行。
必须马上把康家的一切变成自己的。
第二天,陆汀又请假了。知道陆汀看中程序员的工作,仇正午怕他因为请假被老板开除,特意登门给了李骞送一个项目。
李骞欢天喜地的把人亲自送到楼下。
汪彭泽腆着脸要一起,陆汀想了想,“你那里还有和宏德光有关的照片吗”
“有,我相机和电脑里都有。”
“那走吧。”陆汀道,“到时候你负责给康夫人科普梁璐的可怕。”
马场在西山脚下,不少喜欢马术的有钱人都来这里骑马。马厩里养着许多私人坐骑,每年光马料钱就顶工薪阶层整年的生活费。
仇正午和康夫人显然是常客,抵达后,马场工作人员就把仇正午的马牵了过来。
那是一匹香槟色的马,四肢矫健,身体结实,跑走时肌肉线条十分漂亮。
康太太觑了眼四周,没看见什么精品矮脚马,狐疑道“你们不是新进了马吗,马呢”
仇正午挥手示意工作人员下去,“先去换身马术服,看马也不急于一时。”
“也对,反正马跑不了。”康夫人跟在仇正午身后,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劲,“这不是去更衣室的路。”
她拧眉,不肯再走“正午,你今天找我来到底要做什么。”
“有要事商谈。”仇正午猜测会不会是黎双临走前跟姐姐说过什么,怕人转身逃跑,一把揪住康夫人的胳膊,踢开右手边半掩的房门将人推了进去。
看见屋子里三张陌生面孔,康夫人彻底怒了“你疯了是不是,他们到底是谁”
“陆汀,林归,这两位你应该听过。另一位是汪彭泽汪先生,摄影师。”
陆汀做了个请的手势,“坐下聊聊吧。”
康夫人攥紧手里的包,想起陆汀和林归是谁了,她微微昂起下巴,摆出阔太太的姿态,“我记得你们是那档节目里的嘉宾,据我所知,该发的奖金已经发了,如果是因为节目停播的事,你们找我也没用。”
陆汀一言不发,感受着康夫人身上的气息,什么也没有发现。
“龙虱属阳,咒的阴邪早被中和了。”林归不想用自己的根系触碰除陆汀之外的其他人,“你用阴气在她身体里扫荡一遍。”
陆汀听话地点点头,凝神静气,脑海中想象林归的根系扎进自己身体时的感觉。
一根根无形的,由纯净阴气化作的丝线从血液中,筋骨中泄出去,它们随着空气飘向康夫人,从她的指尖进入,攀附她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每一滴血。它们像徒步丈量大陆,不放过每一个地方。
康夫人皱了皱眉,刚要起身离开,发现身体突然无法动弹,一阵又一阵凉意将她包围。她惊慌地看向弟弟,想要求救,张开嘴无法出声。
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他们是要害她吗她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仇正午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害她
康夫人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憎恶,仇正午被刺了一下,别开眼问汪彭泽“到底行不行,要是不行就”
“不行就等着你姐姐死吧。”汪彭泽不知想起什么,眼神变了变,“痛苦只是暂时的。”
康夫人脸色煞白。
陆汀睁开眼,“找到了。”
咒就在康夫人的心脏附近,陆汀起身,像是在拽一根风筝线,每往外拽一寸,康夫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她现在能出声了,可是因为太过疼痛,张嘴就是痛苦的叫喊。
她的身体胡乱挣扎,仇正午稍没注意人就滚到地上。
随着咒被一点点拔出,康夫人的叫喊声渐渐小了,等到那一缕黑烟彻底脱离身体,她眼皮子一沉,晕了过去。
林归扫了一眼,“没事,疼晕了。”
仇正午看不见陆汀的阴气,但能看见那缕被扔在烟灰缸里的黑气。陆汀问仇正午要来打火机,将黑气点燃。
桔红色的火变成了幽蓝色,散发着焦臭。
仇正午捏着鼻子朝后退一步,两眼无神的跌坐到沙发上。
陆汀告诉他“不止康夫人,康先生、康成明身上应该都有这个东西。”
“那我们该怎么办”仇正午无法再像之前一样“谈生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我这就把他们都约出来”
