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常华飞这样货真价实的变态, 陆汀还是第一次遇到。
看着不断传来忙音,屏幕上显示已经通话结束的手机,陆汀对陈队说“他挂断了。”
陈队那头摘了通话器,焦躁地原地走了几步, 平复情绪后, 他对陆汀说“他应该是知道我们在想办法定位, 故意掐着时间挂断。”
陆汀站在偌大的空旷游乐场内, 听着四周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他闭上眼睛感受之前丢出去的竹篾蛊, 它们已经分散到园区内各个地方,奇怪的是,并没有找到可寄身的宿主。
要么,常华飞身上那件具有威慑效力的物件还在, 要么, 他可能根本不在园区里。
陆汀立刻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陈队, 陈队一愣,反应过来猜测的可能性很大。或许从一开始, 常华飞就在故意误导他们, 让他们以为他会出面亲自参与“游戏”。
陈队对身旁的王家和说“常华飞很可能正处在一个对他来说非常安全的位置, 你把他母亲叫过来, 我有话问她。”
林芸很快就被王家和带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别的警察, 她知道自己没有逃跑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那个面容冷肃的男人面前。
陈队“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到底知不知道常华飞在哪里。”
林芸坚定地摇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 我一定会让他来自首的”
陈队“知情不报是包庇,已经触犯到了法律,你想清楚再回答。”
“我没有包庇。”林芸的嘴很硬,心里却非常慌乱,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得知儿子正在被警察通缉后,她一直坐立不安,吃不好睡不着,几天时间就憔悴了十几岁。
就那么度日如年的过了几天,她突然在家门口发现一个无名的包裹。直觉告诉她,和儿子有关,趁着身边的警察没有注意到,她一脚将包裹踢进了草丛,等到入夜再偷偷取回房间。
包裹里面是一部手机。
林芸握着手机躲进卫生间里,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手机震动。
听到久违的声音,她激动得险些哭出来。捂着嘴,用压抑的声音追问“你到底做了什么,家里到处都是警察,你爷爷差点被气死”
常华飞什么也没说,只交代让她把姑妈家的小孙子带到家里后,将他单独放在后花园里
林芸不想这么做,做了就是帮凶,可常华飞信誓旦旦的告诉她,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她照做,等事情结束他们母子俩就可以去国外安度余生。
公司唐总收的那些钱,不过九牛一毛。没有人知道,背后的主使者其实是她的儿子。而那些钱,早在唐总背下黑锅之前,就已经早早转移到了国外的私人账户。林云知道,儿子并不是在给自己画大饼。
丈夫早就变了心,公公现在因为儿子的事情也不待见她,留下来她什么也得不到。
索性心一狠,以公公近来心情不好,想见见小孩儿为由,真的将大姨子约到了家里来,并背地里唆使小朋友,要趁大家不注意,悄悄溜去后花园玩捉迷藏。
直到现在,这些人还在以为小孩是自己从别墅跑出去,然后被拐走的。
林芸心里其实有些得意,她虽然只参与了这一点事情,但可以从眼下的情况判断出,他儿子将这些人玩得团团转。
“你确定要坚定自己的说辞”陈队沉声再一次问。
“警官,我真的不知道。”林芸说的实话,常华飞连她这个妈也防着,根本不肯说出自己的位置。
陈队“那小孩是不是你帮常华飞送出去的,他为什么要绑孩子,目的是什么”
“警官,我不知道。”林芸疲惫的曲着身体,不断地摇头,一双眼睛凄惶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
陈队没那么好糊弄,小孩子在没有人陪同的情况下,怎么会突然就去后花园。他们查过监控,并没有任何吸引他的东西存在。
