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山王与蒙王掌上明珠联姻, 时隔半年,坟林坑杀惨案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两大王府之间联姻的消息再次激起千层浪。
传到有心人的耳中, 忍不住猜测这瑞山王与蒙王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到时候一起反攻朝廷, 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倒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瑞山城内城外也变得喜气洋洋,老百姓高兴地就像自家孩子要成亲了一半, 到处都显得那么的热闹。
别院中,七郡主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倒是看着有几分忧愁。
彭虎伤势痊愈之后被送回了瑞山,进来瞧见自家主子忧愁的神色,不免有些担心“小七你可是对婚事有所不满”
七郡主收敛了神色, 摇了摇头。
彭虎虽是男子,但七郡主是老来女,出生不久蒙王妃便过世了, 是跟在蒙王身边长大的郡主, 他们这些老部下也是看著她从牙牙学语的黄毛丫头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会儿便忍不住开口安慰道“郡主, 我是个大老粗不知道你们女孩儿的心里事, 但也知道这桩亲事虽然是王爷一手促成的,可瑞山王赵怀年轻英俊, 人中豪杰,是不可多得的佳婿。”
“当今世上,除了瑞山王之外,还有谁配得上蒙王爱女”
在彭虎看来, 瑞山王赵怀远胜过其他人, 就是宫中皇帝太子也是大有不如, 自然也就不知道七郡主到底哪里不满意。
七郡主叹了口气,看着他说道“彭叔,我并非对瑞山王不满,只是觉得瑞山王府的态度变化太快,其中会不会有变故”
彭虎听了却道“几个月前王爷让我们过来,便存了要联姻的意思,只是并未名言,后来经历长岭马道和坟林两场战役,王爷屡次提及两王联姻,只是那时候瑞山忙着收复徐洲、鲁源,随后又出兵平川,这才没有谈及婚事。”
“如今平川平定,瑞山军按兵不动,似乎并无继续扩张的打算,这时候答应不是很正常吗”
七郡主浅笑了一声“是这样吗,那大约是我想太多了。”
彭虎哈哈一笑,又说道“郡主不必太过担忧,彭某见过瑞山王,他虽比你小了两岁,但秉性温柔成熟,待人处事温文尔雅,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
“再说了,您可是蒙王爱女,只要蒙王殿下在,就算他是瑞山王也不敢让你受委屈。”
七郡主顿感无奈,只说“是我多虑了。”
彭虎一拍脑袋,又说“王爷知道瑞山答应联姻,心中欢喜,会派人护送嫁妆过来,免得郡主您受委屈,到时候由三殿下出面与瑞山太妃谈论婚事,也算得体。”
七郡主对此倒是不无不可,只是等彭虎离开之后,她心底又浮现几分忧虑,看着窗外说道“他什么都好,就是看着不大喜爱我。”
彭虎大大咧咧的,哪里懂她的女儿心思,一味的夸瑞山王的好处,又说娘家得力,哪里知道七郡主也有几分小女儿心思呢。
瑞山太妃已经回到瑞山,负责处理赵怀的婚事,但赵怀本人此刻却还留在平川城内。
就在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他的婚事之上时,赵怀将亲信属臣唤道跟前,说出自己的打算。
譬如陆远涛这边熟知赵怀心事的,此刻也是一惊,皱眉道“殿下,使无灵者参加科举一事闻所未闻,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仔细一看不难发现,赵怀身边的属臣以无灵者为主,重用的人中双陆一马都是无灵者,王长吏赵管家也是灵师,却是灵力低微几乎于无,更像普通人的灵师,外人常忘了他们是灵师出生,虽有王昊在,但王昊更多时候像瑞山太妃的亲信。
白玉书等人也算得用,但比起双陆却差了不止一筹。
后来世家与王府合作,世家子弟开始进入长吏司,瑞山王府手中的灵师属臣才慢慢多了一些。
但紧要关头,赵怀更信重的还是陆远涛陆池跟马汉王长吏,如今坐在跟前谈论此事的便是他们四人。
王长吏最熟知吏治,也开口道“王爷一直以来都重视无灵者,长此以往难免引起灵师反弹,科举改制是否操之过急”