康成明那边打不通电话,而康先生和妻子鹣鲽情深,听说她在马场晕倒,立刻就让司机驱车赶过来,刚进门,就被仇正午和汪彭泽一起按到沙发上,以同样的办法拔出咒。
康先生身体比妻子壮实,亲眼看见那黑色东西从身体中抽出,恶心坏了。
他慌了神,抖着手指指着烟灰缸里正在焚烧的东西“那是什么,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还是说你们对我和我太太”
“康先生。”林归打断他,“这句话,你应该去问黎双。”
听到黎双两个字,康先生觉得有些陌生。他的记忆中当然有儿子娶妻的画面,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记忆中自己对黎双的纵容。
他性格古板,对时下年轻人的许多行为都看不惯,尤其是当着儿子儿媳当着长辈就亲亲我我。对了,前天晚上,黎双还让自己妻子去给她洗脚
想到这些,康先生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他跟妻子是被下了蛊吗怎么会纵容儿媳妇到这种地步
他看向仇正午,眼底已经没了之前的火气。
这时候,作为科普人员的汪彭泽上场了,相机里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明。仇正午和康先生看完后脸上露出同样惊恐的神色,“你们说,黎双就是已经死了的梁璐”
康先生摇头“死人不可能复活。”
“那康先生如何解释,自己会被黎双迷了心智”陆汀言语认真,仿佛在讨论某个学术问题。
康先生垂下头,落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攥紧成拳,“我解释不了。”
仇正午坐到他身边,“不管你跟姐姐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陆汀。前天夜里,黎双甚至想杀了我,她身边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安全起见,你和姐姐最好是搬来跟我住几天。”
提起秘密,康先生突然想起家里的禁地。不像仇正午那样直面过生死,他对陆汀有疑虑,或许那间屋子就能证明陆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知道黎双今天在公司陪康成明上班,康先生回家后让管家帮忙看门,拿上一串家里的钥匙来到那间禁地前。
他捅了几次锁芯,怎么也打不开,猜测黎双应该换过锁。
如果屋子里没有秘密,她何必这么做
本来心里就有一颗巨大的怀疑种子,如今种子破土,直接长到半米高。康先生让管家去车库的工具房拿来一把锤子,他平时注重锻炼,身体素质和四十多岁的人差不多。不过两下就把门把手和锁芯砸得稀巴烂。
两人没注意到,楼梯转角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
康先生在门口怔了怔,屋子里一片漆黑,窗户和窗帘紧闭,有微粒灰尘在突然而至的微光中飘扬。
随他一起的管家不知为何有些害怕,黑洞洞的空间让他有种会被吞没的错觉。伸手拽着康先生,“老爷,这地方”
康先生甩开管家的手走进去,拽住窗帘朝两旁拉开。
光明让藏在阴森地界的东西退缩,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爬动声。康先生顺着声音找过去,在桌台下发现了一个玻璃罐子,顿时头皮发麻。
罐子里密密麻麻全是虫子,蜈蚣、蝎子、蜘蛛。紧接着,又在其他地方发现一个陶瓷罐子,他揭开盖子,刚把头探过去一个东西蹿出来落到了他鞋面上。
康先生吓得跳起来,抬起一脚,将鞋子连那东西一起踢飞出去。
管家看清,指着跳远的东西喊“是蟾蜍。”
紧接着,一条蛇也从罐子里爬出来,贴着地毯爬进墙角,一双眼睛放着寒光,虎视眈眈的盯着两人。
“这些到底是什么,是谁弄进来的”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毒物,康先生又怕又怒,六神无主的看着管家。
管家吓得不轻,后背上死死贴着墙壁,“这间屋子是您说不准大家进的”
“对是我。”进门第一天,黎双就向他提了要一间单独的,谁都不许进的屋子。之后脑子里就多了一条死命令,包括自己在内,家中任何一个人都不得踏入。