见实在从林芸口中问不出什么,陈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立刻将已知消息和猜测汇报给上级,希望更高权限人去和有关部门沟通,再加派人手排查各交通关口,尤其是机场。
毕竟,对现在的常华飞来说,最安全意味着逃离和躲避人群,千里之外的无人区,和可以随时出境的机场中,陈队当然偏向于后者。
“是无人机”邱实大喊一声。
陈队抬头望天上看去,一架明显区别于民用的黑色无人机飞过头顶,进入园区,直直朝陆汀所在的方位飞去。
飞机悬停在陆汀头顶,上面夹着一张卡片,和一个具备无线发射的小摄像头。
卡片上有字现在,去坐摩天轮。
陆汀“”
忍着骂人的冲动,将内容读给陈队听后,干净利落的把卡片扔进垃圾桶,朝远方的摩天轮走去。
游乐园的摩天轮在全国都很有名,据说是全亚洲最大的,每到夜里,住在附近高层的人都能眺望到那不断旋转的绚烂色彩。
陆汀经过一个个游乐设施,仰头望着那高大的机械设备,每一个轿厢颜色都有细微差别,组成一个渐变色的圆圈。
踩上梯子,停在轿厢前,轿厢里传出声音“进来。”
陆汀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门忽然开了,抬眼就能看到装在右上角的有声摄像头,常华飞的声音再次响起“坐到摄像头对面去,让我看见你的脸。”
陆汀顺从地走进去,坐好,发现安全带被剪断了,轿厢随后关闭。
大约过了十几秒,摩天轮启动。
嘎吱嘎吱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整个轿厢好似要散架了,陆汀下意识抓住扶手。
“怕什么,游戏才刚开始,我不会让你现在就死。”常华飞的语气很得意,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陆汀调整了下情绪,淡淡地抬眼直视着摄像头“孩子呢,你不会疯到连自己的侄子都要伤害吧。”
“为什么不呢”随着常华飞声音落下,一个属于小孩儿的啼哭声响起,不停地吵着要回家。
“是不是觉得他的哭声很聒噪”常华飞问。
“没有。”陆汀立刻回道。
常华飞啧啧两声,随即响起一声响亮的巴掌,啼哭声倏地一停后,变为更加响亮的哭声,紧随而来的便是谩骂和踢打。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哭泣并不能讨到好,哭声停了,陆汀只能隐约听到一点抽泣声。
常华飞从更远处回来,隔着摄像头对陆汀说“我一直都很讨厌他,不,是厌恶,知道为什么吗”
陆汀攥紧了拳头,“不知道。”
常华飞呵了一声,“因为他每次见到我都会躲到我姑妈背后,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我,让我很不喜欢。但是你不一样,陆汀,我能看清楚你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没有令我憎恶的情绪。你太冷静了,让我很有好感,让我忍不住想对你做点什么。”
陆汀真想破口骂一句去你妈的死变态,强行忍住了“常华飞,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你在教育我”常华飞声音惊讶,然后忽然笑起来,“这世界上没有人有资格教育我,所以我必须给你一点惩罚。”
正在转动的摩天轮停了下来,而陆汀所在的轿厢,与停在最高点的轿厢,以及正对出去的轿厢正好形成一个等腰三角形。
他清楚地看见,正对面的轿厢内,架着一把十字弓。
十字弓明显早就调试好了,正对着陆汀的脸。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支利箭射出来,尖锐的箭头将玻璃刺出成了蜘蛛网。
陆汀抓紧时机抱头蹲下,第二只彻底打穿了碎裂的玻璃,刺入皮质的椅背。
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他没有站起来,而是躲到了摄像头正下方的角落,咻咻三声,又是三支箭射进来,每一只都精准的将头一支扎在椅背上的箭击落。
“没想到你这么胆小。”常华飞似乎把小孩儿拉到了身前,通过监控威胁陆汀,“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二叔我错了,我再也不哭了”小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只以为自己的哭声招人厌烦。
