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远郊的破旧厂房中, 粉色的钞票自半空中纷纷扬扬落下,被踹开的行李箱歪斜着倒在一边,里面原本被垒得整整齐齐的现金也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不同于被雇来的那几个蒙着脸的绑匪眼睛都直了一样落在那些钱上, 鲍元伟根本连看都没有往那边多看一眼, 已经好几天没有打理、沾着草屑和泥土的皮鞋就那么踩过纸钞, 还在上面碾了碾, 他笑“钱哈哈哈哈你觉得我要这些钱”
他随手捻起一张纸币、往上一扬,手上那柄还沾着血的小刀好像随手一扔, 却准确地穿过纸币, 擦着闻钟的身体, 落到了身后的木架子上。
闻钟并没有因为这明显是故意威胁的动作露出任何慌张的表情。
他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神, 不要往另一个方向落。
但是刚刚进来的时候目睹的那一幕,仍旧让他死死的捏紧拳头、牙关紧咬。
被绑着少年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 头发湿淋淋的贴在脸上、整张脸惨白惨白的, 没有一点儿血色,那一瞬间他甚至都以为、以为自己来迟了
因为胡乱披上外套而被压出褶皱的衬衫之下,胸膛明显的起伏着, 闻钟在尽力控制着自己的理智
冷静、要冷静。
“两个亿。”
他突兀开口。
要不是场合不对,这声音几乎让人想起坐在谈判桌上了。
闻钟停顿了一下,视线直直对上鲍元伟, “肃锐集团是因为城东绿地项目失败宣告破产,闻氏可以将这个项目让出来,不仅如此闻氏还可以再追加2亿的投资”
“有了这个项目和资金,不管是重振肃锐, 还是重新注册商标从头再来、都非常容易”
他的声音平稳神态镇定, 天然带着一股能取信于人的力量。
好像这里不是什么破旧工厂、而是市中心写字楼里的高级会议室。
鲍元伟原本脸上狠厉的表情一滞, 眼中不自觉的露出些动摇来。
他下半张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 嘴唇张合。
“你”
鲍元伟几乎要忍不住出声答应了,但是旁边的响动却有一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他雇来的那几个混混。
刚才被鲍元伟踹翻扬起的钞票散得满厂房都是,那几个人满心满眼的都是这些钱,哪还顾得上什么人质、什么雇主,正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一张张地捡像狗一样
鲍元伟思绪陡然滞住。
他看这几个跳梁小丑是这样,那在闻钟眼里,能被两亿和一个项目打发的他,是不是也是这么一条摇尾乞怜、从指缝露一点就使劲晃尾巴的可怜狗
鲍元伟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下去,整张脸都扭曲到狰狞,“两亿你打发叫花子呢闻氏、哈你要么把整个闻氏都给我要么”
他说这话时,人却已经往后退了好几步,走到宁可枝旁边,连拉带踹的把人拉扯过来。
正特等席位高级专座,看主角攻大发神威高光时刻的宁可枝
哦对了,虽然他看的剧情里面没有对仓库绑架这段情节的细节描写,但是后来的情况看,确实是谈崩了来着
不过、被两亿打发的叫花子
虽然这个世界的钱他多拿了也没有用,但宁可枝还是忍不住露出点羡慕的目光。
两亿。
鲍元伟情绪激动之下,拉扯的动作其实非常粗暴,脚下的力道也毫无收敛,但有系统提示着闪避,宁可枝这会儿双脚被绑在一块儿蹦跶着前进也能躲得游刃有余,连被堵着嘴的唔唔声都是演技占一大部分
说实话,虽然挺嫌弃嘴里这个不知道的成分的布料,但是这时候宁可枝觉得堵嘴还挺好的,要不然他这时候都不知道该跟闻钟说什么
别过来快回去
听听、这是该发生在主角攻和炮灰之间的对话吗
简直堪比之前他和奚午在绑匪面前上演的那出狗血大戏。
这种事情多来几回,宁可枝都快怀疑自己这个角色在剧本里的定位了他可是个恶毒炮灰
说实话,宁可枝到现在也没有想通闻钟到底为什么会亲自过来。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是被闻氏连累才被绑架,所以闻钟觉得这里面有一部分他的责任、没法放着不管。
宁可枝不愧是主角攻
看看这责任感
但
哥、您报个警不就成了
亲自过来实在没必要啊
这么一来他这场戏还杀不杀得了青啊
痛苦面具jg
宁可枝有系统提示躲得及时没再多受什么伤,反倒是那几个正趴在地上捡钱的同伙因为挡着路、不慎被波及了好几脚,看那隔着蒙脸布都能看出来呲牙咧嘴的样子、就知道鲍元伟踹得有多狠,宁可枝庆幸之余又突然想起来他现在好像也不怕疼啊
所以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地躲