马汉一拍脑袋,只说“王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要敢叽叽歪歪,属下直接把他们宰了。”
话音未落,陆池瞪了他一眼,骂道“胡说八道什么,你能杀的了一个两个,难道还能封住所有灵师的嘴巴”
赵怀皱眉道“你们都不同意”
陆远涛叹了口气,摇头道“属下知道王爷的本意是提拔无灵者中的有才之辈,但只怕一旦实行,反倒将灵师推向了他方。”
“大周传承数百年,灵师官员积累无数,若王爷一味提拔无灵者,只怕会让他们心中不安,到时候奋起反抗。”
赵怀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怕科举改制之后,虽有所成,却会让瑞山之外的灵师心中忌惮,以为本王一味打压灵师”
陆远涛点头道“王爷本身便是无灵者,座下重臣又都是无灵者,还有赵云倾这般威名在外,若再推行科举改制,外头的灵师不知根底怕是会吓得心惊胆战。”
瑞山一地的灵师不算多,有异样的声音也会被压下来,但若是传递到瑞山之外,引起天下灵师反弹,恐怕就得不偿失了。
灵师固然没落,但已经存在世界上千年万年,总归是有几分底蕴的。
陆池也劝道“殿下,此事宜缓不宜急。”
即使陆远涛和陆池都是无灵者,心底也不觉得无灵者比灵师差在哪里,但为了大局依旧如此劝说。
谁知赵怀听了之后,不但没有放弃,反倒是笑了起来“本王懂了,科举确实是不能改制,但旁的却并非不可。”
“陆先生倒是提醒了本王,本王身边的人确实是太少了。”
迎着几个人的视线,赵怀缓缓说道“大周风雨飘摇,科举名存实亡,就算皇帝还有心思举办科举考试,本王也不可能去用他挑出来的人。”
“既然如此,不如就在瑞山一地举办第一届瑞山科举试,凡是瑞山境内都可参加,选拔有能有才之人为瑞山效力。”
几个人面面相觑,陆远涛又问道“殿下的意思是灵师科举不提无灵者改制一事”
赵怀笑了起来“灵师科举,和无灵者科举,这是两码事,怎么能混为一谈。”
“灵师的厉害在于灵力运用,无灵者却讲究才华学识,放到一起岂不是对彼此都不公平。”
“不如就分成两场,其一由王昊偕白玉书等人考验灵师,选拔灵师为王府所用;其二由陆先生率人以文书考试,选拔有才之士,互不干扰。”
“这”似乎听起来有些无赖。
陆远涛却眼睛一亮,笑着说道“如此一来,虽有重用无灵者的意思,却也并未直接改制,留存了灵师的科举,或许能行。”
陆池忽然说道“灵师科举务必兴师动众,富丽堂皇,无灵者考试却需朴实无华,讲究实在。到时候就算灵师们瞧见了,恐怕还不屑一顾。”
这位将灵师们的高傲拿捏的死死的。
赵怀一听,哈哈笑道“不错,就这么办,等人选出来了如何用,能不能得到本王重用,自然得看他们的本事,与是不是灵师并无干系。”
陆远涛心思一转,补充道“老百姓家有横财的多少,更别提读书识字,所谓有才之士多出自世家大族。”
“但凡世家大族的无灵者,大体是不被重视的,若能得遇伯乐,定然会感激这份知遇之恩,到时候他们便能说服世家继续推行改制。”
马汉更是说道“这法子好,王爷若重用了这些人,他们在家族中地位定然也节节攀升,也许用不了几年,平川本地的世家家主都变成了无灵者,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推行了改制,到时候别说改制,就算是要废除灵师特权也无人再会反对”
只剩下王长吏左看看,右瞧瞧,再想到自己一屋子的孩子没有一个是灵师,顿时也没了反对的心思。
赵怀是个行动派,前脚说定了此事,后脚便差人落实下来。
首先被放出去的消息是灵师科举,要知道朝廷上一次可就灵师大选还在三年之前,且朝廷动乱,灵师能得到的职位也不多,未免郁郁。
如今瑞山王府竟然撇来朝廷,自行举办科举,让这群怀才不遇的灵师顿时兴奋起来。
无数灵师走出家中,坐上赶往瑞山的马车,前往参加第一届瑞山科举。
而这喧嚣的消息下,瑞山王府随后还要举行一场考试,从法典、书目、算数、农事、商论等各方面进行考核,择优录取为小吏一事,便不那么被重视。
毕竟前者一看就牛逼哄哄,一旦成功便能一步登天,成为瑞山王面前的红人,后者瞧着却像是挑选打杂的小吏不值一提。
殊不知平静的湖面之下,酝酿的才是真正的惊涛骇浪。
比起徐洲、鲁源,平川一地的重建也进行的较为缓慢,因为此地形式更为复杂,瑞山军花费了不少的力气才攻打下来。
瑞山收复徐洲鲁源二地后,按理来说应该修生养息,但在多番考虑之下,赵怀还是决定一鼓作气,将平川收入囊中。
当年先瑞山王将徐洲和鲁源交还给朝廷,自然也有他的理由在,比起易守难攻地处偏僻的瑞山城,这两地地势狭长,难以掌控。