陆汀站了起来,拂掉玻璃渣滓坐到之前的位置,仰头朝向镜头。
耳朵里,陈队焦急道“再撑一下,我们已经锁定了他的位置就在机场”
“你在听什么”常华飞说,“你刚刚的眼神很专注,脑袋微微偏斜,是那帮警察在安抚你别傻了,你只是一颗他们用来抓我的棋子,你的死活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陆汀仿若未闻,挑衅道“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尽兴,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快点进行下一项。”
“这么急”常华飞故意暧昧的说,“我这就来满足你。”
陆汀感觉到身体里有无形的东西在涌动,手搭上小臂,轻轻抚弄几下,小叔叔的伤应该还没好,得把人摁住才行,别到时候伤上加伤,受苦受累的还是自己。
“我没事。”他轻声安抚。
“怎么,在自我安慰”从常华飞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对青年有些失望了,“这是懦弱的表现,就像阴沟里的臭虫一样,这种人根本不配活着。”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
陆汀预感不好,刚抓着扶手站起来,摩天轮开始转动,先是往左,然后往右,整个轿厢随之摇摆起来,顶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常华飞在各种杂音中发出愉快的笑声“刺激吗,刺激的还在后面。”
话音落下的同时,陆汀看到最顶端的轿厢底部突然坠落,坚硬的铁皮砸到自己头顶的玻璃上,后又弹出去,落到了摩天轮巨大的金属钢架上。
咔嚓一声,被誉为能看到城市最美夜空的摩天轮,余下的玻璃全碎,稀里哗啦的往下落。
高空的风没了阻拦,猎猎吹入。
陆汀的头发被吹乱,视线也有些受限,只能微眯起眼睛,用力抓住扶手。可是人体根本无法抵抗地球的重力,随着摩天轮往下转动,双脚也有了要离开地面的趋势。
嵌在结构上的摄像头转动,像一只眼睛,死死盯住青年的表情。
紧张、慌乱、对高空的畏惧,这些逐渐表现出的情绪,让常华飞越发激动,陆汀听见他说“来,小宝贝儿,你也来看看,这个叔叔是不是很勇敢”
小朋友大概是被吓到了,陆汀没有听见任何哭闹。
他的手已经开始脱力,掌心被钢铁磨得生疼。就在陆汀试图调整一下姿势的时候,摩天轮哐一声紧急停下,轿厢剧烈一震,踩在脚下的钢板毫无征兆的带着螺丝一起落了下去。
骤然下坠的身体,险些将那双纤细的胳膊给抻断了。
陆汀两脚悬在空中,吃力地拼命握紧,心里不停地问自己该怎么办,他一不会飞,二不会像猴子那样长距离的跳跃,不出十分钟,不,五分钟,他一定会因为力竭摔下去,粉身碎骨。
“相信我吗”
陆汀缩了下脖子,余光瞥见男人线条锋利的下颌,那高大的身躯几乎将他整个笼罩起来,明明没有贴得很近,小叔叔身上的体温也并不高,他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
掌心在不知不觉间磨出的水泡,忽然就磨破了,火辣辣的疼痛让陆汀僵硬的身体颤抖了下,歪斜的轿厢也迎合般的咯吱作响,似乎在告知对方,自己即将支撑不住了。
“脸色这么差。”常华飞叹了口气,语气担忧,“可是怎么办,就算现在我停手也已经来不急了,当底板脱落,轿厢内其他被拧松的螺丝最多撑三分钟,别说是我,就是你下面那些特警也救不了你。”
“是吗。”陆汀忽然笑了,洁白的牙齿露出来,嘴角的浅浅的梨涡凹陷,一双眼睛里藏着比阳光更加刺眼的东西。
是胜券在握的自信。
紧紧抓握的十指干脆利落的松开,青年闭上眼睛,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他的心脏跳得很快,用力地砸在胸腔上,可是唇边的笑容一点没有减少。
他嘴唇微动,声音夹杂在风中“我相信你。”
下方等着紧急救援的人抬着垫子快速移动,每个人的身上都被冷汗给湿透了。
他们心里很清楚,根本不可能接住人,因为在坠落的过程中青年的身体会砸在那一根根坚硬无比的铁架上,肋骨,脊椎,四肢会被生生折断,内脏会被尖锐的断骨刺破,或许在还没有落地的时候,他就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可他们还是用力仰着头,不断地用眼睛去锁定陆汀的位置。
