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需要准备些什么”
长宁被他灼灼目光望着, 心口亦有些发烫。
“很多很多”
听他一桩桩道来,长宁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她主动抬手,亲昵地搂着他的肩膀, 望向他的一双眼眸明亮如星。
“无需这些繁琐的布置, 只要是你,我都愿意嫁的。”
慕辞却摇头“不行。”
他望着她, 眸光柔软, 语调亦温柔, “别人成亲有的, 我们阿宁都要有。”
这个人, 怎么可以每句话都这般撩人
长宁脸颊微烫,却仍强撑着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我、我都可以,你决定就好。”
慕辞替她拨好鬓边碎发, 于她额间落下一吻“那等从毋虚山回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长宁点头,在他低头之际, 微微仰头, 飞快在他唇角印下一吻, 触之即离。
而后镇定地、答了长长一声“嗯。”
“阿宁。”
慕辞望着她的唇,声音有些哑,揽着她肩膀的手亦有些热,“真正的亲吻, 不是这样的”
他俯下身, 覆上她的唇, 缠绵厮磨, 寸寸深入, 一步步教她何为亲吻。
盛夏的光透过碧色的树,映照着相拥的身影。此刻,在这座籍籍无名的小城,他们只若一对最平常的爱人,在街角亲吻,永远年轻灿烂。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番游历后,已然到了尾声。
从地图上看,毋虚山距离他们出发前的小城并不远,可在实际行程中,却比预期多耗了几日。
毋虚山附近的瘴源,会是和什么有关的呢
长宁心中隐有猜测,恐怕还是会和她有关联。
途中,她试着用羊皮纸获取提示。
可一阵白光后,她耳侧响起了一道极哑的声音,仿若踩在刀尖上的悲鸣
“这世间再无人爱我,我要这盛世太平作何”
在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长宁瞳孔猛缩,眼底是悄然的惊骇。
只因为那是她的声音。
努力压下心底惊涛骇浪,长宁抿着唇,维持着往常的神情,不想让慕辞察觉到半点不对。
而就在她要将羊皮纸收起时,却有浩瀚灵气自其中涌出,奔流似的没入她体内,激荡在灵脉中。
上回血蔷薇瘴源后,就有封存在羊皮纸内的大量灵气争先没入她体内,险些冲碎她的灵脉,让她爆体而亡。
有上回的教训在,这回长宁反应得很快,及时截住了那奔涌而入的灵气,将之重新封入羊皮纸内。
纵然如此,仍有小部分灵气已经混入了她的灵脉,一时无法排除。
而在那些灵气间,长宁敏锐察觉到,竟有江衡的气息。
那些灵气里有属于江衡的灵气。
她想起先前杀江衡的时候,他体内灵气很是稀薄,根本不堪一击。如今看来,只怕是灵气被那瘴源吸去了大半。
也就是说,羊皮纸内那些从瘴源中获取的灵气,并非凭空得来的奖励,而都是取自瘴源中的修士
长宁心头微惊,思索间,很快理清了其中因果关系
进入瘴源后,修士被困在幻境时,体内的灵气会一点点被瘴源吸取。
而在她化解瘴源后,瘴源破碎,可那些被吸取的灵气并没有回到修士体内,而是被羊皮纸掠取。
羊皮纸收取那些灵气后,又想将那些灵气输入她体内
这一番运作,又是为了什么
这样多的灵气,若能顺利吸收,足够使修为更进一层。
从明面上看,这并不算是一件坏事,羊皮纸是为了她好。可长宁捏着羊皮纸,心中无端升起一种不安。
她最终还是将羊皮纸收好,只是又额外在其上下了数重禁制。
抵达毋虚山境内,是在一个午后。
方一进入那毋虚山境内,便能感觉到周遭温度骤降,而抬眼望去,远处山峦起伏,依稀可见峰顶上积雪皑皑。
俨然和境外是两般天地。
而这种冷,显然不是时令的那种寒冷,而是一种冻彻骨髓的寒凉。
长宁终于明白,慕辞为何非要她多添衣裳了。
她掖了掖衣领,忍不住问他“你之前是来过这毋虚山吗”
风有些大,连带着慕辞的声音都有些模糊“曾经路过这里。”
长宁还没来得及再接着说什么,前方突有扬尘飞起,几乎要迷乱人眼。
两人挥袖避过,立刻意识到,有人在此地埋伏。
果不其然,下一瞬,左右密林山石后,骤然跳出无数手执利刃的黑衣人,疾速向两人包抄而来。
长宁闪身后避,一眼便瞧见了那些人衣上积的白霜,可见是埋伏了许久。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长宁下意识将慕辞往后挡,手中凝出长剑,挥剑对上围拢来的黑衣人。
剑锋挑动,调转拨开无数冲锋刺来的刀刃,剑尖蓄力,凝实的剑气扫荡开来,将前排的黑衣人悉数弹开。