宁可枝还在思索着自己的迷惑性行为,人已经被推搡着按在地上,失血过多又剧烈运动,但是再加上现在这么大的动作,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心脏处传来一阵好像心悸又好像无力的不适感。
等宁可枝终于从那一段突然袭来的晕眩中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右手正被人踩在脚底下。
上方传来鲍元伟那一听就是反派的恶人声。
“想要我放了他”
他似乎短促的笑了一声,“行啊、那你现在就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再学两声狗叫”
宁可枝“”
宁可枝震惊太过连“唔唔”都忘了“唔”了。
这难道就是最终boss大反派和恶毒炮灰的区别吗
大兄弟、人不能这么作死
你知道你眼前这人是谁吗上一个敢跟主角攻这么干的人
宁可枝还没有在心底给这个大boss烧完纸,就发现自己的视线范围内突然多了一个膝盖,高级西裤的布料蹭在水泥地上沾了一层浅色的灰尘、而裤子主人的另一条腿也缓缓向后收去
宁可枝这次真的是彻底睁大了眼,他连心理活动都短暂的空白了一瞬。
但是还没有等他细思完主角攻这一举动的含义,余光却瞥见一道残影,原来是鲍元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条小臂长的铁棍在手里。
电光火石间,宁可枝突然想起那一段短暂的、本该是结尾he搞温馨剧情绑架事件结束之后,主角攻重伤住院,奚午在病床前表明了心意
它有前提啊
前提是主角攻重伤
宁可枝
所以、原来是这么伤的吗
但、谁知道这一棍子下去,主角攻到底伤得有多重
宁可枝可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赌剧情惯性。
情急之下,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明明这会儿已经虚得心慌气短,却硬是借着被绑在一起的手臂中间的空隙别住的旁边人的腿、接着力道直接把横着来切体型顶他两个的鲍元伟拉倒了。当然,宁可枝自己也没有好到哪去,直接被人下意识的反击踹出去有一米多远,不过因为暂时没有痛觉,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伤在哪儿,只是觉得脑子一阵一阵的发晕,眼前的场景甚至开始出现了黑色的断片儿。
而就在宁可枝躺在原地、缓着那股眩晕劲儿的时候,仓库里同时乱成一团。
在发现宁可枝被踹出去的第一时间,闻钟就起身往他的方向跑去,而鲍元伟发现自己的目的暴露之后,干脆毫不掩饰、爬起身来直接拎着铁棍就对着闻钟挥了过去。
不过这位鲍总虽然体型虚胖、块头也很大,但是战斗力实在一般、也只能威胁威胁宁可枝这个炮灰等级的弱鸡,真打起架来完全不是主角攻的对手。只是到底那么大的一个人,拖延住闻钟也足够了。
乱的地方当然不仅仅是这里。
趁着这两人打起来的功夫,那边捡够了钱的几个蒙脸绑匪就准备趁着混乱往外跑。
这本来没什么,甚至说是件好事。
但是宁可枝摔出去的地方比较不巧,正好挡住了绑匪往外跑路的通道。
于是,等宁可枝终于缓过神来、眼前的景象重新清晰,就看见了几个飞速逼近的身影,就对方现在抱着钱夺路而逃的状态,宁可枝可不觉得这几个人有绕过他的想法。
宁可枝
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结局该不会是被活生生地踩死吧
淦这也太惨了
能不能对炮灰稍微友好点
手动拒绝这种死法的宁可枝,简直爆发了120的体力,连滚带爬不、准确的说只有滚没有爬,总算在那几个人踩过来之前,避开了对方往外跑的线路。
宁可枝最后是撞到了门旁侧角一个铁架子上才紧急制动的,虽然没有痛觉,但是宁可枝听见那巨大的动静,只觉得这一下子、撞到的地方绝对乌青一片。
宁可枝不由哀叹着自己今天真是流年不利多灾多难,结果他刚松一口气,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可枝”
刚把鲍元伟一个背摔砸到地上的闻钟正目眦尽裂地要往这边冲,脚部甚至显出几分踉跄,宁可枝迷惑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去,就见自己脑袋正上方、刚才被他撞到的那个架子的顶上,一大块钢材摇摇欲坠地晃荡着、好像随时都会砸下来。
宁可枝
他终于忍不住骂出声
淦啊
连环套啊、这是能不能给炮灰点活路
虽然宁可枝之前确实打着这个剧情结束就脱离世界的主意,对脱离手段也不那么讲究,但是生死危机之下,人类的本能反应永远是求生,这种情况下身体能爆发的潜力往往能到让本人都惊叹的程度,宁可枝硬生生地凭着肌肉的力量往后缩了一截。
几乎是和他动作的前后脚,厚重的钢材落地、砸出一声沉闷的响。
宁可枝无不庆幸地想,好在意识还在、脑袋没开花