原本绝望的目光,在看到奇迹般的现象后,燃烧出一丝希望。陆汀就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保护着,避开一切阻挡,轻轻落到了气垫上。
奇迹。
不,是神迹。
一定是看不见的神明在护着他
警察们快速围上去,陈队冲在最前面,双手想要抓着人检查检查,却又担心青年有伤,怕自己不知轻重把人弄疼了。
他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你怎么样”
陆汀的呼吸急促,下意识去找林归,男人站在人群之外,冲他挑了挑眉,像在邀功。
“我没事。”他做了几下深呼吸,呼吸平复后又说了一遍,“我很好,谢谢。”
后一句,是说给林归听的。
小叔叔太棒了,必须表扬。
陈队不放心,想先送陆汀去医院,忽地听见一声惊呼,陆汀之前乘坐的轿厢落了下来,分裂的铁块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朝着气垫的方向下落。
第一时间,陈队一把将陆汀从气垫上拽了下来,一下子退出好几米。
轿厢的门笔直坠落,尖部凿入两人面前大约两三米外的绿化带泥土中。随着一起摔下来的,还有一个破烂的摄像头。
陆汀拍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你拽了我一把。”
陈队也有些后怕,好在他调节能力强悍,几个呼吸后情绪就恢复到正常状态,“常华飞我们已经找到了,在机场一架私人飞机上,他用了假的护照,并且化了妆,顺利经过第一道安检后,他通过威胁的方式,成功通过了登机前的二次安检。”
“威胁”
“他绑架小孩的目的有三个,一个是用来威胁你,一个是用来威胁他的姑父,一名航空公司的高管,还有一个,是为在面对警方的时候,将小孩儿当成人质。”
陆汀没想到,常华飞居然能算计这么广。
陈队“他的智商很高。”
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陆汀“那现在人扣下来了吗”
“还在僵持,我现在赶过去。”陈队说,“救护车应该很快就到,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吧。”
“我真的没事,我和你们一起过去。”陆汀可以肯定,常华飞一定知道自己没有死,他不会就此罢手的。
从青年眼底读出他的担忧,陈队思量片刻,反复问道“你确定自己身体状况良好”
“确定。”
“那走吧。”
警灯闪烁,警笛声响了一路。安全起见,机场所有航班都暂停推后,不知从哪里传出谣言说机场有杀人犯后,乘客们没有离开,全都聚集在候机室,隔着玻璃眺望远处的航道。
一条相对于更小,更短的跑道上,停着一架国外航空的小型私人飞机。
而一辆货运升降机正停在跑道尽头,顶部站着几个拿枪的特警,他们完全是拿生命冒险,用一把把黑洞洞的枪口,逼停了飞机。
若是飞机师执意不停,那辆升降机很可能会像玩具一样,被刚起飞的飞机撞得四分五裂。
陆汀抵达的时候,现场已经僵持了近四十分钟,仓门紧闭,而驾驶座内的飞机师正趴在操作台上,生死不明。
常华飞的声音通过塔台的广播传出来“陆汀,我知道你到了。”
陈队愣了下,蹙眉“他怎么知道你来了”
“不清楚。”陆汀经历了一番惊险,精疲力竭,他三两口吞掉刚买的汉堡,拍拍手对陈队说,“他应该想和我单独聊聊。”
果然,当广播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便是常华飞的“邀约”。
陆汀在护送下上了摆渡车,去到私人飞机的正下方,一个梯子被机场工作人员推过来。
他一步步走上去,看见舱门缓慢打开,露出一张布满血丝的脸,和一个被利剑抵住颈侧的小孩。
小孩俨然遭到过暴力对待,脸上是鲜红的巴掌印,嘴角破开,流的血已经结痂。此时大概是吓坏了,也哭累了,精疲力尽的用双腿支撑着身体。
常华飞“进来。”
陆汀进入后,舱门立即关闭。常华飞挟持着小孩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轻轻抿了口。