可由于黑衣人人数众多,又是埋伏在先,长宁身上仍有几处被刀口划到,瞬刻便有血汩汩渗出。
淡淡的血腥味传至鼻腔,长宁握剑的手颤了颤,思绪有一瞬恍惚。
下一瞬,无法遏制的杀意自胸腔升起,长宁眼底有猩红闪过,血红色的迷蒙中,她扬起了剑
惨叫声接连响起,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直至将长剑从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胸口拔出,血花飞溅,长宁才意识复苏一般,怔怔地看着眼前场景。
她垂头,看仍在淌血的长剑,有些恍惚
这些死状凄惨的人,都是她杀的
可她怎么印象很模糊
“阿宁。”
身后,慕辞轻揽住她,声音温柔,话语却冷酷,“不过是些找死的人,杀了便杀了,无须介怀。”
经了方才那一战,他身上亦染上淡淡的血腥味,不复往日草木清雅。
却仍是令她很有安全感的气息。
长宁声音有些哑“是临城的人。”
如此想要她死,又知晓她会来下一个新生瘴源的、早早便埋伏下的,只能是临城江家派来的人。
更何况,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实力都不算弱,且都有一种飞蛾扑火的疯劲,显然是精心培养出的死士。
“阿宁”
透着些不可置信的惊呼自后方响起,长宁眉心跳了跳,转头望去,却见远处,经久未见的裴照站于山前,遥遥望过来的一双眼眸里尽是惊异。
在他身侧,身着白裙的裴柔攥着衣角,垂着头不敢看过来,身子似因恐惧微微颤抖。
望着远处并立的白衣二人,长宁蹙着眉,眼底有冷意凝结。
而裴照望着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中的长宁,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他难以置信地道“你你怎么会”
会做出如此残暴嗜血之事。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在拥有那些记忆后,再看裴照,长宁突觉他一点都没有变,仍是记忆中那般,不知真相,不辨事实,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杀的又如何。”
长宁懒得解释,很不耐烦扬起剑,声音极冷,“怎么,你今日找过来,是也想和他们一样吗”
裴照面色微白,想到上回长宁毫不犹豫,一剑便斩断了他的发。若不是他闪避及时,断的便是他的脑袋了。
怎么会这样裴照只觉胸口闷痛,明明在之前,阿宁纵然还恨他,却也从未真正想要杀他。
可眼下,她却对他怀有这样深的杀意。
她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裴照有些恍惚,又想起今日来意,咬着牙,试图以柔情唤醒长宁“阿宁,你莫要这样,我千里迢迢赶来这里,是有重要事想要和你说”
“师尊知道你还活着,高兴得不得了长老们,大家都很想你。”
“所以。”裴照深深地看着长宁,眼底满是柔情,“回来吧,阿宁。”
“我知道,宗门过去多有亏待你的地方,我们也做了很多错事,你对我们失望、恨我们,都是应该的”
裴照眼眶泛红,语调恳求,“可至少给我们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
他自以为情深义重的一番话,在长宁听来,却是不痛不痒,她冷冷瞥裴柔一眼,嗤笑出声“所以,你就带着裴柔一起来迎我,想要我回去继续和她做姐妹”
“我不明白,你们不是一心只有裴柔,觉得我碍事,会伤到你们的柔儿。”
“如今宗门没了我,你们不该是得偿所愿了吗,要我回去做什么”
裴照面容红白交加,惶然辩解“不是的,当年的事另有隐情,阿宁,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裴柔,对她好,也只是受了她蛊惑,把她当成了你”
长宁冷声打断他“够了。”
她没耐心再听这些车轱辘话,抬手举起了剑,望着裴照,一字一顿道出他们过去常挂在嘴边的话“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闻言,裴照面色瞬刻惨白。
剑光凛冽,可怕的威压铺盖而来,这时,一直垂着头的裴柔终于抬起了头。
也是这时,长宁才发现,她原本光洁白皙的小脸上遍布深色花纹,模样颇为诡异。
裴照像是捉到救命稻草,忙不迭推搡裴柔“快,你快和阿宁解释”
闻言,长宁眉头紧拧,不再犹豫,长剑直逼二人而来。
就在剑尖将要刺到两人的一瞬,裴柔伸出了手,那手的手心竟亦有着另一种漆黑纹理。