只有顺势拿下平川,才能以大江作为天然屏障,划长江而治,在大周西南部划出一个圈来,为瑞山竖起第一道屏障。
可打下来容易治理却难,徐洲鲁源好歹曾为瑞山王属地,不管是百姓还是当地世家对瑞山都不算排斥,很快便能融入进来。
平川却不同,在瑞山军大军压境之时,城内世家贵族便开始第一次举家搬迁,几乎留下一座空城。
赵怀率军进城的时候,道路两旁并无一个百姓,百姓们都躲在屋中瑟瑟发抖,生怕这威名在外的瑞山王是个弑杀之人,直接来一场屠城。
屠城自然是不会发生的,慢慢的,在发现瑞山军纪律严明,并不骚扰百姓之后,他们终于敢大着胆子出门寻生计,却依旧过得小心翼翼草木皆兵。
赵怀将瑞山那一套直接搬到了平川,可落实下去的速度却远逊于徐洲鲁源。
略一思索,赵怀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瑞山城与徐洲鲁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两地百姓多有姻亲,在事发之前还有大量百姓迁往瑞山。
瑞山城派出去的官吏中,也有许多原本是徐洲和鲁源人,由他们红光满面的现身说法,两地百姓自然乐意相信。
徐洲鲁源顺利收复,并不只是因为两地知府是软蛋,更有多年以来瑞山悄无声息的侵蚀,城内百姓甚至是盼着瑞山军到来。
可平川却截然不同,距离远了,对瑞山的情况一知半解,自然也无从谈起对瑞山王的信任,要想让他们跟徐洲百姓一般听话,这便难上加难。
更糟糕的是,平川世家举家搬迁,自然也带走大批官吏,攻城战又死去不少无灵者士兵,无形之中造成层层困难。
当年他身为瑞山王,完全掌控住瑞山还花费了将近两年时间,有过一段水磨功夫,可现在赵怀却不可能再花费大量时间来细水长流的慢慢磨。
赵怀急于科举,也是有心从平川本地选拔人才,充当官吏,从而加速和增强对平川一地的管控力。
果然,两张告示前后贴出去,顿时引发轩然大波。
公告栏前,平川本地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瑞山王真的要重开科举,选拔人才那咱家二小子岂不是有机会了”
“可这是瑞山王府的科举,要是去参加离开岂不等于背叛了朝廷”
“现在哪儿还有朝廷,平川都改姓赵了,还不许老百姓求生路”
“啧,说得你们家有灵师似的。”
“以往听说这瑞山王是无灵者,对灵师十分苛刻,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哎,看了也白看,论灵师咱们平头老百姓哪里比得过那些世家。”
“以前比不过,现在可不一定,有头有脸的早逃走了,留下这些也不定厉害到哪里去。”
还留在平川境内的世家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关起门来战战兢兢,生怕下一刻瑞山军就冲进门来,拿他们杀鸡儆猴。
灵师科举的消息一出,这些低头做人的世家却忽然沸腾起来,议论纷纷。
“爹,您说这瑞山王是真心要招揽灵师,还是故作姿态,好让我们送出灵师来个一网打尽”
被问的家主冷笑道“平川都已经在瑞山王手中,他要收拾几个灵师还用这般多此一举”
“爹,那您的意思是,瑞山王真的不打算翻旧账,还准备用我们”
家主摩挲着自己的扳指,皱眉道“听闻瑞山王赵怀年幼继位,从小智慧无双,只是身为无灵者更喜欢用凡人,对灵师颇多芥蒂。”
“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听我说完。”家主皱眉道,“虽说如此,瑞山城世家都活得好好的,虽说交出了土地却做得了生意,日子倒也还算滋润。”
“前几日我与吴家主联系,从他那边知晓吴鸿在瑞山营中参军,如今已坐到了副统领的位置,可见赵怀确实还有容人之量。”
“他喜欢无灵者还是灵师,与我们何干,只要他用人不拘一格就是好的。”
儿子忙道“爹,那您的意思是要让家中子弟去参加科举了”
家主点了点头,又说道“正是如此。”
“那朝廷那边”
“朝廷自顾不暇,就算将来瑞山王败了,难道他们还要屠戮灵师不成”他倒是看得清楚,知晓相比起来,朝廷比瑞山王更看重灵师,秋后算账的几率不大。
“如今瑞山王如日中天,大势所趋,我们不能错过这大好机会。”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只能抓住当下,万一将来瑞山王赢了呢
许多世家的心思与他们父子相同,比起远在天边的朝廷,近在眼前的利益才更重要。