“箭射不死你,百米高空摔不死你,陆汀,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呢。”陆汀反问,“我的蛊虫根本不敢靠近你,从刚刚起它一直在发抖。我知道,常先生只是个普通人。问题应该出在你的随身物品上。”
“是一根骨头”小孩儿突然那大叫。
“找死”常华飞凶狠的掐住小孩的脖子,利箭刺入,鲜血瞬间冒了出来。陆汀小臂上的藤纹爬动,一截扭动的藤条出现在他手里,一下子卷住了常华飞的脖子。
常华飞一把推开小孩,用箭头刺向藤蔓,紧接着拿出那根佛骨。
“蛊虫和扶乩都是邪术,陆汀,你以为自己能有多正派有佛骨在,我看你要怎么对付我。”随着黄色的绸缎被抖开,慑人的煞气散发出来,陆汀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舔了下嘴唇,他就知道,常华飞手里藏着好东西。
姚至渊擅弄邪术,本身就排斥正气或者阳气充足的东西,他给常华飞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正道法器。
骨头煞气重到这种地步,也不知生者死前到底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佛骨妖僧的骨头还差不多。
陆汀“大哥,你想什么呢,以为掏出这东西就能把我吓到原地升天”
常华飞“你什么意思”
“你被骗了。”陆汀把玩着藤蔓,用手指绕来绕去,“这骨头的煞气对阴邪的确有用,可惜我是人不是鬼,也不是妖怪,它对我来说的唯一用处,不过是用来逗逗人类的小狗罢了。”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是在骂自己,常华飞的眸光愈发阴沉,冷笑道“这就够了。”
陆汀不过是会点小法术,只要有佛骨在,他的法术就无法施展,近身搏斗上,青年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常华飞的脑子里浮现出无数令他疯狂的画面,青年的尸骨被抛下去,被轮子碾碎。亦或者,他的脑袋被自己手里的箭头一点点的割下来,带着血管和露出的白骨,被丢到了警方的脚边。
飞机师死了没关系,他可以自己驾驶飞机,他有把握能撞开那几个拦路的特警。只要离开这片领空,他就能获得自由了。
思绪翻涌间,常华飞的身体也在行动,一把匕首从袖子里滑出来。
青年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像是笃定对方无法近身一般,安然的站在原地。
常华飞终于被他一直表现出的镇定激怒了,迫切的想看看,这张漂亮的脸在露出惊悚而痛苦的表情时,会不会也像现在一样艳丽。他手速极快,一手掐住陆汀的脖子,一手握住刀柄,将刀尖刺向青年的眼球。
透明的晶状体破开后,毛细血管立刻就会出血,常华飞兴奋得低喘,随着胜利逼近,他的瞳孔不断放大,然后又一下子紧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是受到极致恐惧时,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一根根藤蔓从陆汀身后凭空出现,将他紧紧缠住,那把悬在青年眼球上方的手,不受控制的调转方向,一点点刺进了自己的肩膀。
匕首转动,刮过锁骨,搅动血肉,血一下子染红了他整片胸口。
常华飞无法去顾及肩膀,他的呼吸变得困难,绕在脖子上的藤蔓里长出一根根细小的刺,像是故意折磨他,它们默契的避开颈侧动脉,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扎入肉里。
窒息和尖锐的疼痛让他浑身剧颤,连视线都变得模糊。常华飞奋力抬起手,却因为藤蔓的力道太过强大,手腕生生折断了。
临走前,姚至渊曾告诉了他一件事,佛骨只有遇血才会展现更强大实力,可以百邪不侵。他下狠心咬住下唇,硬是撕破掉一层皮,然后将一口混着血的唾沫吐到了佛骨上。
血染上灰白色的骨头,快速渗入,而常华飞的身体却开始支撑不住。随着藤蔓扬起,他被扔了出去,后背砸在机舱上,当即咳出一口血。
佛骨掉到地上,滚了两圈。常华飞挣扎爬过去,一把抓住。
森冷的气流沿着指尖钻入身体中,他的眼中爆发出狂喜,浑身被莫名的力量充盈。他扶着身旁的矮桌站起来,高举起佛骨朝陆汀扑去。
陆汀发现,那所谓的佛骨上的煞气比之前更加强悍,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每当从他面前划过,都能感觉到一股刺痛,可他确定,自己的皮肤没有被触碰到。