剑尖刺入手掌,却没有意料中的溅血,那漆黑花纹似活了一般,缠绕上长剑,拘禁一般束缚着长剑。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光阵在长宁和裴柔脚下升起,将二人齐齐笼罩住,与外界隔绝。
光阵中,天阶强者的威压弥漫开来。那是属于玄清仙尊的气息。
长宁只觉眼前一晃,便被带入了这处芥子空间。
望着身前面色苍白的裴柔,她握紧了剑,眉头紧锁。
这是要做什么
她看出来,方才裴柔所覆在掌心的,是一件芥子法宝,上面还附有玄清仙尊的剑意,就是为能压制她一瞬,将她拉入这芥子空间。
可拉入这空间又如何
长宁微微使力,便将缠绕剑上的黑色纹理尽数震碎,望向裴柔的眼神极冷。
她要杀裴柔,依旧可以杀。
对上长宁冰冷眼神,裴柔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感受到周身围绕的护佑阵法后,方才安心了些。
裴柔知晓玄清仙尊留在空间里的“眼睛”正在看,不敢犹豫,急忙道“我没有恶意,这个空间,也只是为了让你能听完我的一番话。”
她咬着唇“当年的事,的确另有隐情,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真相”
长宁端详着这处芥子空间,见其严丝合缝,一时很难找到破绽,显然是件极罕有的顶级宝物。
玄清仙尊毕竟是天阶修士,有他的剑意镇守,她想要硬闯出这空间,恐怕需要耗费一番功夫。
想到她突然消失,外面的慕辞定然会很是心急,长宁心头升起一股躁郁,半点耐心也没有了。
“我没兴趣。”
她抬起剑,毫不犹豫刺向了裴柔,可就在剑要刺入她身体的一瞬,却被什么无形的屏障阻拦住,不得再进一寸。
“我现在周身有掌门布下的阵法护佑,你杀不了我的。”
裴柔语调柔柔的,眼底闪过得意,“我只是奉掌门的命令,有些话要说,等话说完了,空间便会自动消失。”
感受到那阵法中玄清仙尊的气息,再三确认长剑不得刺入后,长宁冷着脸,收回了剑。
“三分钟,你若没说完,我便强破阵法。”
感察到空间中某道如附骨之疽的窥探视线,长宁心中冷笑,突然有些想知道,玄清仙尊如此大费周折、想要裴柔说给她听的东西,会是什么。
裴柔手按在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那些所谓的“真相”。
自始至终,无论裴柔如何声泪俱下,长宁的面色都未变过。
在她毫无感情的目光注视下,裴柔有些屈辱,只觉自己仿若戏台上的丑角,毫无尊严。
她强压着恨意,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再忍一下,很快就能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在你坠崖后的这两百年后,你不知道,掌门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你坠崖了,裴照师兄也跟着丢了半条命,他在崖边不眠不休待了七日,日日夜夜朝那废渊唤你的名字”
“他思念你几乎成疾,甚至连你的衣冠冢都不敢去,夜里睡不着,要靠醉酒才能入睡”
“就连掌门那般肃穆的人,也因为你陷入了疯魔,你可知,他从未放弃过你,这些年一直在找各种办法,想要使你复生。”
“你死后,他日日夜夜都在因你死而痛苦。”
“他很后悔,在秘术驱使下,做了那些使你伤心的事甚至,还因目睹你坠崖那一幕,生了心魔”
说到后边,裴柔亦有些被牵动情绪,心头妒意翻涌,话语中忍不住掺了些真情实感。
“在知道你还活着后,他们便似疯了一样,满心满眼都是你,我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件替代品都不算上的玩意”
裴柔万般话术尽使,声泪俱下,却见长宁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控诉
“看他们为了你的死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难道就开心了吗就高兴了吗”
闻言,长宁顿了顿,冷淡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若一切真是你说的那样,那么”
她弯了弯唇,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我可真是太开心,太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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