如果早一点发现屋子里藏着这些恶心玩意儿,他是不是就能早点清醒过来。
不,未必。
康先生想起陆汀从自己身体里拔出的黑烟,他隐隐觉得,那才是始作俑者。
“把这地方给我砸了”这里是他的家,他不容许有这些邪物存在
管家一动不动,颤抖着手指指向西北角。那地方有一张四四方方的高脚小桌,桌子上立着一个人形事物,上面盖着块黑色的棉布。
棉布下,在动。
康先生叱咤风云多年,这点魄力还是有的,果断抬起手中的锤子将棉布挑开,之前跑走躲起来的蛇正缠在一尊塑像上,冲着他们吐出信子。
可真正吓住他们的,是被毒蛇盘踞着的塑像。
塑像与本土教派的神像天差地别,双目凶悍,嘴巴咧开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头上盘着毒蛇,两手一个托着心脏,一个拎着人头。身上全黑,双腿岔开坐在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上。
“这是我的邪神亚加,你看见到他应该叩拜才对。”
突如其来的女声让两人同时颤抖了下,康先生回头,那道被他强行破开的大门外,黎双两手交叉抱胸,带着一脸笑意望着他。
盯着康先生的眼睛看看,黎双眼底闪阴狠的神色,她的咒被破了。
“你见过陆汀,是他帮你的”黎双往里走了一步,康先生立刻拉着管家往房间深处躲避。
黎双摇头叹息,“他也不过如此,既然破了咒,他就没想过我会在家里等着你们自投罗网吗”
“我康家哪里对不起你”康先生怒得脖子都粗了,他自问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自家对黎双的态度一直很好,从来没有因为门第差距给她难堪。
黎双又摆出那副温软面孔,“公公和婆婆一向对我很好,可惜了,你们不如康成明听话。”
明知道康家夫妻俩不可能脱离自己的掌控,一定是陆汀主动拔的咒,她还是迁怒到康先生身上。
“公公,你说你不听话的狗该怎么对它”言下之意,康先生就是那条狗。
见康先生被气得喘不上气,管家急忙抚了抚他的胸口,厉声呵斥黎双“少奶奶,你过了”
黎双仿佛听不见别的,自顾自的继续道“我本来是想循序渐进的要怪就去怪陆汀,是他把你推进地狱的。”
说完,黎双从身上掏出一个陶土的小泥人。
陶人画着简笔五官,身上缠着条黑布,黑布上隐约有字。她扬手高高举起,往地上用力一摔,陶人从腰部摔成两半,一只厉鬼从中间的空心跃出来,直直扑向康先生。
康家对管家有救命之恩,他拼尽全力把康先生推出去,用身体抵住房门。
恶鬼用空洞的眼睛看了他一瞬,突然扬手抓向他的心脏。
就在管家以为,自己的会被生生活活掏心的时候,有个小东西快速蹬着他的膝盖往上爬。白影一闪,就把那只厉鬼给撞回了陶人中。
黎双定睛一看,是陆汀的纸人。
小小的纸人看似羸弱,却比上一次见更加厉害,那浓烈至纯的阴气带着逼人的寒意,直冲她的面门。
“滚开”黎双挥臂打掉纸人,小纸人立刻就从地上爬起来,手中攥着一根线。
黎双这才意识到,刚刚它扑上来并不是真的要袭击自己,只是想将鱼线套到她的脖子上
想到什么,黎双两手揪住鱼线,可陆汀的阴气通过纸人传到鱼线上,两只细嫩的手刚碰到,就散发出一股灼烧出的臭气。
纸人快速弹跳到黎双背后,踢碎玻璃窗往下跳。黎双的身体随着那股力量撞上窗框,鱼线勒住她的手和脖子。新鲜空气被阻拦在嗓子眼,她憋得两眼发红,面色青白,脖子上绽出一根根血管,看上去十分可怖。
管家正想上前帮忙,身后的门板突然一震,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随着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跌到地上。
康成明跨过管家的身体跑到窗前,利落的用水果刀挑断了鱼线。他心疼的抱住黎双,眼睛急得通红。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敬爱的父亲会想要毒杀自己的妻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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