是煞气凝为了实体。
身后的藤蔓疯狂的生长起来,陆汀能感应到林归的情绪波动很大,眼睁睁看着藤蔓绞成一股朝常华飞迎头抽过去。
常华飞高举器手中的武器抵挡,当藤蔓碰上佛骨,立刻开始腐烂,散发出阵阵黑气。
“怪物,你果然是个怪物”他口中的血,随着唾沫一起喷出。常华飞继续反击,藤蔓腐烂得更加迅速,并且开始退缩。
陆汀心里很担心,强忍住上前阻止的冲动,护着小孩站在角落里。
因为他知道,林归是故意的。
见陆汀没有露出任何吃痛的神情,常华飞笑容微敛,为什么,藤蔓和陆汀难道不是一体的吗
错愕之际,节节退败的藤蔓重新集结在一起,形成一道屏障将常华飞包裹在其中。视野一下子变得漆黑,他开始慌乱,举着佛骨放到胸前。
莹莹白光亮起,一张脸从白光中露出来。那是一张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淡色的眼眸随着轻轻眨动的眼睛而闪烁着,红润的嘴唇勾出一丝邪佞的笑。
白光在扩大,林归露出完整的身形,静静立在常华飞面前。他抬起手指,在对方惊恐到极致的目光中,轻轻握住了他手里的佛骨。
常华飞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忽然不能动了,而手中的救命符却没有被遏制。他亲眼看见,这个陌生男人的手在触上的瞬间,指尖成了焦黑,骨头都露了出来。
果然,姚至渊卖给他的佛骨是个好东西
常华飞的恐惧烟消云散,仿佛谁都伤不了他
他瞪着眼珠子,想看见男人是怎么被灼烧成骷髅架子,可当焦黑色蔓延到男人手臂的时候,之前被灼烧过的地方长出了新肉,光洁如玉的皮肤紧致的包裹住柔嫩的血肉,无数黑气从佛骨上飘出来,仿佛雨落入江海,悄无声息,一点涟漪都没有泛起。
一直握着的救命草,变得轻飘飘的,常华飞低头看去,完整的骨头竟变成了灰烬,从他合拢的双手中漏出去,落到脚边。
林归的脸色不再苍白,多了一点人气,他唇角勾起,一把掐住常华飞的脖子,“能动他的只有我,你有什么资格命令他,威胁他,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听不出半分愉悦,只有阴狠。
常华飞两眼阵阵发黑,被掐住的脖子呼吸急促,有种说不出的剧痛,他觉得自己已经离死不远了,对方却偏要折磨他,让他清醒的体会这凌迟般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将他层层包围的藤蔓消失了,露出青年那张焦急而担忧的神情。紧接着,他的身体被砸出去,脑袋正好磕到舱门上的开关。
外部的新鲜空气钻了进来,陆汀感觉整个人轻松不少,连忙跑到林归面前,抓着对方的袖子上下检查。
在没发现有伤口和血迹后,他紧张的追问“你没事吧”
“再好不过。”林归愉悦的眯起眼睛,吸收了佛骨的煞气后,他感觉身体恢复了不少。就是手指灼烧过的疼痛还没散去。
他举起一只手,对陆汀说“手疼。”
陆汀都要急死了,什么男人不喜欢亲昵触碰,什么男男也要保持距离,全成了狗屁。捏着那只手摸了两下,又轻轻吹了口气,“怎么了,那畜生用刀划伤你了”
青年的指腹柔软,带着股温热,林归发现之前并不是错觉,这只手带给他的感觉并非反感,被它们捧着的时候,就像被温泉包裹,熨帖,柔和。
那如果是我主动去触碰他呢,也会有这种感觉
这么想着,林归情不自禁的反手将陆汀小一号的手握住。陆汀条件反射的缩了下手,抬头便对上男人死气沉沉的目光。
林归“怎么,你能握我,我就不能握你”
他垂眸,丢开青年的手,很嫌弃的样子。
陆汀知道,刚刚下意识的行为让小叔叔失了面子,赶紧小声哄道“等回去再帮你检查伤口。”
“哥哥,你在跟谁说话”稚嫩的童音强行插入,小孩顶着那张被打的青一团紫一团的脸,脆生生的问。
陆汀避开伤口处,捧着小孩的脸说“嘘,哥哥在自言自语。”
特警快速冲上来,发现常华飞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胸前染红了一片,但没有伤及要害。
陆汀连忙带着小孩一起举起手“我们完全是自卫。”
陈队也跟着钻进机舱,见青年和孩子都安然无恙,立刻带人去往驾驶舱,两名飞机师被常华飞从背后用箭捅伤,好在命大,都还吊着一口气。