他正满心后怕,想要松口气缓解自己因为刚才过于紧张而心跳过速的心脏,却听见另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宁可枝”
率先冲到他旁边的竟然不是闻钟,而是从大门赶进来的奚午。
宁可枝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却从敞开的大门看见抱着钱冲出去的那四个绑匪直接被人给按住了。宁可枝还迷惑着,就看见人拿出手铐来动作熟练的把人拷住、厉声要求抱头蹲。
便衣警察
宁可枝哇哦
虽然不知道这是闻钟报的警、还是奚午报的警,不过现在既然是奚午跟警察一块儿过来的
不愧是主角受、就是靠谱
虽然被堵着嘴,但是宁可枝还是意思了意思“呜呜”了两声,意在表达“干得漂亮”。
不过他这心意好像完全没有传达给对方,等奚午凑了近,宁可枝才注意到对方脸上的神色难看到了可怕的地步。
宁可枝“”
吓得他一时都没敢吱声jg
宁可枝被奚午的眼神看得浑身不适,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立刻被厉声喝止住“别动”
宁可枝“”
等到奚午神色凝重地在他旁边半跪下,宁可枝才终于循着他的视线落点发现,自己虽然躲开了脑袋开花的结局,但到底没有全须全尾。刚才做支撑往后抵在头顶的手正被那块钢材压在下面,因为没有痛觉再加上劫后余生的激动,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奚午以一个过于小心谨慎的态度,把压在宁可枝手上的这块钢材挪开。
四个绑匪都被拷住,刚刚被闻钟一个背摔撂到地上的鲍元伟也被冲进来的警察按住,眼见着情况终于安全下来,危机解除的宁可枝其实很想舒展一下身体释放下那过于僵硬紧绷的情绪,但是慑于主角受现在浑身的气势、他硬是没敢动弹。
宁可枝“”
不丢人、不丢人
这可是主角受,在他跟前怂有什么丢人的
这叫战略性回避
宁可枝很快就发现,他完全没必要纠结于自己这好像“有点怂”的表现。
别说是他了,就是刚才冲过来的闻钟,都因为主角受一句“别碰他”的喝止僵在了原地,然后缓缓、缓缓地后退了一步
宁可枝先是惊讶了一瞬,但想起说话人是什么身份之后就立刻平静下来,甚至还在心底里毫无灵魂的“哦哇”了一声。
这就看出以后的家庭地位了
吃瓜jg
只是
你们聊归聊,能不能先把堵着他嘴的布给拿出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成分、被塞了这么久他都快恶心坏了,而且再这么塞下去他下巴都快脱臼了。
闻钟的脚步停在距离宁可枝几步远的地方。
事实上就算没有奚午的喝止,闻钟也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走上前去。
少年脸色惨白气息奄奄,浅色的上衣上干涸氧化的血迹呈现出一股让人心惊的暗色,反衬着他的肌肤几乎显出几分人像是会消失的透明,而他的手、他的手闻钟的视线只略过一瞬,就因为那触目惊心的惨状狼狈地收回,他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是个天才”
那天,在听到了那段钢琴演奏之后,另一个人如此笃定而又确信的下了判断。
闻钟从不怀疑奚午在音乐方面的判断力,而现在
因为他因为闻氏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这片远离城市的废旧厂区中响起,闻钟眼睁睁的看着少年被过来的医护人员抬了上了车,他本来想要跟上去
本来
却先一步对上了奚午冷淡到漠然的眼神。
闻钟其实已经意识到了这样的伤势对于一个弹钢琴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当和这个眼神对上,他还是浑身冰冷
那、可枝呢
会、恨他吗
尖锐的鸣笛呼啸着远去,闻钟却还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被反剪着手臂推着往前的鲍元伟在路过闻钟时,突然抬头笑了,“你还真是喜欢他不过他呢你觉得他喜欢你哈、别傻了”
“他可是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去死你不过是被利用的”
“快走”
鲍元伟还没说完就被反剪着压的更低,铁面无私的警察小哥哥没给这个绑架犯再发表任何多余言论的机会,直接压着人上了警车。
被留在原地的闻钟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过是个被利用的
替、身。
别做多余的事
别这样笑
会小提琴吗
是报复
不、报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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