若能让家中子弟出息,在瑞山王面前冒头,那世家便能得到天大的好处,看看瑞山曾经的世家便知道了。
慕容家冥顽不灵,如今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家中子弟四散分离,连世家的名头都保不住。
可吴家和陆家却如日中天,还有那曲家,原本只是卖酒的小世家罢了,如今都能跟他们平起平坐了,这等好处实实在在,让人眼馋不已。
灵师科举热议纷纷,引来无数人瞩目,就贴在旁边的另一道告示果然被忽略了。
毕竟针对群体是无灵者,且看起来更像是工匠坊招工的告示,这些上层的世家哪里会在意,扫一眼便过去了。
他们不在意,却还是有人注意到。
姜元良背着一个竹筐,里头塞着他从城外山头采来的新鲜草药,他站在告示前眼神莫名。
很快,后头有人将他硬生生挤了出去。
姜元良拉了拉背筐走了,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那告示。
进城的时候,姜元良下意识的拉住框子的绳索,顺利进城之后才松了口气,随即自嘲的笑了一声。
他差点忘了,如今这是瑞山王的底盘,而瑞山王的地头本地人进出城门是不需要缴纳人头税的。
说来也是好笑,瑞山王是外来者,却对平川百姓分外宽容,远胜过那些张嘴闭口都是仁义道德的“贵人”。
姜元良闷头往家的方向走,一路上察觉到短短一个月时间,平川街头竟是比往日还要热闹一些,偶尔有瑞山军巡逻路过,百姓脸上也不再是担惊受怕的样子。
无论如何,瑞山王确实是个治理的人才。
很快,姜元良停在了一栋破旧的小宅子前,推门进去,院子里便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娘,我回来了。”
里头传出一阵咳嗽声“是元良回来了”
“是我。”姜元良走进去,便瞧见脸色蜡黄,容颜憔悴的女人坐在床上缝衣服,女人头发都花白了大半,却还依稀看得见当年的柔美。
姜元良叹了口气,劝道“娘,你不舒服就躺着,不必急着起来。”
“缝衣服也不费什么事儿。”女人有些讨好的笑了笑。
“伤眼睛。”姜元良这么说,却也没夺下她的活儿,只是转身去熬了药端到她面前来。
女人喝了一口,似乎已经习惯这苦涩的味道,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一饮而尽。
等她喝完,姜元良才开口道“娘,瑞山王府贴出告示,要以考试的方式选拔人才,不拒出身,不拒地位,不拒是否醒灵,选中之后便能在王府就职,孩儿想去试试。”
姜母皱了眉头,有些担忧的问“这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姜元良握住他的手,笑着说道“娘,我不过是个无灵者,瑞山王府能图一群普通人什么,再说了,这些日子您也看见了,瑞山王御下有方,瑞山军纪律严明绝不滋扰百姓,他不是那种暴虐无良之辈。”
“这倒也是,如今的平川倒是比以往更好一些。”姜母虽不大出门,却也知道外头的动静。
“所以孩儿想去试试,瑞山王府的差使肯定来钱,到时候娘的病就有治了。”
提起这事儿,姜母面露哀伤“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拖累了你,若不是我这身体不中用,你爹肯定会带着你一起走。”
姜元良眼底闪过一丝恨意,他原本是平川姜家的一位子弟,亲娘还是姜家明媒正娶的妻子,谁知八岁那年醒灵失败,于是地位一落千丈。
随后父亲妾室生下灵师,竟是逼得母亲自降为妾,让他们母子生不如死。
平川被围的时候,姜家举家搬迁,姜父带着小妾庶子便走,哪里还记得家中病重的老妻和长子,姜母对夫君尚且有一二留恋,姜元良却已然看透。
姜元良并未戳穿母亲的幻想,只说“瑞山王是无灵者,他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只看重灵师。”
姜母一听也为他高兴“那就好,你自小聪慧,肯定能被选中。”
总有一日,他会将那些灵师踩在脚下,让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懊悔终生。
姜元良心底被压抑多年的仇恨和野望,在这一刻被全部点燃。
而此刻的赵怀也不会知道,自己身边即将有一员不下于陆远涛的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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