医务人员上来,将三个受伤的人抬了下去,很快就送到了医院,陆汀也被陈队强行押进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医生推了下眼镜“陆先生的身体非常健康,各指标都很正常,连一点皮外伤也没有。”
陈队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落回到胸腔里,拉着陆汀来到走廊尽头,真诚的对他表示了感谢,“小孩做了检查,已经被送回家了。”
陆汀点点头,想起姚至渊卖佛骨也算是帮凶,顺便来了个实名举报。
陈队“我知道了。”
常华飞的伤看似流了不少血,实则并不重,不过几个小时就已经恢复了大半精神,闭着嘴装蚌壳。
陈队拉了张凳子,坐到他对面“故意杀人、毁尸、绑架、故意伤害,数罪并罚,你知道自己要判多少年吗”
常华飞看向窗外,眼神一片死寂。
陈队看着他的侧脸,继续说“我们反复盘问过你的秘书,私人飞机是他帮你联系的,假身份也有他的参与,不仅如此,你还曾对流浪猫狗实行虐杀。常华飞,你一直按捺着内心的杀戮,很痛苦吧。所以当陆汀这个符合你猎物形象的目标出现后,你无法再压抑那颗嗜血的心。”
听到陆汀的名字,常华飞终于有了反应。他激动地挣扎,手腕被手铐磨破了皮也不在乎。
“他是个怪物他的身体里一定还住着一个人他是个真正的怪物你们都被他骗了,我也被他骗了”常华飞嘶吼着,两眼发直,怔怔的呢喃,“他一定是冲着佛骨才愿意去的游乐场,一定是这样”
青年在不知不觉推行着自己计划,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常华飞忽然静下来,肩膀随着咯咯的笑声抖动起来,“我没有看错,他果然是个合格的玩伴,好想杀了他,好想杀了他他的血一定很漂亮,骨骼也一定很完美,我真后悔,没有在第一天就刮了他的皮,抽了他的骨”
陈队忽略他的疯言疯语,手指翻过一页手中的记录本,继续道“你不但自己作恶,还怂恿自己的母亲帮你实施绑架,让她成了你的帮凶。”
“她活该”常华飞不但没有悔恨,反而一脸快意,“这是她的报应,你知道她小时候是怎么对我的吗就因为常华盛成绩好,她每天都逼着我学习,让我超过他。”
要是我没有做到,她就让我跪在黑漆漆的杂物间里,没有水喝,没有饭吃,我越反抗,她的体罚就越变本加厉。每当看到她被气得身体颤抖,我心里烦躁暴力的情绪就能平息一点。
她也是蠢,居然相信我会带她走,我那么厌恶她,怎么会带她离开一起去别的地方生活”
病房门口,林芸捂着嘴,泪流满面。
她怎么也没想到,儿子居然会这么恨自己,对他来说,她只是一颗弃子。
田芳“你确定还要继续维护他吗”
林芸闭上眼睛,一五一十的把常华飞指使她绑架的事情说了。大概是儿子的行为太让她伤心,一气之下,将常华飞才是假标幕后主使的事情也一并交代了。
病房里,常华飞说的所有话,都被摄像机记录了下来。他丝毫不在乎,故意扯动手铐,让金属和病床磕碰出哐哐的噪音。
“想知道乔安是怎么死的吗”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表示自己想喝水。
陈队看了眼他被铐住的双手,起身把水递过去,喂他喝下。常华飞故意咬住杯口,将杯子往上抬,水瞬间沿着唇角流下来,把衣服给湿透了。
他抱歉的看着陈队“我不是故意的。”
常华飞表现得太老实,几乎是有问必答,陈队抽走杯子坐回凳子上,警惕的看着他“你最好是别玩花样,整层楼都是我们的人,你跑不掉的。”
“你想太多了。”常华飞说,“既然被抓住,那就是我输了,我愿赌服输。”
他调整个舒服点的姿势躺着,目光落在天花板上,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乔安因为家庭困难,向许博借了高利贷,她还不了钱,只能卖身还债,进会所当陪酒小姐。
她当时的脸真嫩,完全就是学生妹。那副清纯样貌,一看就是我那个堂哥喜欢的类型。我花了几年时间培养她,训练她,让她身上的每个特质都能吸引常华盛。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居然违背我们的条约,对常华盛动了真心。事情暴露后,她告诉我她后悔了,要离开这个地方。
陈队,如果是你花几年心思养一条狗,你舍得让她就这么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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